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顾念这边故事讲得精彩,公子们那边的牌戏也玩得欢乐,五位小姐加三位公子,正好凑两桌牌搭子,宋亦柏有意地把二弟和阮小姐安排成对家,把小姐羞得脸色粉红不敢正眼看人,宋亦柏看在眼里,确信顾念的眼力没错。 他们打牌时的各种声音时不时地会传到另一头,为了不干扰听故事的情绪,小姐们再次挪了挪,换到了靠近后甲板的最后两个座位。 如此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各玩各的,主人和客人都得到了乐趣,算是没辜负了今日重担。 楼上的太太们没听到下面动静了,觉得奇怪,派了丫头下来查看,结果丫头也被故事吸引,听了一小段才上去复命。惹得太太们笑了一回,吩咐下面好好伺候,别断了茶水和吃食。 画舫最终在一处可避风浪的水湾下了锚,附近的渔民立刻划着小船靠近,出售新鲜打上来的水产鱼获。 顾念耳朵死尖,听到外面有渔民叫卖,正好她的故事告一个小段落,拍拍手,说是让小姐们休息一下,她腿脚利落地冲到了一楼。 渔民拿来的都是肥美的鲜鱼,顾念都不感兴趣,这些在城里都买得到,她想吃些买不到而她又馋了好久前世就最喜欢的夏季时令美食,螺蛳和田螺。 渔民觉得这小公子好生奇怪,居然喜欢吃这种不上台面的东西,但客人愿意花钱,渔民们也就答应去弄一些。 顾念哼着小调回到二楼,继续讲故事。 画舫在午后返程,那时渔民们分头带来了顾念要的东西,好几个鱼篓,重量不一。船工用绳子一头绑在船栏杆上,另一头伸到水里拖着鱼篓,以免天气太热发臭。 公子和小姐们知道了顾念买了奇怪的东西。想问又觉得不体面,也就不再理会,打牌的继续打牌。听故事的依旧听故事。 回到入城的河道,玩乐结束。顾念的故事才讲到一半,案子和线索都出来了,该是破案的过程却戛然而止,小姐们意犹未尽,顾念只能抱歉地表示歉意,随宋亦柏回到上面,跟太太们道别。 出来之后。宋亦柏顺道送其下去,再三交待正典当天一定要早点到宋宅去,并给了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一看就是早有准备,让顾念装傻装憨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又没懒觉睡了。”顾念很无奈地收下纸条,塞进腰上荷包里。 “年纪轻轻地爱睡懒觉怎么行,还怕日后没机会睡吗,终有一日我们都将一睡不起。” 顾念突然抖了个寒战,有了她的亲身经历,她很难再坚定的相信人真的会死到永远。 宋亦柏没注意到顾念突如其来的异常反应,他以为这小师弟还在哀悼失去的懒觉。不想在这时候浪费口水教育他勤快的必要,二人一起下到二楼后,他就让顾念自己下去了。 船工把鱼篓从水里捞出来,画舫驶入水路城门。短暂在码头旁停靠,顾念提着她的东西走过跳板,回到脚踏实地的踏实状态。 船上已经再次密密实实地挂起了帘子,明知道没人会看到自己,顾念还是冲画舫挥了挥手,才转身找车回家。 鱼篓里的螺蛳和田螺都倾倒在水盆里用水浸着吐沙,顾念光是看着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她就止不住的口水,吩咐哑姑把家里的辣子都找出来放在顺手的位置,过几天她要吃炒螺蛳。 怎么夹掉螺蛳的屁股,这是个技术活,顾念相信能干的哑姑能找到合适的工具,所以她就不管这事了。 隔天是五月十六,庆典假期第二天,顾念睡了个美美的懒觉,起床时巳正已过,快到午初了。 那一整天顾念就没离开二堂,看会儿书,睡会儿觉,写会儿字,在舒适的微风下,懒洋洋地在罗汉床上翻过来滚过去,惬意地打发了一天的闲暇时光。 