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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真相很骨感

    离开宋记衣料行后,林子明把主仆俩接回了住处。

    “我和几位同窗约好写毕业论文呢。今天不在家里吃饭。”他很赶时间,甚至连领着妻子参观一下新居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张婶对这个解释很满意。正事要紧。

    上官家的两位少爷都读的是新学。她知道毕业论文的重要性。据说,这毕业论文要是不合格,便不能毕业。那么,姑爷这四年就是忙瞎。

    “少奶奶……”把林子明送出门,她折回来,张口欲劝。

    “张婶,我大致看过了。这里不象有其他女人住过。”上官华芸站在玻璃窗前,转过身来截住她的话,哽咽道。

    阳光下,满头的珠翠光芒夺目,晃花了张婶的眼睛。

    心中最担心的那些种事情并没有发生,张婶暗道一声“阿弥陀佛”,喜极而泣:“小姐,姑爷是大少爷帮您相中的。大少爷向来眼光准,不会看错的。以前,姑爷是怕误了学业呢。从今往后您就和姑爷好好过罢。”尽管在林家呆了三年,但是在她的心里,自己骨子里还是上官家的人。而此刻,她欢喜过了头,不自觉的又改回了以前的称呼。

    两行珠泪夺眶而出,上官华芸不住的点头:“我知道的。大哥目光如炬,不会看错人的。”白嫩嫩的粉面上立马现出两行粉色的泪迹。

    张婶缓过神来,用手背擦掉脸上的眼泪,笑道:“少奶奶,瞧我老糊涂了。大好的日子,竟满嘴胡说,惹得少奶奶落泪,着实该罚。少奶奶,累了罢?您稍坐,我打盆水来,给您净脸?”说罢,指了指自己的两只脸颊,意即上官华芸的妆全花了。

    “厨房在那边呢。”脸上一热,上官华芸娇羞的点点头。刚刚,她快速的巡视了一下新领地。很明显,外间是客厅,里间是卧房,剩下的就只有一间小耳房还来不及查看。不用猜,那里应该就是厨房所在。

    “省得的。”张婶嘿嘿一笑,拐进左手边的小耳房里。

    公寓不大,位于一栋灰白洋楼的二层,里外就两间,再带一间小耳房。她一眼就能找到地儿。

    临行之前,林老爷说了,担心少爷分心,误了学业,所以一直都没有给林子明在省城置办宅院。不过,校舍实在是太简陋了,他也舍不得儿子吃那份苦,所以,这些年,林子明一直是租公寓来着。不过,如今既然上官华芸要搬去同住,有家有口滴,就不好再租住什么单身公寓了。所以,他已经先行汇了笔款子给老华,命他帮着林子明尽快在省城置办一个象样的宅院,安居下来。

    可是,少爷怎么还是蜗居在小小的公寓内呢?华叔可是家里的老人了,专门负责照顾少爷,一直以来很得老爷的器重和信任!到底出什么幺蛾子了?张婶甩甩头,决定还是按下心中的疑惑,先服侍自家小姐安顿下来。

    小小的公寓不过二十来平米,总共就两间半房,墙上贴着米色碎花的墙纸,地板上铺着富丽堂皇的洋红色花毛毯子,屋里电灯电话,摆的全是西洋物件。外间最显眼的是一大两小三只红褐色的半旧皮红木沙发。这些年,在林家没少打理布料、皮具之类滴,上官华芸用手一摸,便知是质地比较好的那种小牛皮儿。眼下正时兴用这种皮料儿。

    上官华芸靠坐在当中的长沙发上。坐上去,很柔软,比家里的圈椅舒服多了。

    沙发当中摆着一只茶几,也是红木材质的,红褐色,几面呈花瓣形,下呈圆柱和三叉虎足,和沙发很搭,一看就知道是一套儿。

    长沙发的对面当窗。圆拱形的大玻璃窗下一侧摆着一只一米多高的红木长酒柜。酒柜一共分两层。上面的那层是开放式的,只有一个半圆弧形的背板,上面有圣母浮雕像,整齐的从高到低的摆着一打长脚玻璃酒杯。下面那层是两扇小门,里边八成摆放的是洋酒之类的。门上的两个黄铜拉手全闪着亮光儿,貌似使用频率不是很低。

    上官华芸想了想,走过去,打开小门。果然,里面的木质酒架上林林整整的躺放着若干酒瓶。

    她随手抽出一只,是大半瓶十年份的红酒。瓶身上的纸签儿上写的象是法文,故而,她揣测这酒的产地应该是法兰西。

    “少奶奶,水来了。”张婶端着一个铜盆,走了进来,抱怨道,“少奶奶,厨房里就只有两只开水壶。连个烧水的水壶都没有。我总共也就找到了这么一盆热水。”

    也就是说,这屋里是没开伙的。上官华芸把酒瓶放回原位,依旧关上小门,笑道:“来的时候,我看到路口有家不错的饭庄,叫香满园。中午就让那店里的伙计送些饭菜来,胡乱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添置家什。置办齐活了,晚上,我们就可以在家里自己做饭。”

    “是。”张婶把铜盆放在茶几上,搓着双手兴奋的笑道,“少爷一个大老爷们,这么多年来,离家千里,一个人居在这里,真真的可怜。还好我们少奶奶来了,少爷如今可以在家里吃口现成的热饭热菜了。”

    上官华芸不置可否,过去净面洗手。

    张婶一边侍候着,一边继续唠叨:“要我说,少爷在省城求功名,多不容易啊。少奶奶早就该过来了。男人身边怎么能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呢……”

