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巴德鲁的叹息 不可试探你的神明
“等一下,你说的‘药’,是那种放在透明瓶子里的那种?”雷加突然问道。 “透明瓶子?”难道在这种地方还有玻璃的瓶子吗? 索拉一挑眉,“什么样子的?” 雷加微微一转头看向芭妮塔,后者似乎也是想到了那种放在透明瓶子里的东西——被上一任丛林勇士即芭妮塔的父亲巴德鲁带回来的‘退烧药’。 可是没有见到实物,索拉也不能确定他们口中的东西是否有效用。 “要不然,我拿来给你看吧。”雷加从小和芭妮塔一起长大,明晓此时芭妮塔不发表反对意见就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芭妮塔也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她知道大祭司醒来之后一定会责怪自己,但是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丛林现在不能失去大祭司。 雷加很快就拿回了那种‘退烧药’,顺带连那个盛放药的箱子一起拿了回来。 所谓的透明瓶子,不过是一批加塞了的试管,里面灰绿色的液体,就是退烧药了。 索拉拔下塞子仔细检查了一下,“这的确是退烧药。” 芭妮塔眼中亮起一丝希望。 “但是好像已经过期变质了,肯定是不能再用了。”索拉看着里面浑浊的不明物质,微微晃动一下还会升腾起来…… 唔,竟然还能够抗生素之中顽强地生存繁衍,这里面的微生物似乎很厉害啊。 “变质?”芭妮塔眼中的希望瞬间变为了失望。 不过没有关系,就算是这样,他们还可以使用人力不是吗? 虽然花费的时间和精力稍微大一些,但是总比绝望之境好。 “不过……”索拉又一次吊起来两人的担忧。 “啧啧,不得不说,你们真的很幸运啊。这些草药还可以使用。”索拉举起一个干瘪的树根一样的东西,仔细地分辨着,“可以用药。” 索拉微笑。 如果不是躺在床上的大祭司还需要这个外人来帮忙,芭妮塔发誓她一定会直接一箭射穿索拉那张笑的格外闹心的脸,毫不犹豫。 但是现在最为重要的还是要赶快救回大祭司的性命。 有了药物,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索拉无奈地容许了雷加和芭妮塔对于医疗过程的监视和围观,不过二十分钟的功夫,大祭司原本guntang的体温就逐渐降了下来,原本苍白的脸色也终于是恢复了正常,看起来很骇人的伤口和折损的骨头也接受了处理。 “很好,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情了。”索拉从小木屋出来,拍拍手。 而芭妮塔和雷加还有些楞不过神来,刚刚他们都看见了什么?其实不过是用刀子将人体剖开,然后将错位的骨头一块一块正回来而已。但是从未见过这些东西的芭妮塔和雷加差一点就以为索拉是来杀死大祭司顺便侮辱他的尊严的。 要不是芭妮塔还稍微有点理智,再加上他们两个合在一起都不是索拉的对手,他们说不定在医疗过程之中就以亵渎大祭司的罪名把索拉处死了。 “你们两个有没有在听啊!”索拉见两人还在发愣,暗自用果实能力将声音放大数倍,看到两个人被猛然震醒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病人需要静养两个月的时间才可以下床。期间都需要喝药来促进伤口愈合和骨骼生长,你们记得在这一段时间里不要让他情绪变化太过剧烈,顺便,多准备一些有营养的食物。”索拉一件一件交代的很是清楚。 “你们现在就需要准备好丰盛的一餐,量要大一点,最好放很多的rou类。”话题一转,索拉说。 “可是大祭司从来是不吃rou食的啊。”雷加听得很认真,提出了这一点。 “哦,你们误会了。”索拉睁大了眼睛,看上去很是认真。 “这顿饭是给我们准备的。”索拉比划了一下,指指自己和伊万等人。 看到芭妮塔和雷加同时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索拉做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你不会要告诉我,我忙了这么久,连一顿饭都没有吧?” “嘎吱。”芭妮塔的上牙和下牙摩擦,发出了一个很能够淋漓尽致地阐释什么叫做‘咬牙切齿’的声音。 “还有,收拾收拾给我的船员们找个合适的房间休息一下吧,毕竟这么大战一场之后大家都已经这么劳累了。”