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他，没我！

    炼妖师看了乾王一眼，无心理他，想要绕过他继续进谷。不想乾王的身形一闪，不依不饶地依旧挡在炼妖师身前。

    “没用的。”他说。“谷里虽然可以隐去你们的气息，让人无法寻到。但是只要招魂幡一起，火儿的魂魄还是会被招回去的。”

    炼妖师不由抱紧了香香渐渐冰冷的身躯，这一刻，他也深深地感受到，就算他陪着她死，却终还是陪不了她多久。只要雾月下令，不管她愿不愿意，她的魂魄都会被招回，通过赤堇之花得以新生，然后孤伶伶的一个人继续存活下去，忘记他，过着她所深深恐惧着的日子。

    就真的只能这样，无计可施了吗？

    洞察到他的眼底流露出的深深痛苦绝望之色，乾王说道：“我帮你。”

    炼妖师不解地抬眼看他。他是乾王，念魔八王之首，魔君麾下排位第一的股肱大将，他说要帮他……为什么，要帮他，违逆魔君的意思？

    看出炼妖师心底的困惑，乾王补充解释道：“不论魔君陛下是什么意思，我都会尽量帮你们想办法，让你们能够顺利地在一起。但是，我有条件。”

    炼妖师一直困惑着，但听到“有条件”这句之后，反倒坦然了。之前说得再好、再圆满的事情，一旦涉及“条件”，总便会变得异常困难，而遥不可及。这样，他反而更容易明白他说要帮助他们的初衷了。

    “我希望，你能认我这个，父亲……”

    炼妖师一脸平静地听完，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不由大吃了一惊，凝眸愕然盯紧乾王。

    乾王也看着他，一脸真诚地说道：“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炼妖师完全不知道这个时候，听到这个消息，该作什么反应。

    从记事开始，他的身边就只有一个师父。师父只是平时教他法术，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忙他自己的事情。在他牙牙学语时期，都不曾多与他说话，以至于他长到少年时期，还只会说很简单的语句。

    后来有了许多师兄弟，但是由于他不太会说话，更加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正常交流。而师兄弟们，也因为他异于常人的强大和平日里的独来独往，而对他敬而远之。

    只有遇到香香之后，才开始总有个人跟在身边“师兄”“师兄”地叫。遇着高兴的事情，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遇着难事，便会拉着他，撒娇地请他帮忙……她真的很会闯祸，麻烦的事情一件紧跟着一件，让他疲于应对。他还没有想过要撒手不理，麻烦制造者却已经不在了，再也听不到她用清脆的声音撒娇似地唤他“师兄”了，整个世界变得如此冷清、寂静……

    现在出来了一个“父亲”……什么是父亲，什么是亲人，对于自己来说，“父亲”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又该如何地去相处？这些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说，可以帮助他们，让他们在一起。

    “怎么帮？”炼妖师开口了。

    他过于平静的反应，出乎乾王的反应之外。正常情况下，忽然出现了一个人，说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再怎么样都多多少少会质疑一番，并询问相关事宜的吧？他竟然就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只问他要如何帮助他们。

    “这事要从长计议。”乾王说道。“先跟我来。”

    炼妖师没有多作犹豫地，便使虎大白掉头跟了过去。

    一路进了念魔林，到了枝离宫，乾王妃似乎料到乾王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早早地等在宫门口。一眼看到随后进来的炼妖师，便蓦然变了脸色，冷冷地瞧了眼，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回房去了。

    乾王知道妻子动气了，便让原本跟着香香的两个侍女带炼妖师他们回香香住的地方，自己则匆匆跟着乾王妃进房。果然，她正在翻箱倒柜地收拾衣物，大有马上一走了之之势。乾王连忙上前按住她，无奈又带着宠溺地说道：“筝儿，你这是做什么？”

    “我说过，他来了，我走。”

    “你这又何必？”乾王一边柔声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抽走衣服，放回衣柜里。搂着她的腰，到一侧坐定，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我都查过了，他被炼妖师天权捡回去的时候，尚在襁褓之中。他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见过他的亲生母亲，你就当多个儿子承欢膝下，不成么？”

    乾王妃闻言，不由柳眉一拧，挣开他霍然起身，厉声道：“说到底，你还是在怨我没有为你生个孩子！你还是觉得我不如她，是不是？！”

    “怎么会？！”乾王连忙否认。“我要孩子做什么！我这不也是始料未及么，我也没想到她会……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我自然也不能放他在外面。筝儿，你都能接受火儿，怎么就不能接受他呢？”

    “这怎么能一样？！”乾王妃怒了。“你要放他在身边，就是要时刻提醒我，你曾经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你难道还不许我眼不见为净么？！”

