第三六九章 痛处

    文莹小脸发白，贝齿咬着自己的唇，低下头，双手抓着身体两侧的裙摆。这是她的习惯动作，但凡心里紧张，害怕，不安，甚至愤怒的时候，文莹下意识就会用手去抓点东西，似乎唯有如此，便可以让她获得力量，获得勇气。

    你又能如何？你又能如何？

    “我又能如何？我又能如何？”文莹深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银色鞋尖。她身上的长裙长及脚踝，只露出三分之一的鞋尖。她低着头，语气涩然，道：“除去伊万大公夫人的头衔，我不过是黑城堡的一个人族奴隶。”

    当日在粉沙岛，文莹不敢向艾瑞克皇帝提出回到利特斯大公身边的请求，便请求艾瑞克皇帝对她进行“奴隶除名”，以让她变成一个自由之人—这意味着她可以离开黑城堡，离开伊万大公。但是，艾瑞克皇帝一句“你是奴隶，还是自由人，由伊万大公决定”，浅描淡写，文莹的自由之身依旧掌控在伊万大公手里。而今，即便文莹与伊万大公许下忠诚誓言，举办了婚礼，成为了大公夫人，伊万大公从未向文莹提及“奴隶除名”之事，文莹不是愚笨之人，她自然也未主动提及。

    正殿里的阿拉里克伯爵和金星，二人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文莹，伊万大公夫人，还是一名奴隶？不仅他们二人，也许十之八九的天国之人，包括利特斯大公在内，均认为文莹当然已经是自由之身了。

    二人脸上的诧异之色，当然会被伊万大公的神识感应到。“滚！”伊万大公道，语气怒意毕现。

    阿拉里克伯爵瞬间消失移动了，瞬间移动的刹那，他闪电般抓着金星的胳膊，二人一同消失了。

    此刻的文莹，泛白的脸蛋神色脆弱，眼神茫然，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不知道该跑向哪里。

    伊万大公一句话“你又能如何？”深深地戳到隐藏在文莹心底深处的痛处。在内心深处，文莹一直觉得孤单又恐惧，还有一种深深的自卑：她和爱丽丝抵达天国不过几日，爱丽丝成为了高贵的光源圣使者，她却成为了黑城堡卑贱的奴隶。

    当利特斯大公成为文莹心里的第一个期盼和依靠之时，小绿岛上与利特斯大公的第一次芥蒂，利特斯大公的一个甩手，让文莹几乎丧命，惊魂未定。

    小绿岛之事让文莹明白，在天国这个依靠力决定身份地位的国度，她作为一个毫无异能的人族女人，一旦失去利特斯大公的宠爱和庇护，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即便日后文莹与利特斯大公冰释前嫌，但是在文莹心里，一个念头已经深深扎根：唯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保护自己。

    一个爱你的男人，一旦他不爱你了，他还会保护你吗？

    爱情可以地久天长吗？相信爱情地久天长的，都是傻瓜。

    于是，文莹央求着伊万大公，她要磨炼—没有力，让自己的rou身变得强壮，会射箭，会剑术，让自己变得强大一点点，让自己可以保护自己一点点。

    至于伊万大公，即使文莹得到了伊万大公的记忆，明白这个男人是深爱着自己的，但是，这个男人，脾气喜怒无常，文莹在享受伊万大公宠爱的同时，也受过伊万大公暴怒时的折磨。最让文莹恐惧的是，这个男人，对她极其强烈的独占欲，这样的欲念，让利特斯大公成为二人之间的可怕禁忌。这个禁忌，让文莹无法对伊万大公完全敞开心扉，做到完全的信任。

    渐渐的，随着日子的流逝，文莹觉得自己的命运，似乎在慢慢改变—或者说，这才是她真正的命运？成为天国第一龙主，知晓心语，还掌握龙语和凤鸣，凤凰涅槃，身体可以抵抗无比的高温，尤其在进入木圣堂之后，得到神族之人的记忆，甚至还得到光影剑。这一切，让文莹慢慢变得喜悦起来，变得自信起来—她觉得自己也开始变得强大了。

    也许，她被光源球从地球带到天球，冥冥之中，是有原因的。原来，她不是一无是处。原来，她也有自己的使命。

    但是，心底深处，文莹始终觉得自己是孤单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依靠。心里爱着的两个男人，一个连看都不能看，如何能依靠？一个在身边，却伴君如伴虎，如何敢依靠？

    于是，借助脑海里数不清的神族之人的记忆，文莹搜罗一切与伊万大公有关之事，揣摩伊万大公的脾性，投其所好，这三年，除了几次犯了伊万大公的禁忌—不经意之间，文莹流露出对利特斯大公的思念，被折磨了几次。其余的日子，文莹倒是真的在伊万大公极致的宠爱里度过。

    有时候，文莹会想，这样的日子，也是甜蜜美好的。十三年后，这个男人变成奴隶，想来，她这位大公夫人，日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既然如此，何必在乎天长地久？今朝有酒今朝醉。在十三年后的悲惨岁月来临之前，还不好好享受现在的幸福生活吗？这样想来，她心里，也忍不住要对伊万大公更好点，更温柔点，更爱点。

    只是，今日伊万大公一句话，却让文莹体味到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她的自信，好似一个圆鼓鼓的气球，那句话，却好似一根尖锐的针，轻轻一句话，轻轻一刺，自信的气球破了--文莹从甜美的梦里醒来。

    龙主又如何？小金龙，连伊万大公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心语又如何？除了与无心长老对话，一无用处。

    龙语凤鸣又如何？也无法号令群龙与百凤。

    凤凰涅槃又如何？除了可以抵抗高温。

    光影剑又如何？光影剑在她手里，还不如在伊万大公手里好使。

    神族之人的记忆又如何？除了拿来讨伊万大公的欢心，还要小心谨慎，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这项异能。

    直到此刻，她依旧软弱无力，连伊万大公的一句话都无法真正反对---没有了伊万大公的宠爱，她依旧一无是处。依旧是一个奴隶。

    一切都没有变化。

    这样的念头，让文莹沮丧不已，沮丧之余，还带着害怕，带着伤心，带着难过。尤其听到伊万大公那个“滚”字，更是让文莹觉得无地自容，万分委屈---文莹抬起脚，撒腿就往正殿门口跑去。此刻，她只想逃离这个男人，离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