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吾志平生不二色
奶娘瞧见小仪贞的眉头紧皱,嘴唇也是抿着,盯着对面的一丛花树足有一柱香的工夫了,便上来抱起小姐,温言问道,“大小姐怎地了,这般不高兴?” 小仪贞打了个哈欠,闷闷地道:“要睡觉了。” 奶娘一听乐了,“大小姐困了便唤老奴抱着去睡便是,怎地独自在此闷不吭声,怪心疼人的。来,老奴这就抱小姐回房去哦。” 小仪贞躺在rou乎乎的怀抱中,感觉很是舒服,奶娘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有节奏地低声哼着什么曲儿,小仪贞听不懂,想来是襄阳那边的方言,只觉得很有催眠的效果,不过一小会儿,眼皮就直打架了。 第二天早起,小仪贞觉得眼皮直跳,唉,想是白日里想起明朝锦衣卫的凶残给吓着了,做了一夜的梦都是被手拿血滴子的锦衣人追杀呀,自己在前面玩命地跑,那血滴子就在脑后发出呜呜怪叫,随时随地就要自己的小脑袋啊。 等坐到饭桌上见着一桌子精致的早点才有点醒过神来,瞧姐吓得,都错乱了,血滴子是雍正搞出来的,关锦衣卫啥事啊。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也不用每天都吓唬自己吧。 小仪贞想通了便放开胃口大吃,一边的奶娘却是在想着什么心事似的。 仪贞一开始没注意,吃完了便迈着小短腿准备去桓清那儿,她在现代是个路人甲式的平凡小宅女,长相平平,智力普通,出身也是普罗大众,上学的时候忙着应付考试了,工作了忙着应付BOSS,有点业余时间也在家里宅着上网看看文什么的。 如今穿了,年轻了二十几岁,又没有升学考试找工作的压力,身为锦衣玉食的官二代,仪贞觉得不应该辜负穿越大神,得好好学点技能提高一下自身素质才是,这样才算不白穿一回! 琴棋书画?那是古代仕女专业必修课!姐提高素质全靠它了。 女德女诫?公共必选,泪!就当政治课吧。 管家算账?公共必修!咬着牙也得学。 武功骑马?有机会便上的选修课! 有漂亮的偏宜娘亲桓清在,至少第一项,咱可以先学起来,笨鸟先扑腾么。 走着走着,身子忽然一轻,呃… 仪贞回头瞧着抱起自己的奶娘,奶娘欲言又止,想了半天才哄道,“大小姐,咱们去园子里看看花可好。” 仪贞眼珠一转,心道,有情况! “不要,就要去娘亲那里!”想把大事瞒着姐是不可能的。 仪贞大声地说着,两只小胖脚微微踢动表示抗议。 奶娘见小姐使着小性子,也只得抱着她过去。心里却想,昨夜那事一早都传开了,想必夫人也已经知道,如今定是窝着火呢!唉呀,算了,小心点看着小姐,莫让她乱说话惹着夫人也就是了。 “娘亲,娘亲,仪贞来请安啦!” 仪贞小跑着奔进正房,身后跟着的奶娘听得有点窘,哪家孩子请安是吃完饭后才过来的? 嗯,不过大小姐年纪还小,能说出这句话已经很是聪明了。 嚯,怎么桂香姐也在这里? 仪贞瞧着正扶着腰站在当地大大咧咧地和桓清说话的盛装妇女,那标志的小桶腰一看就知道是桂香姐了。 却见桂香头上高盘了望仙髻,脂粉涂得均匀,眉目皆画,口脂如血,上身紧紧绷着一袭近于大红的秋罗袄,下着一条水绿洒金线的绣牡丹花裙,瞧着好不鲜艳呀!倒象是一支活动的人型大胖花骨朵。 桂香正眉飞色舞,含笑叫着jiejie,“jiejie,老夫人已起了身,meimei想着jiejie昨夜独守,倒有些寂寞,便来给jiejie敬茶请安,之后正好一同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见咱们姐妹和气,定也是高兴的。” 我了个去呀。 仪贞张大了嘴,好象看到了猪在天上飞,嘴里还叨着一片嫩白菜! 这,这就被啃了? 仪贞在想着,老爹好可怜啊!真被这只猪赖上,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啊。 桓清冷笑着,却是理也不理桂香。心想昨夜老夫人差人请老左过去,道是母子将别,喝顿栈行的酒,自己正好身子不适,便没有过去,谁料老左竟然一夜未归。 一大早的,桂香便穿红着绿地赶来显摆上了,想也是昨夜行了那无耻之事。