索拉抠着鼻子,得寸进尺地说,“啊,不需要太好,只要稍微能住就好了。” “我记得,我们没有答应这种事情吧?而且,今天的这些事情都是在你们这些人闯进来之后才造成的吧?”芭妮塔那因为常年练习箭术而长出薄茧的双手缓缓地磨拭着最强力的羽毛箭矢。 不要真的以为丛林的勇士是这么好糊弄的她对索拉可是小从来都没有过好感的。 “当然了,我们也是真心地感谢你能帮助我们击退蛇群并且救回大祭司的性命的。”芭妮塔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她对索拉这个元凶是很愤怒,但是一码归一码,索拉能够出手帮助他们的这一份恩情他们同样不会忘记。 有时候人会陷入一种可怕的误区,当他们认定一件坏事是某人的过错所导致的时候,他们就会自觉自己登上了一个制高点,并坚决认定收拾这个过错造成的后果就是某人的责任与义务。 但是事实上,一个时间的发生绝对不可能是单一的一个因素致使,只能说某个因素是最大的诱因而已。 “所以,”芭妮塔的语势稍微停顿了一下,“你们最好现在就离开丛林,不然一旦大祭司醒过来我们就继续陷入不死不休的战斗之中了。” 芭妮塔让开了一个出去的道路,“我会交代族人们不去伤害你的船员的。” 索拉却直接坐到了一旁的树枝上,四号没有见外的意思,“我想吃你们这里那种长毛的蘑菇,还有头是三角形的那种黑蛇。” “……”雷加生平第一次看见这么奇怪的女人,真是充满了一种……无赖的气质。 芭妮塔暂时也拿索拉没有办法,所以她决定采用把索拉当成空气的战略。完全不去理会索拉的无理取闹,而是进了小木屋继续观察大祭司的身体情况。 “雷加,你一会去通知一下大家大祭司的确没有危险了。”雷加点点头正要离开。 “但是我还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芭妮塔突然叫住雷加,“雷加你……你是怎么会知道我父亲放药品的地方的?” 本来这些话芭妮塔是要在没人的时候问的,但是索拉看起来并不会因为她说不要跟过来就真的离开不再跟过去,而且芭妮塔不觉得索拉是那种喜爱听别人墙角的人。 “芭妮塔……”雷加挠挠头。 “我想听你说实话。”芭妮塔说。 “好吧好吧,反正你们总有一天是要知道的。”雷加思索了一阵子,然后点点头,“芭妮塔,你还记得几年前丛林里突然蔓延开来的热症吗?” “恩。”芭妮塔明显是想起了那一件事情。 当时丛林里突然蔓延开一种热症,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在染病后极短的时间内发起高烧。没有人拿这种热症有办法,最后大祭司在一次次地尝试之后终于和神明取得了沟通,然后病症终于慢慢消退了。 “其实……那个时候……”雷加挠了挠脑袋,“那一次的仪式是在你的父亲……巴德鲁的示意之后进行的。” “你说什么?”芭妮塔有些理解不能,“你是说通灵那场仪式吗?” 所谓通灵,就是一种与神明取得联系的最高祭典。仪式极为郑重和复杂,需要五个婴儿和数百种其他的生物作为祭品,然后用大祭司的鲜血作为引物来打开与神明之间的“暗之门”,最后全族人还必须诚心地跪在祭坛之前,在大祭司说可以之前所有不可以起身。为了保持虔诚,所有人不得在身上涂抹祛除其他生物的米兹油,所以在每一次的仪式之中都会有一些人被丛林中突然冒出来的生物所捕食。(请不要和传统意义上的通灵混淆了) “那一天早上,我正好有事情去找大祭司,那个时候大祭司和巴德鲁先生在静心堂附近谈话,我无意间就听见了他们说话。”雷加回想着那一天。 那一天…… 【“金德克,呵呵,大祭司,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如果任由这种热症蔓延下去,所有的丛林生物都会死亡!”巴德鲁的声音之中都带上了一种愤怒的意味。 当时雷加的心中就是一阵颤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不会有人敢于直呼大祭司的姓名,今天作为异类的巴德鲁再一次犯了忌讳,他是真的不想在丛林里待下去了吗?这样下去,芭妮塔可就真的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巴德鲁,你现在这是在挑战神明的权威吗?”令雷加感到意外的是,大祭司并没有斥责巴德鲁的意思。 “所有人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你还要维护你那个可笑的尊严吗金德克?好吧,今天来我只是来告诉你,缓解医治热症的药品我已经投放到大家的水源之中了,过不了几天热症就会慢慢消除,到时候大家总会慢慢接受外来的药疗的。