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森林喋血
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自从昨日的一场大雨之后，在热季的尾声，天空中又出现了雷暴来临前青紫的色彩。 光凡跪在杂草地上，草地上还留着斑斑血迹，那是燃被砸伤的证据。他闭上眼睛，在心中轻轻笑了。 他回味着像梦一般的上午。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成为部落的最高领导者了，他将醉心于权力带来的甜味之中。 “如果不是我，那还能是谁呢？”他曾经这么想过。他的速度，他的力量，他的反应，他的眼力，在这个部落中，没有人比他更强了。不，如果光刹不疯了，也许他更胜一筹。 可为什么拥有那么强的能力，他却只能委身做了那么多年的平民？他不服气。他憎恨地瞪着光刹，是光刹毁了他的一生。 如果光刹不疯，他就不可能做上猎户族长，他就没有机会见识到权力带来的喜悦，他就不可能被权力的芬芳迷昏了头脑。 “呵呵，就是这片草地。”他懊恼自己没有在燃的胸口插上一刀，这草地竟然要成了自己的墓地。 “光凡，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光刹的长矛对准了他的心脏。 头顶上雷声轰轰，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蔽，森林中一下子暗了下来。 “没有了。你要杀就杀吧！”光凡仰着脖子，脸上没有表情。 光刹正要抬起手，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几声大吼。 众人迎着声音看过去，一个佝偻的老妪歪歪斜斜地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叫。她的脸皱成了一团草，身子蜷缩成一团，脸几乎要碰到地面。 “光刹，你不能杀他！不能杀他啊！” 那老妪跑到光刹的面前，光刹认出她是光凡的mama。 “对不起了，老mama，但你的儿子，犯了大错。” “你不能杀他！”老妪伸手要夺光刹手上的长矛，被光刹推倒在地。 “啊呀啊呀！你现在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伯父要是泉下有知，该怎么想啊！”老妪大哭。 “伯父？什么伯父？” “你看看光凡，看看他那张脸！” 光刹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望着眼前光凡的脸。 那脸棱角分明，两道浓黑的眉毛，狭长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难不成，难不成光凡是…… “光刹，这是怎么了？”姯听见森林里一片吵闹，也从环谷的家中走来了。 光刹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问，站在他的身边。他的头脑乱了，心里七上八下。 “光刹，你现在知道了吧！光凡是钬的亲生儿子啊！是你的堂兄弟啊！第一个火燿使者的儿子，唯一的血脉，你不能杀！” “光凡是钬伯父的儿子？” “我是钬的儿子？” 光凡和光刹同时愣住了。 “是啊！想当年钬与我相爱，可我们的爱情是不被允许的。怀上光凡之后，我就躲进了森林里，嫁给了一个我根本都不爱的人，生下了孩子。光凡这孩子可怜啊！从小就没有人关注，生活条件很艰苦，他是个好孩子，如果他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你们原谅他吧，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啊……” 老妪说着说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光刹举着长矛的手颤抖起来。从小，他就听父亲说过许多关于钬伯父的事情。他知道钬对于爷爷象征着什么。 第一个儿子，第一对双生子中代表神的那一个，他就那样硬生生地被夺走了，带去了大蓬屋，在那里长大。每当爷爷想念钬时，都只能远远地相望。爷爷离世的时候，心中最挂念的就是钬了。 他想起父亲离世时跟他说的话。父亲说他知道钬伯父可能有个孩子尚在人间，他拜托光刹，如果有朝一日见到了那孩子，一定要把他当做亲兄弟般照应，好好保护他。 光刹将手中的长矛尖插进泥土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光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竟是那大名鼎鼎的钬的儿子！一瞬间，他好似明白了一切。明白了一直以来他渴望的是什么。明白了从小，他对醉酒的爸爸的疑惑是怎么来的。 “他怎么可能是我的爸爸。”他想起自己曾经的疑问。 他想起从小到大受到的冷落和轻视，就因为他有那样的父亲，就因为他什么都不是！