十七日是正典大日子,顾念比平时上课都起得早,虽然宋宅离和安堂总号只有两刻多钟的车程,但顾念不想太晚出门,她不知道第一拨客人几时会到,不想让宋亦柏回头又有话说,他总是要求严格,这让工作积极但生活懒散的顾念有些难以言说的困扰。 可困扰也没办法,谁叫现在她在人家手底下学习工作,得服人家的管,享受一点点难得的平淡生活,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她就不得不因为身份穿帮而跑路呢。 顾念穿上统一制作的那件嫩绿纱衣,在辰正二刻到达宋宅门外,大门两侧贴着崭新的对联,挂着硕大的大红灯笼,门外清水净道,一尘不染。 敲了敲门,里面门房应话,而且显然早得了吩咐,顾念一自报家门,大门就开了,有个小厮带她去大公子住的掬翠院。 掬翠院实际上是个景致优美的园子,绿意盎然,繁花似锦,树木参天,还有小桥流水,顾念进了院子,再过了一座小拱桥,才站在了一个两进的建筑物的面前。 屋里出来小厮,领顾念往后头走,第一进的正房其实是个穿堂,后面又是一座小桥,跨过桥去,站在由厢房和正房圈出来的一小块院子里,出迎的是长相甜美的使女,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向顾念行礼后,领到正房门外,再由里面的一等丫头打了帘子请进屋内。 进了屋并未停留,而是再被领着直接从后堂大门出去,外面居然是个小荷塘,一座九曲桥,曲曲折折地纵穿荷塘水面,与底面的陆地相连,形成一个完整的环绕整个掬翠院的步行通路。 而宋亦柏,一身雨过天青色纱衣褶子,戴着巾帻,站在桥上,正在喂鱼。 听到动静,宋大公子直起腰转过脸,看到独自向他走来的一脸呆滞的顾念,目光落在那身嫩绿的衣服上。露出欣赏的微笑。 顾念来到宋亦柏身前站定,表情还是震惊过度的那种木呆呆,宋亦柏高高扬起双眉。逗笑,“师傅手艺不错。这样一比,看你平时穿的那都是什么。” 宋亦柏的声音让顾念从失态中回过神来。张口却答非所问,“你名字里有木。水生木,所以才把你的院子弄成这水塘?” 大公子歪歪头,“你这样想也未尝不可。” “小心水太多了烂了树根。” “多长几根树,水木平衡,就不烂根了。” “你是真的命里缺木。” “难道你以为我是缺水?” “所以是我胡思乱想。” “你真的睡醒了吗?” “如果给我一张床,我能立刻又睡过去。” “你是有多缺觉,昨晚上做贼去了?”宋亦柏把手里的整包鱼食都塞到顾念手里。“喂鱼吧,只能再轻闲这会儿了。” 顾念左手鱼食袋,右手拈了几粒,隔着栏杆扔进水里,底下一群五颜六色的肥鱼聚在一起,争相抢食,尾巴拍打水面激起一片水花。 “多肥的鱼啊。”顾念一边往水里投食,一边喃喃自语。 “这鱼不好吃。只能看,不能吃。”宋亦柏斜了顾念一眼,不能确定顾念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为了拯救他的鱼儿,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比你前天买的奇怪东西更不能吃。” “哦,那算了。”谁会去吃养得玩的鱼呢。无非是说着玩玩,顾念漫不经心地又洒了一小把鱼食,“对了,我前天买的不叫奇怪东西。它们有名字的,螺蛳和田螺。夏季最美味的小食。你肯定没吃过螺蛳粉红烧田螺这些,可不光是清热利水的食物。” “清热利水的食物不止田螺,我还不至于要吃那东西。” “所以你就是没吃过,不知道要是做得好,那东西能有多好吃。” “你不是打算留到乔迁酒的时候用来待客吧?” “有什么不可以,喝着小酒吃螺蛳,夏夜里最美的消夏方式。”顾念舔舔嘴角,眯起眼睛,仿佛眼前就有一盘热气腾腾的炒螺蛳。 宋亦柏果断决定不接这话茬。 顾念在桥上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洒鱼食,看鱼儿追逐着食物,跟着来回游动,她有趣至极的哈哈大笑。 