    叭啦叭啦。

    当然,这也是知道少爷房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她才敢这么说的。现在,她自动脑补,认为姑爷全是因为学业才一直不闻不问滴把自家小姐丢在老家滴。所以,思来想去,她认为姑爷还是个好的。先前所有的愤恨与不平,早就被她统统抛进了太平洋。

    这一通碎碎念效果不错,上官华芸心里的不快就象脸上抹的那些粉一样,一点儿一点儿的被洗掉了。自己的牙齿还有咬着自己舌头的时候呢——她如是劝说自己,原谅了林子明刚刚的“下马威”。

    这时,门被敲响了。

    张婶吓了一大跳,使劲绞着手,不安的看向上官华芸。

    心中一动,上官华芸嗖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冲张婶一扬下巴:“张婶,去看看。兴许是大哥大嫂呢。”除了他们,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

    “大少爷不是带着大少奶奶去了上海吗?说是要过几天才能回来的。”张婶果断的推翻了这个判断。

    上官华芸看着她,一脸慎重,没有再作声。临行之前,到过省城的上官夫人郑重的提出过忠告:省城龙蛇杂处,乱得很。学生啊,当兵的啊,还有工厂里做工的那种人,经常成群结队的在街上乱窜。所以,没有林子明或者华叔陪着,她们不能私自上街;就是在家里,有人来敲门,也千万要问清楚才可以开门。

    张婶听了,当时吓得老脸蜡白,后背阵阵发凉。

    而上官华芸也很吃惊。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今,人间的天堂怎么变得这样恐怖了?比她在天津那会儿还要乱?

    两人都紧张不安的看着黑色的木板,寄希望于外面的人自行离去。

    然而,敲门声不折不挠的响着。

    “去看看。”最后,上官华芸发话了。

    张婶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后,上上下下的找寻着。她想找条门缝儿瞅个究竟。可是,黑色的橡门木严丝合缝滴,她没处下眼。

    上官华芸被她逗得破功了,扑哧一声,掩嘴轻笑。

    张婶却浑然不觉,把一只耳朵使劲的贴在门板上,声音打着颤儿问道:“哪个?是哪个?”

    “少奶奶,是我,老华。”门外传来一个老男人的声音。

    张婶如闻福音,大喜,回头对着上官华芸笑成了一朵菊花儿:“少奶奶,是华叔呢。”

    “原来是华叔啊。”上官华芸按下心里的那一星半点落莫,笑道,“快请。”刚刚,她曾一度猜测是林子明。当然,她自己也非常清楚的知道,那是不可能滴。可是,却盖不住心里冒出这样的希望。

    华叔给她们俩送来了一桌体面的席面。行完礼,他招呼进来两个抬着食盒的伙计。

    八宝鸭子、四喜丸子、清炒菜心……两个伙计麻利的摆上十来个菜式。汤汤水水的摆满了茶几。瞬间,一股子饭菜香味儿在房里里弥漫开来。

    张婶垂手侍立在一旁,偷偷瞅了一眼自家小姐。折腾了大半天,她真是饿了。一闻着诱人的饭香,两小腿肚儿忍不住哆嗦。

    “吃货。”暗地里骂了自己一句,她主动屏蔽那些饭菜——没见小姐端坐在那儿,就跟没有看见一样吗?

    “少奶奶,您吃好。小的是路口的香满园,以后托您常照顾一二。”忙完了,略为年长的那位伙计退到一旁,躬身行了个老礼儿,笑道。

    饭钱肯定早就付了。这是讨要打赏!上官华芸微微颌首:“有劳了。”

    不等张婶掏钱,华叔抢先掏了腰包,把人打发走。

    屋子是只剩下自家仨个了。华叔的到来提醒了上官华芸——公公口里说的“象样的宅院”在哪里?她没有开吃,笑眯眯的招呼华叔在一旁的小沙发上坐了,象是很随意的问道:“华叔,你现在住在哪儿啊?”

    华叔哭丧着脸从沙发上站起来,掏出一把皱巴巴的帕子使劲擦着额头滴冷汗:“少奶奶,小的这回没脸见您了。老爷太太交待的事儿,小的没办成。”

    张婶瞪大着眼睛,“滋”的猛吸气。天老爷,果真出幺娥子了!

    “华叔,出什么事了?”上官华芸拧眉问道。

    华叔绝望的抬起头说:“少爷取走了买宅子的钱,还说不用小的侍候了,给了小的一笔钱,叫小的回乡好好养老。”

    “啊!”张婶惊呼出口,难以置信的盯着他。

    华叔被解雇了!伯桑不想在省城安家!心里飞快的掠过这个念头,上官华芸只觉得后背上阵阵发冷,苦笑道:“为什么?”

    “少爷说,他在北京找到了一位国学大师。少爷想去拜师。”华叔据实以对,“所以,少爷说不用在省城买宅子。”

    “国学大师?”嘴里象是刚刚咽下一大碗苦药汁,上官华芸拧眉,“少爷学的不是法科吗?”

    原来少奶奶并不知情。这下可麻烦了。华叔暗道一声“苦也”,认真的做解释:“少爷先前是学的法科。可是,这两年,少爷对国学起了兴趣,一直想拜名师来着。”

    心里有了种不好的猜测,上官华芸强作镇定,扬声问道:“这事,老爷知道吗?”

    华叔半垂着眼睑,点点头:“年前,少爷特意写信禀报过老爷。小的也多次向老爷禀报了。”

    林子明这是**宫啊!上官华芸顿时透心凉:原来公婆的本意是派自己来拴住丈夫滴。怪不得伯桑表现得这样的冷漠!只是,公公都拿他束手无策,自己安能奈其何?呵呵,公婆太高看自己这个被冷落了三年的儿媳。

    这显然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