一瞬间，光凡的体内燃起了熊熊的体火，他满脸通红。心中带着对这个世界深切的仇恨和愤怒。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原来他并不是无名小卒，他的身上流着正统的猎户族长家族的血液，流着第一代火燿使者的血液。他和光刹一样有资格领导整个猎户族，甚至，领导整个部落！ 他望了光刹一眼，光刹的表情复杂，心中似乎正在盘算着什么。他知道，按照光刹的性格，即使是亲戚，即使是钬唯一的血脉，他今天也难逃一劫。 “光刹不死，死的就是我。光刹不死，我永远都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这么一想，光凡把心一横。趁着光刹走神之际，他在杂草地上打了个挺，翻身站起，迅猛地夺过插在地上的金属长矛，将矛头直直地往光刹的胸口刺去。 金属长矛锋利的矛头戳进了一个软软的身体里，体火从矛头处“哗哗”地冒了出来。 “哈哈哈！我刺到光刹了！”光凡心中一喜。 他听见光刹发出了濒死野兽的惨叫，他听见光刹叫着“姯！姯！” 光凡抬头一看，那把金属矛头扎在姯的前胸，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 “姯！你怎么那么傻啊！你干什么跑出来帮我挡啊！” “母亲！”燃摇晃了两下，昏倒在草地上。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从天上落了下来，砸在银木的树叶上，砸在尖尖的皮帐屋上，砸在猎户勇士的肩上。 光凡想要抽出长矛，再次发动攻击，他还没有把长矛抽出来，光刹就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拳把他打到在地上。 “你这个败类！今天，我要替爷爷清理门户！” 光刹硕大的手掌抓住了光凡的下巴，膝盖抵住光凡的肚子，让他动弹不得。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他啊！”老妪坐在地上惨叫着。 轰隆隆隆，雷声大作，一声比一声洪亮。 “来吧！光刹！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你对我错，你强我弱，但在我们见到自己父亲的那一刹那，对错和强弱，就已有了结论。来吧！” 光凡怔怔地看着光刹，眼神中有雨水般的凉意。 光刹左手握住他的脖子，右手放在他的头上，猛一用力，只听见“嘎达”一声，光凡的头软绵绵地垂了下来，没了气息。 又一个惊雷响起。 光刹没有理睬嚎哭的老妪和唏嘘的勇士们，他爬到姯的身边，握住姯渐渐冷去的手。 “你不要死。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一家三口，要去寻找新的世界呢！” 光刹跪在地上，像抚摸一块珍宝似的，轻轻抚摸姯的脸颊。鲜血染红了姯的身体，雨点落下来，那些血被稀释的如同粉色的晚霞。 “还…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姯虚弱地说，勉强扬了扬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 “记得！记得！就是在这片森林里，那时候，你被福萨追，我救了你，福萨的血滴在你的脸上，你的脸就像晚霞一样明媚！我记得！记得！这是我这一辈子见过最美的东西，怎么会忘记！” 光刹攥紧姯的手，用两只手不停地摩擦着，希望那越来越凉的手重新热起来。 “答应我，你不会死的，好不好？我们的新世界你还没有看过呢！那里…那里有好多树，还有许多花菇，还有一轮明亮的月亮，你会喜欢的！” 姯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抹凄凉的微笑。 “我…我恐怕…恐怕没办法答应你了…光…光刹，我…我的爱人，这一辈子，神…神不眷顾我们，下一辈子，我们…我们能不能多点…点时间，好…好在一…一起？” 姯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光刹拼命地在她眼前挥着手。 “求求你不要睡！求求你了！这么多年，我都不在你身边，我…我对不起你啊！” 强壮高大的光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雨点激烈地打在他的身上。 “不…不要说…说对…对不起……照顾…照顾好…燃……” 姯睁大眼睛，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头偏向一边，死了。 “啊！！！！啊！！！！” 光刹像野兽一般嚎叫，他一把推开前来搀扶他的勇士们，一手将姯的尸体扛在肩上，一手将晕倒的燃抱起，疯了一般地向森林深处跑去。 森林里雷电交加，雨水冲刷着大地，洗净了一股股鲜血，好似那些血，根本不曾流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