    乾王无奈地长叹：“筝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

    提起往事，乾王妃更是气不打一处出。念魔八王之中，只有乾王一人正儿八经地娶了王妃。不明真相的人，多半会认为乾王重情重义，是难得的痴情好男人，但事实上，乾王却是八王之中，风流韵事最多的一位，简直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

    曾几何时，世人皆知念魔林中乾、坤两位魔王，丰姿玉貌，风采与世无双。而这二人之中，坤王含蓄内敛，性情腼腆，虽然待人最是和善，却都适度地保持了距离，始终独自一人。而乾王却是号令群妖，英姿勃发，进出往来之间，无不有绝世美人相伴身侧，传世佳话，难以尽数。终还是乾王妃手段高人一等，于群芳众艳之中杀出重围，缚住这头气质若虹的高贵雄狮，让他乖乖地娶她为妃，自此收心养性，不再处处留情。

    乾王妃不由又想起了乾王从前那些放荡不羁的日子，想起自己为打败各路情敌所付出重重的努力，没想到左防右防，到头来，他却还是领了当年劲敌生的儿子回来，居然还要她将他认作自己的儿子，不由气上加气。扭身忿然坐到一旁，恨声道：“总之，有他，没我！”

    一般来说，妖魔是极少繁衍下一代的。因为他们本身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用数量来弥补力量上的不足。而且生子对于他们来说，弊大于利。

    对于女妖而言，不仅怀孕期间，会极度虚弱，法力接近于无，极易被人攻击。而且就算顺利生产，也会折损灵力，有碍将来修行。更主要的是，生过孩子的女妖，在容貌和体形上，将完全无法与未生子的女妖相媲美，而且还会极其容易衰老。

    对于男方而言，子女会承继去他一部分的妖魔之力，而且还有很大的机率子女会天生拥有与他们相克的力量。像炼妖师，他拥有的力量，极大的程度上，可以说是平复天之力的力量，也算是会牵制乾王的力量。妖魔对待子嗣之事，是非常慎重的。一般房事过后，都会运功将体液逼出，防止孕事。

    而如今这事，显然易见是女方自己愿意，而男方又由于情到深处，忘记了此事，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一个孩子？！乾王妃是越想越气，任乾王再怎么劝说，也不肯在这事上退后一步。

    乾王无奈，只好把炼妖师和香香暂时地转移到坤王的含章宫里。想着乾王妃是乍然得悉这个消息，震惊过度才会一反常态地如此执拗。等她气头过后，再接炼妖师他们回宫。

    经过两年多的闭关休养，坤王基本上恢复了元气。刚出关不久，乾王便又塞了两个人过来。一看已经毫无生机的香香，坤王俊秀的眉头，不由再一次深深地蹙了起来。乾王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说道：“不是要你设招魂幡，只是我那边暂时有些不太方便，就让他们在你这里暂住，你们……也算是旧识了。”

    如今的坤王，便是当初的英王。英王虽然与他的兄长，即当今皇帝的年龄差距过大，在当时的皇位承继的时候，完全没有冲击力。但是现今皇帝卧病，太子难以服众，而慕太妃位主西宫，慕家在朝中又颇有势力，皇帝一直担心自己死后，英王会夺位。

    恰逢这时，三壁怀疑英王为念魔八王中的坤王转世，派人将其看守起来。慕太妃觉得三壁此举太过无礼，假称病，想把英王解转。英王担心母亲病情，强行进京。皇帝便趁此机会，引发京城动乱。并以此称太妃因私误国，英王居心叵测，意图勾结念魔林祸乱天下，对太妃一党进行了大清洗。短短几日，太妃被囚西陵，含冤饮恨而亡，慕家三位重臣被杀。英王被下了格杀令，伤心绝望之下，愤世弃俗。于是，坤王归位。

    坤王归位之后，立刻召回了魔君。接着又连续复生了香香两次，虽说设招魂幡很费功力，却也不致于要休养三年之久，主要原因还是坤王不想太多地搀入念魔林的事情当中。他复位不久，心中惦念的多半还是今世之事。他本是天虞皇族，视念魔林于邪魔外道，内心深处，终有些不想与之为伍。但无奈，他是坤王转世，注定位主含章宫，不能拒绝，最多只是能避则避。

    虽然他也不喜欢三壁中人，但是他与香香也曾很谈得来，留她在这里，倒也不反对。乾王离开后，坤王便吩咐人下去整理房间给香香他们住。自己则坐回帘后，点起熏香，让含章宫的每一个角落都萦绕着这一抹淡淡的荷香。似乎这想，才能让他忘记如今身处在何时何地。

    静静地闭眸养神，半晌之后，睁开眼睛，却发现炼妖师抱着香香站立在碧血潭前，凝视着潭中菡萏待放的赤堇之花，不肯跟使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