可叹老夫人也是名门出身,竟然如此胡涂行事,尊卑不分! 她这里不屑地理桂香,她身边的玉萧却是按捺不住,喝了声,“放肆!” 指着桂香道,“哪来的疯婆子,满嘴乱喷,外头的婆子还不进来把这东西给打出去!” 桂香正志得意满,却被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给教训了,遂直着嗓子道,“我是大爷的二夫人,昨夜才伺候的大爷,也算是半个主子,你们敢来欺我!” 还待争辩,那外间伺候的婆子已经挥拳磨掌地进来了,桂香一想光棍不吃眼前亏,本姨奶奶找大爷和老夫人作主去,自己好生生地来请安,倒教夫人房中人给打了出去。 桂香不待婆子上来拿她,胖身子一扭出了门,犹转头骂道,“你们这些奴才,个个来欺我,没大没小,且等着瞧!” 一个壮身板的婆子作势就去揪她,桂香忙发足奔出院子,慌不择路就咚地撞到了门框,惹得院中众仆哈哈大笑,桂香又疼又恼,揉着脑门,一溜烟地跑了。 众人笑罢,瞧着桓清面色不豫也都收声屏气。 桓清早已瞧见门口一角的小仪贞,招了招手,小仪贞乖乖地跑过来,那大大的黑眼睛闪闪地瞧着自己,桓清再多的郁闷也散了。 仪贞其实并不太相信,那桂香就真能啃了白菜去,不过么,是真是假,还得见了老爹才知分晓。 她现在的任务就是哄好偏宜娘是正经。 “娘亲,仪贞要学下棋。” 琴棋书画这四样,除了棋可以现在学之外,那三样以咱的小短指头还急不来。虽说学写字也勉强凑合,可这个咱早就会了,也枯燥无聊,还是等姐大些再说吧。 桓清听得一愣,这豆丁大的小娃怎么就想学下棋了。只怕是觉得那棋子光光滑滑的一大盒,想拿来丢着玩吧?不过难得见小女儿有一两样想玩的,便依她也好。 便吩咐了丫环玉萧去把那黑白玉的棋盒和棋盘取了过来,摆在炕桌上,自己和小仪贞都坐到了坑上,玉萧将那棋盘摆好,两盒棋子放在炕上,小仪贞一伸手就能够得着。 玉萧摆好之后忍不住心想,夫人这是故意的吧? 那副棋可是件古物,棋盘和棋子都是和田玉制成的,老爷最心爱的一件,如今拿来给两岁的小姐玩,待老爷回来了… 桓清大致给仪贞讲了讲规则,本以为小小孩子定会不耐烦听,也记不得,不料仪贞倒时听得懂一般,时不时地点下小脑袋,也不乱抓玉棋子儿。 瞧得桓清心中软得一塌胡涂,当下便摆了个九路的小棋盘,边教边和仪贞下着棋。 左维明进来时就见屋内静悄悄地,偶而有一两下玉石相击的叮叮落子声,炕上一大一小两位美人对坐着,中间隔着楠木雕花小炕桌,桌上摆着白玉嵌金丝的棋盘,那大美人神色沉静,目光温柔,玉手纤纤,拈着白玉棋子,肌肤竟然如棋子一般玉润,闪着微光。 小美人却也不差,雪团似的小脸儿,小不咙咚地身子只比坑桌高一点,还是坐着个大垫子才能够着落子。那粉嫩的小rou手,伸出来指背上一个个的小rou涡,手心里握着墨玉的棋子,倒象是个包着黑子的开口胖包子。 左维明见了心软意动,真想都抱在怀中啃上几口。 含笑道,“哎哟,乖女儿都学会下棋了?” 小仪贞扬起笑脸,叫了声爹爹。 桓清却是头也不抬。 左维明略有些奇怪,凑过去细瞧,桓清却是嫌弃地皱起眉头,冷然道,“左大人怎么地不去陪你那新宠,却来此作甚?” 左维明闻言一愣,“什么新宠?” 桓清将手中的棋子丢进盒中,道,“左大人莫要装样,前日还喊打喊杀,不过过得一日,便好事成双了。” “好事成什么双?夫人快把话说清楚。”左维明皱起眉头,昨夜喝多了酒,今天就有些头疼。 “什么夫人,没得惹人笑话,你那新夫人昨夜服伺了一场,今早过来,要和我称姐道妹哩,我桓家只得一个女儿,没得和奴婢姐妹相称的!你左大人的夫人,倒跟个奴婢平齐,我看不做也罢,趁早与我一封离书,我带了孩儿回桓家倒也清静。”桓清方才就憋着气,如今正主来了,哪还有客气的。 左维明一听反倒笑了,“夫人倒不细想想,为夫若瞧得上那厮,何必惹得母亲生气,纳了也就是了,何必非要在母亲院里醉倒成事?” 桓清啐了他一口,嗔道,“你那腹中九曲八弯,惯会弄诡,口是心非也是未必。” 话是这样说,心下也信了几分,语气和缓许多。 左维明道,“旁人如何为夫不知,但为夫却是吾志平生不二色的。” “夫人若不信,命人将桂香拿来对质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