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魅影（二）

    雨滴细细密密如针扎入湖面，不见踪影。白露横空，水天一色；玉叶葱葱，泠泠雨落。

    “雪婴，可想起什么没有？”

    “青音jiejie，或许我落水的地方就是那上面。”我指了指树干。

    “什么意思？”

    “我在上面发现了几道滑痕，看痕迹应该是有人从上面掉下去时擦上去的。你也说了，平时不会有人来镜湖，也不敢有人来，既然你们是在镜湖里找到我的，而那滑痕又形成不久，最有可能便是我弄出来的。”

    “也就是说，你不可能是自杀的，而是意外？”

    我摇了摇头，“也不全是。那上面的痕迹有几道应该是我掉下去时急了手抓上去的，所以我绝不会是自杀的，可是你说我是会水的，就算不小心掉下去了，也不至于被淹死啊。”

    青音想了想，双眉紧蹙。“会不会是突发情况你乱了心神，一时间忘了凫水呢？”

    “青音jiejie，你会水吗？”青音肯定没料到我会突然这样问她，所以人也人也傻愣了。“啊？”醒了半天神才恢复过来，“我会水啊，怎么了？”

    “那便好。”说完便一头扎进了湖里。想要知道为什么我会淹死在湖里，下湖里去探探便知。如果是湖里妖怪作祟，那我就下去探探究竟，如果是事发紧急而忘了凫水，那也只能说我太衰了。不过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跳下去的，只知道沾水的那一刻便后悔了。湖水冰冷彻骨，我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瞬间闭塞了，脑子一个激灵，意识瞬间清醒百倍。是谁说的，一个人就算失去了记忆，身体的记忆却依旧存在的？骗子！大骗子！不是说我会凫水的吗？为什么身体的记忆没被唤醒？为什么一个劲儿的往下沉啊？

    我开始一顿乱刨，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可是身体不见上浮，反倒沉得更厉害了，呼吸困难尝到了窒息的滋味，口里鼻里已呛了许多水，再灌下去，明儿个就会传出镜湖惊现一浮尸的新闻了。多么希望我没有脑袋发热跳下来啊！青音jiejie，你快来救我啊！我又要死一次了。

    我使劲儿地蹬着双腿，双手也在水里乱蒿着。本来顶着一胎记就不美，我可不想死得更丑，被水泡得肿胀了再浮在水面，挺着被灌得跟一皮球一样的肚子飘来飘去，想想都恐怖。我努力挣扎着，挣扎着，却无能为力，像极了在那个梦里的感觉——绝望，活活被剥夺生存下去的权利的绝望。

    突然想要放弃挣扎，想要放弃这个重新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张开双臂，身体的每一块肌rou都松弛下来，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仿佛全世界都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静得能感觉到肢体周围湖水流动的轻微声音。我感觉自己不再下沉了，静静的，浮在了水中央，一切都那样静谧美好。冰凉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早已没了知觉，突然又感到手心一阵寒意，猛然回首，竟是一个女子。幽蓝的长发披肩，额心坠着一点晶莹透明的水晶，双目似九天之上的星星，璀璨耀眼，鼻梁高挺，唇形美好。上身半裸，只着了蓝色的抹胸，手臂上还长着浅色的飘须，油油的在水中招摇。齐腰处便渐渐附有鳞片，下身竟是一条深蓝的鱼尾，正悠悠的摆动着。

    她声音美好犹如天籁，有种让人着迷的魔力。我没有见她开口，却听见她对我说:“跟我来。”然后我便不由自主的跟了去。身边不时有游过的鱼群，看样子很是自由。水底生长着绿油油的水草，轻摇着似少女的发丝。那期间我不曾想过任何事，空白得想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只由了她牵着游向水底深处。

    突然，毫无知觉的手心竟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大脑似乎也重新开始运转了起来。我回头望去，只见到一团妖艳的红与乌黑细长的发丝交缠，看不清面目。耳边响起一阵阵优美的歌声，仿若大自然的诉说，一切都理所应当。歌声越发急促，像是在争斗什么，紧接着便是一声清晰明亮的怒喝。“她不是你要找的人，放手！”冰冷的触觉并没有褪去，歌声也仍在继续。清亮的声音夹着肆意的轻蔑和怒气，“区区幻术，你以为能难住本尊！”接着便是一声尖叫自耳边炸开，手心的凉意消失，回头一看，只见那女子周围全散漫着鲜血，好似墨水滴入清水，迅速晕开。她身体下沉，模样痛苦，嘴角，却还噙着一丝得意的笑。

    耳边又响起那迷人的声音。“她会回来找我的，因为，这里有她想要的东西。”我知道，这并不是对我说的，是在告诉那个红衣似火的人。我被那人拉着拖向水面，我想，他是来救我的。在水下那么久，我不是鱼，不能在水中呼吸，夺命的窒息感让我几近昏厥，有或者说，是死亡。

    再度醒来是在青音的拍打下，猛吐了几口水，脸上火辣辣的，早知道她不是个女人，没想到比男人还粗暴！

    “你这死丫头，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跳下去，你知不知道那下面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失了忆，万一忘了怎么凫水怎么办！”

    “青音jiejie，你知不知道刚才救我的是谁？”自打青音开始咆哮那一刻我便将四处寻找那抹艳红，可是除了一个青音什么人都没有。

    “什么人啊？我没见过啊，我一见你跳了下去就跟着跳了下去，可是半天都没看见你在哪儿，等我浮出水来换气时才发现你躺在岸上了。”

    什么？这事发生前前后后不过那么一会儿，他能救我出水却没被青音发现，如今又没了踪影，究竟会是谁，又是为何在救我之后避而不见？

    “雪婴，你在水里看见了什么？”

    “我……我看见了一个人身鱼尾的女人，很美很美，可是……”我抓了抓头皮，觉得像忘了什么一样。“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只模模糊糊的看到有人拖着我出了水面。”

    “人身鱼尾？你不会真遇上湖妖了吧，那个妖怪最会用幻术迷惑人心，莫不是你遭了她的道了。”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嘀咕着:“差点就害死你了，早知道就不带你来这里了，我可真是该死！”虽然说镜湖湖妖之事只是传说，可是毕竟在镜湖是出过不少事的，但凡知道此事的人无不避讳，却总有些不信邪的人，好比青音，以身探险。不过，身是我的身，死也会是我死，可是恰巧我的命还算值点钱，至少在穆苏那里是这样。因为我救过他的命。不管怎样，青音很为她的莽撞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