而我现在来找你,只不过是觉得如果有你在旁边宣传,假托于神明的旨意让大家逐渐接受这些东西会让一切变得更加简单而已。我知道这对于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情,所以……大祭司,你是时候该放下原本的偏见了。” “你回去吧,我只能说会好好想一想。”很久很久的沉默之后,大祭司这样说了。 “那就真的拜托你了。”巴德鲁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离开了大祭司。 第二天,大祭司就宣布进行通灵仪式来请求神明的帮助。 最后病症的结果自然不必多说,所有人都逐渐好转起来了。 但是就为了救下在那一场祭祀之前抓到一批外来人群以及将要死亡的那五个婴儿,巴德鲁挺身而出,然后就在那一场仪式之上巴德鲁就因为这个而死在了祭台之上。 然而,在巴德鲁离开大祭司之后,他直接向着雷加的方向走了过来,“小家伙,别躲着了,我知道你在这个地方。”巴德鲁敲了敲雷加躲着的树干。 “巴……巴德鲁……先生……”当时的雷加小心翼翼地弹出了脑袋,虽然他很想说自己已经十几岁了,并不是小家伙了。但是真正面对这个被所有人畏惧着同时也鄙视着的男人注视着,他感觉一切话语和行动都像是被瞬间冰冻在了脑海之中。 曾经的巴德鲁不是这样。 在很幼小的时候,巴德鲁还是所有人敬重的英雄和勇士,那个时候的他虽然和现在的外表并没有很大的区别,但是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支极具攻击性的箭,锐利而充满傲气。但是此刻的巴德鲁却像是一块磨石,失却了那一种锐利的感觉,却意外地厚重。 “我知道你的名字,雷加是吧?”巴德鲁很宽和地一笑,以前的他从来不会对一个孩子这么和气。 雷加点头。 “我带你去看我的宝藏好吗?”巴德鲁问道。 宝藏? 雷加的眼睛亮了。 作为曾经丛林之中最强大的勇士,巴德鲁的宝藏一定可以让自己获益匪浅。 所以他几乎是不加思索就点头答应了。 然而让雷加失望的是,巴德鲁给他看的并不是更加锋利的箭只,也不是更加强劲的弓弩,更不是巴德鲁曾经捕获的‘猎物’的纪念品,(就是外来者人体的部分细小骨骼,男人挂在家中以示荣耀)而是一个放着很古怪东西的箱子。 “这里面放着能够医治普通感冒发烧外伤发炎等疾病和外伤的药品。你看……这是治疗高烧的退烧药,假如下一次再有人身体发烫,出虚汗……” “你说的是真的吗?!”雷加突然激动起来,大喊道。 “当然。” “我……”雷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闭上了嘴巴,但是于此同时,他眼中的光芒瞬间灭了。 “难道说你的家中有人生病发烧了吗?”巴德鲁作为一名弓箭手,感知何等敏锐。 “不,我家才没有!”雷加向着巴德鲁大吼一声,逃也似的跑走了。 然而实际上,雷加兄长十个月大的女儿朵娜已经高烧一天一夜,他原本就是去请求大祭司准备为侄女死后的引渡的。 可是雷加没有想到,当天晚上,巴德鲁竟然偷偷潜到了自己的房间。 雷加一直没有睡,见到巴德鲁突然出现在自己屋子里原本是要大叫,却一把被巴德鲁捂上了嘴。 “小子,你侄女的情况我看了,极度危险,所以我直接就给她吃了退烧药,就是那种放在透明瓶子里的液体。”雷加的挣扎动作突然变得激烈起来,但是依旧无法挣脱巴德鲁的禁锢,“放心吧小子,她明天就会没事的,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听到这里,雷加总算是不动了。 于是巴德鲁松开了捂着雷加嘴巴的手。 “小子,你能帮我个忙吗?”巴德鲁突然问道。 雷加只是看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了解大祭司,只怕他不会答应我的提议,所以我想把那些药品托付给你。”巴德鲁的语气很郑重。 “无论多少年,游荡丛林必须发展自己的医疗技术,而我死了之后就由你……” “不行!”雷加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是不会像你一样背弃丛林背弃神明的。” 巴德鲁似乎是早有预料,他说,“没关系,你只要记住,我放药的地方就好。还有,我把一些草药种到了你们绝对想不到的地方。这样……就够了。” 说完这些话,巴德鲁就从窗子之中翻了出去。 “巴德鲁……先生,”雷加突然喊住巴德鲁,“你为什么告诉我而不是告诉芭妮塔。” 没有回答。 