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劝君杯酒更斜阳
长安城外,四处风冷浪急,夏峙渊一袭青衣跃然马上,不远处一骑马车正在缓缓驶来。夏峙渊原本有些倦懒的脸上,浮起清浅的笑容:“阿娇。” 阿娇走下马车来,站在原地看着夏峙渊:“此去江湖,风急浪广,望君珍重。” “阿娇,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这般文绉绉的了。”夏峙渊谈笑之间,心底不免也有些不舍,这一去,他和阿娇便越来越远了,甚至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了。曾经的那个娇灿女子,于深宫之中近十年的历练,竟然也渐渐似一块温润的玉,光芒内敛,却让人更移不开目光。 “真想和你一起走,天涯海角,再没有争斗。”夏峙渊于阿娇而言,是个依靠,这个人总是默默无闻地为她作了很多,不论是最初的相逢还是最终的别离,夏峙渊总是不可避免地牵扯着她的思绪。 夏峙渊淡淡地笑,望向长安城内宫殿的方向,如果那个人不是刘彻,或者他不是伊稚邪,他或许会考虑和阿娇一道海角天涯:“阿娇,历史已经改变,坦然的面对刘彻吧,他已经很努力了。” “就算,他曾经动过杀你的念头,你还是要为他说话!”如果说,夏峙渊总让她思绪结,那么刘彻,就总是让她的心紧紧的揪住,爱之不能,弃之痛彻。 “阿娇,既然已经如此,与其痛苦的面对,不如痛快的享受,过后虽然可能还是要痛苦的,但刘彻这个人,我总认为是值得赌上一赌的。”既然他和阿娇,是无法相守在一起了,他希望阿娇能快乐的呆在待在刘彻身边,不要再因为历史上那个陈皇后的下场,而始终无法相信刘彻。 “其实,这个人,若说不爱,已经不可能了,可是让我痛痛快快去爱,却是不敢。他是武帝,他是历史学家笔下那个穷兵黩武的刘彻,更是后代人眼里负心绝情的帝王。我如何能爱,又如何敢爱,要怎样的女子才能让刘彻久久的爱着,那样一个高在九天之上的君王,我又如何能与之携手并立在历史最盛的时代之上,笑看大汉的风云?” 是啊,不是不爱,而是爱了却必需要藏起来,还得告诉自己说,那个人我一点也不爱,刘彻的疼痛,她一点点放在心里,刘彻的付出,她也一点点看在眼里,怎么能不爱。只是这爱,就如同是天边的星与月,他的爱需要仰望,而她始终是那个不肯仰望他爱的女子。 高在九天之上,夏峙渊笑了笑,阿娇竟然是浑然不觉得吗。阿娇一身清华的气质,就算是刘彻又何能掩其光泽,若似阿娇这般的女子都不值得刘彻许以长长久久的对待,那么还有谁能? 旁观者清啊,阿娇却是长在此山中,便也由着去云深不知处了:“阿娇,刘彻这样的人,用月不足形容,他是如火骄阳,那么你就让自己成为月,天地之间只有你们的光芒足可照耀世间。若真如同你说的,刘彻是月,你也不必做仰望的星,做一池低绿杨垂柳里的碧水又何妨,满池清波自会将夜月荡入波心。有些时候,有些人,需要换个方式去对待。” 做一池碧水,阿娇听了夏峙渊这番话不由得痴了,夏峙渊…真是让她无言以对啊。这样一个人,才真是九天之上的清风朗月,却从来不让人生出任何仰望之感。 “老夏,找个好女人,生一堆漂亮孩子吧,如果是女儿,将来嫁给我儿子,如果是儿子将来娶我女儿吧,如果我有女儿的话。”不论男孩女孩,若是夏峙渊的孩子,必然也一如他一般的光华,都是能给人幸福安定的生活。 夏峙渊不由得笑得更深些,点点头,复又摇摇头:“若是你有女儿,我一定生个儿子去娶,但若要让我女儿嫁给你儿子,却是不可能的,深宫之中哪有幸福,你已算个异数,我的孩子便会如同你这般幸运?” “可以嫁刘岳那小子嘛,反正他是不会做皇帝的,而且若是敢三心二意,我就拆了他。”想起刘岳在临江王府憋屈的样子,阿娇忍不住笑了,明明心里很高兴,刘彻终于能放下扶他上位的想法,却必须装得很痛苦的样子,也真是难为了他。阿娇,却不知道,刘岳的高兴是真的,刘岳的伤心却比高兴还要更真一些。 夏峙渊继续摇头,刘岳倒是个好孩子,可值得托付,可只要是刘彻的儿子,他就不想沾上,免不得骨子里还是有些排斥的:“刘岳的志向,比我还宽广些,他的眼光太远了,再好的女孩也拉不回来。” 夏峙渊和刘岳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可是偶见到的时候,刘岳不说话时,就会有些怔怔地看向远远的地方,有关无限的憧憬与期待。