宋亦柏的注意力被新的来客吸引走,放任顾念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他知道那小子不把那一包鱼食都投完了不会甘心。他就是知道。 顾念从桥那头引着鱼儿回来,这才发现有新客人在场,好在不是生人,而是董元庆。 “董公子今天也是嘉宾?”顾念行过礼,晃着手上空了的鱼食袋笑道。 “听说今天有很多待出阁的小姐在场,特意来凑个热闹。”董元庆抖开扇子打在头顶,遮着有些刺眼的阳光,眨着眼睛笑得另有深意。 顾念露出玩味的笑意,“可是小姐们都在厢房里看戏呢,小姐再多你见不着人还不是白来的。” “要是小姐们准许,隔着屏风说两句话,也不枉此行了。” “董公子,你要求真低。” “我一贯如此。”董元庆略转了转身,背对阳光,放下手,摇着扇子,“对了,你怎么来这么早?第一拨客人还要过些时间才到呢。” 顾念单用手指指着宋亦柏,“我不是客人,我是来干活的。” 董元庆一脸夸张的同情表情,“可怜孩子,放假都没得休息。” 顾念鼓起腮帮子,好似多委屈似地连连点头。 宋亦柏抬腿一人给一脚,顾念提着她的袍角蹦得老远,嘴里还嚷,“踢脏了就没衣服换了,穿脏衣服去招呼客人,反正不丢我的脸。” 董元庆跟着煽风点火,“所言甚是。” “少废话。我要进屋去喝杯茶,你们爱晒太阳随意。”宋亦柏笑骂一句,背负双手径直往自己小屋走去。 董元庆和顾念立马马屁精一样地跟上,三人嘻嘻哈哈地回到室内。 书房里,面对荷塘的后窗下,摆着舒适的桌椅,三人吃吃喝喝闲聊,讲到前天的游湖,抖露了小姐们之间的女儿心思,顾念很看好的阮小姐,这会儿宋亦柏给了个冰冷的反馈,他二弟没看上。 顾念可惜不已地嚎了几声,董元庆又打趣了几句,问宋亦柏看中了谁,顾念又一旁起哄,好不容易来一趟的永洛府中和堂的小姐,也是看上了二公子。 董元庆笑得肚子疼,宋亦柏一口把他至今相亲失利的事给捅了出来,过年时接触的那一家还是吹了,董家上下一样在为自家公子的婚事发愁。 顾念好像有所明了的点头,摇着扇子给董元庆支招,怎么跟小姐搭讪。董元庆听得还特认真,就差做笔记了,宋亦柏挪了挪椅子,不认识这两疯小子。 玳安进来禀报,看戏的那间院子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需要公子过去看一看。 要干活了,顾念跟着宋亦柏起身,董元庆也脚步轻快地一路同行,一起去检查今天活动的重要现场。 唱堂会戏的院子特别大,还带有跨院,总共有四五十间房间,是个理想的堂会现场,不过今天那跨院要作为戏班子化妆更衣的后台,戏台是临时搭建的,女眷们全都坐在周围的厢房里,透过窗户看戏,男宾们则坐在搭了凉棚的院子里。 戏台和凉棚都是用的正规建材,看上去就像在这院落里又增加了一些建筑物。凉棚底下,摆着一桌二椅四凳为一套的官座,横平竖直地摆成一排排,都铺着红色绣花的桌围和椅套,座与座之间仅留一人通行的过道。 午前开戏,戏班子是早就到了,顾念看到尚未化妆的戏子们在戏台上走动。宋家请的全包堂会,要一直唱到半夜去,点了一出大戏,唱全本。 顾念不知道自己对戏曲的兴趣能保持多长时间,她希望别让她太晚回家睡觉。 今天来的宾客非常多,只因今天唱堂会,请了很多名角,所以会有大量本地同行和私交好友受到邀请,另外还有用各种方法想削尖了脑袋混进来的戏迷票友。 据说晚上还会有官人来捧场。 宋亦柏在凉棚下走来走去,检查官座是否都布置到位,他打发顾念去检查厢房,座位是否摆放得安全,外面走动的人不会窥探到室内女眷的容貌。 顾念不知道干嘛让她来检查这个,好在她有点这个经验,柳家过年时也会请戏班子唱堂会戏,女眷们的座位离窗户多远是安全距离她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