巴德鲁连脚步都没有停下,就离开了。 但也不知是不是雷加的错觉,在漆黑的夜幕之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第二天,小侄女果然退烧,但同时,大祭司点了她作为通灵仪式的祭品…… 然后,她和巴德鲁死在了同一天。】 而大祭司现在的感觉却很不好,他在昏睡之中一直不停地做着噩梦,各种各样的噩梦。零碎、疯狂、恐怖。 但当他从梦中惊醒,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有冷汗不停地从后背冒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大祭司呢喃道。 这话一说出口,连大祭司自己都愣住了,自己在对谁说对不起? 突然,脑袋一痛,大祭司的眼前瞬间变成了红色,那是血液和火焰的颜色。 一幕幕极度血腥的场景在眼前略过,他亲手剖开一个孩子的胸口取出心脏,他将外来者的头骨完整翘下来做成与神明沟通的灵器,他将一个冒犯了大火烈鸟的顽皮孩子活活烧死…… 还有,还有他曾经在‘神谕’上看到的画着的各种祭祀场面:昏暗的丛林、燃烧的火焰、堆积的尸骨、哭泣的眼睛、癫狂的鬼怪,畸形的生物,还有一个光辉的圣洁的纯粹的人影――那就是神明大人! 每一届的大祭司都像是扑火的飞蛾一般狂热地追逐着神明,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大祭司都可以和神明获得心灵上的沟通。或者换一句话说,从来就没有大祭司真正意义上与所谓的神明有过交流。 他们都曾看到过神谕之中那一幅古老的画作,他们也都世代接受过对神明忠诚虔信的教导,可以说他们的生命除了神明以外就没有别的意义了。所以他们才越来越需要采用各式各样的血腥祭祀来实践,只为了与那个只存在于一幅画中,一些人心中光影见上一面。 但是……大祭司现在只感到恐惧。无穷无尽的噩梦让他精神萎靡,梦中那些冲他甜甜微笑的婴儿,那些向他下跪求饶或者只求饶恕家人的外来者,那些尊敬地叫着他“大祭司”眨着好奇的眼睛的孩子……都在下一刻化成了千疮百孔的尸体凄厉地呼嚎着向自己扑过来……到了最后,仿佛天地之间所有目力可及的地方都是尸体,都是鲜血,都是火焰,都是向自己扑过来的怪物,他拼命地跑拼命的跑,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跑向哪里,没有光,没有希望,没有……神明! “别过来!” 大祭司瞬间惊醒! 而于此同时,温蒂却好似‘看’到了什么,将目光投向大祭司所在的小木屋,“那个是……深灰色。”而且正在向着黑色转变,而且那并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由怯懦的灰绿色和私欲的红黑色为主导,各种颜色混合在一起形成的颜色。 “大祭司!”芭妮塔和雷加第一个冲了进去,但是完全没有看见有什么人出现。 “大祭司,你怎么样了?”芭妮塔走过去就要检查一下。 “别过来!”大祭司的声音有些失真,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缩至墙角。 然后他发现,此刻已经处于现实,“都给我滚出去!” 可是一声脆响,说明了刚刚给他接上的骨头又一次断裂了。 最终,还是由索拉帮他接上了骨头。 “芭妮塔,你把我的权杖和神谕取过来。”屈辱地趴在床上,大祭司这一次没有拒绝外来人给他医治,但是他拒绝使用任何麻醉药品。 抚摸着使用了将近六十年的这两样象征着大祭司地位的东西,大祭司在心中祷告。 “你知道吗,我曾经的故乡有这样一个国家,所有的国民都信仰着他们的土地,他们认为那就是他们的神,无论是烦恼痛苦灾难死亡,他们一直祈祷,虔诚的祈祷,但是他们口中的神明却从不出现。受伤的勇士依旧死亡,相爱的恋人依旧分别,贫困的孩子依旧饥饿……” 大祭司眼皮一跳,握紧了三首杖。 “可是他们依旧祈祷,虔诚地祈祷,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大祭司不知为何,怒从中来,这一刻,他只想要把这个女人的心脏剖出来放到祭台上。 “因为他们说――”索拉看着大祭司。 “不可试探你的神明!” 一瞬间,大祭司手里的三头杖,掉了。 ………………………………………… 抱歉,上周因为期中考试和一些课程的结业考试,没能更新,作为赔罪,这一章6000字。 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