那个孩子,将来有更大的天地去闯,他其实也是羡慕得很那。 阿娇却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刘岳真不枉了这名字,就像刘岳为自己题的诗:留得山岳在,载酒五湖游,这个孩子若走了,怕就是断线的风筝,只能由风去照料了。 “刘岳我倒是不担心的,我担心的是这个孩子。”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阿娇也很苦恼,未必生个刘岳是穿来的,再生个还是穿来的吧,这回一定要是个女孩才好。 夏峙渊一愣,瞧着阿娇的肚子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怀孕了?” “是,一个多月了,没敢让刘彻知道。”得知再次有孕的消息,她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似乎像是兼而有之吧。只是当告诉刘岳时,刘岳却一磞七尺高,兴奋得无以言表。 “或许应该是个儿子,这样,你和刘岳才会各得所安。”最好不要再像刘岳了,太明白了,只会让阿娇又错失一个依靠。 儿子,是啊,刘岳也是这么想的,或许刘彻也在这么想着吧!阿娇的心里却只担忧,刘彻曾经是那么疼爱刘岳,如今不是也因为那件事,就此发了刘岳出去吗?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听天由命了!”原本是不信命的,现在却也信了,能穿越过千年的时光,还能不信命么。 夏峙渊望向阿娇身后,突然笑得格外灿烂:“阿娇,那个人是真的很在乎你,只是有时候你察觉不到。” 阿娇看着夏峙渊低敛起的笑,忽然有一丝丝不解,顺着夏峙渊的眼光看去,只见城门楼上,刘彻一袭常服,靠在色调略深的城楼上,远远地看着他们,只是看不清表情:“他怎么会来?” “你说,如果现在你和我一起走,他会不会让城里的侍卫乱到将我砍于城下。”夏峙渊心情其实很复杂,在他心里停留过很久的女子,如今是再不可能和他那么近了。 阿娇脸上染着一点诡异的笑:“不如,我们试试看吧。” 夏峙渊看了阿娇好一会儿,才怔怔地找回了声音:“别开玩笑了,你那夫君,小生怕了,你还是留着回家自己欣赏吧。” 阿娇不过也是一时兴起,都说怀孕的女人会比较感性,她现在就想试一试,她在刘彻心里,是不是真如夏峙渊说的那般重要:“算了,省得再给你找麻烦,好不容易能走了,别临了还出什么差错。” “你好像是来送别的吧,没琴没歌就算了,酒啊菜啊也不带些来吗。”夏峙渊虽然笑说着别离,心头却涌上淡淡的疼痛。 “谁说没酒没菜,小静去把酒拿来。” 酒,是宫里陈酿的老酒,香醇弥远,可是度数却不高,只能让人醺,却永远醉了不心里的惆怅。阿娇自是个有酒就醉的,可夏峙渊却不是… “我也很想作首诗送送你,可是才华有限,还记得一首王维的,权且送给你吧。”阿娇迎风而站,寒风中衣襟飘扬,一派翩翩姿态。 “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夏峙渊听完,却摇了摇头:“不好,你应该吟那首,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即使去得那么远了,阿娇,我还是希望,能和你很近很近。夏峙渊心里一叹,一点点的苦涩充满了心里小小的角落。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阿娇忽然记起了李叔同的这首送别,曾是读书时分别的歌唱,如今听来,却是如此的切合。原来,很多东西,经历过后才知道,如此刻骨铭心。 “这歌很好,只是阿娇,以后不要再唱给别人听了。”余下的话,夏峙渊放在了心里,阿娇,就让这首歌成为这世间,纪录我们过往的歌曲,只唱给我听,便足够了。 “好,这首歌,以后我不再唱了。” 夏峙渊知道,不能再停留了,否则,他心头那一点点的不舍,会化做巨浪淹没他,他便再也离不开了。而偌大的长安,却实在不适宜多做停留。 夏峙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翻身跃上马,朝阿娇再深深望了一眼有,便挥鞭转身而去,风中隐隐传来一句话:“阿娇,你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