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重返森林
那晚，姯来找大祭司。大祭司翘着脚，摸着长胡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姯。 和姯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大祭司不是没有注意过这个女子。姯神情淡然，性格坚毅。虽已不再年轻，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一道刀疤，却依然显得气质高雅。 在大祭司刚失去了妻子的时候，他还在心里偷偷打过她的主意。可惜，再怎么两地分居，姯依然是光刹的妻子。 “怎么？这么晚来找我？”大祭司温和地问。 “祭司大人。”姯跪在地上，“今天过来，是请求祭司大人一件事的。” “什么事？说吧？”大祭司一边捋胡子，一边在心里叹气，“唉！当个大祭司可真不容易，所有人来找我，都是来解决事情的……” “光刹他近来病情稳定了，我想随他回森林里住……”姯说。 “病情稳定了？！病情稳定了是什么意思？”大祭司问道。 “就是他一直是那副样子，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妈呀！吓死我了！我以为病情稳定了，是指光刹病好了呢！”大祭司在心里顺了几口气，又捋了捋胡子。 “回森林里住做什么？在蓬屋住着，不是挺好？”他故作严肃的说。 “光刹近来像个孩子一样，经常提到森林里的种种，什么银木啊，曜木啊，福萨啊，沙鼠啊……我想他一定很想念森林。” “想念森林了啊！那就时常待他进入林子看看嘛！何必回去？” “祭司大人…”姯仍跪着，“燃长大了，也算是长成了合格的成者。我和光刹分离了这么多年，想过过两个人的生活，把失去的日子补回来……” “哎哟！是想要过二人世界啊！”大祭司眼中放光，随后又觉得自己的表情太过八卦，收敛了一下。 “让光刹回去森林，也没什么不好……”大祭司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让他一直住在这蓬屋区，我还真有点不放心！这么疯疯癫癫的，倘若那天误伤了我，我岂不是很倒霉！不如让他滚远一点，滚远一点，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咳咳……”大祭司清了清喉咙，“按理说，你要离开蓬屋区，回去森林住，是不合规矩的……想想熠的父亲，难道有一天他所他要回下溪，想要回他的地和房子，我就让他回去了？这不合规矩嘛……” 姯红着眼圈。 “请祭司大人行行好！我们不会麻烦你的，光刹在森林里有皮帐屋，我们也不需要田地。只请祭司大人看在光刹尽心尽责这么多年的份上，让他回去故土，好好过日子……” 眼泪从姯的眼里落了下来。 “哎哟…真是个美人啊！这落泪落得都这么动人……”大祭司心想。 心里虽这么想，但表面上，他摆起严肃思考的面孔，想了一阵子，大祭司假装为难地叹了口气。 “唉……好吧！看在光刹和你的面子上，我就破例允许你们回去森林居住！看好光刹，不要让他在森林里惹是生非啊！” “谢谢祭司大人！谢谢祭司大人！” 姯连连磕头。 “行了！行了！请起来吧，回家的路上，小心些走路。” 待姯离开了大蓬屋，大祭司心里暗爽起来。 “哎呀！刚才这件事，我大祭司说得真漂亮！既排出了个心头隐患，又顺手推舟，做了个人情！厉害！厉害！” 末了，他又在心里回想起自己刚刚对姯说的话。 “回家的路上，小心些走路……” 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语气特别温柔？特别有男人魅力？不知道姯是怎么感觉的！ 大祭司乐呵呵地捋了捋胡子。 圆蓬屋里，燃正帮父亲和母亲收拾东西。明天一早，他们就要搬回森林里了。 一想到往后就不能日日见到母亲了，燃有些难过。她表面镇定地帮父母打包好衣物，心中却翻涌着情绪。 在燃收拾东西之时，光刹一直看着她。燃不时回过头，看看父亲。 与父亲相处的这些天，她渐渐熟悉了这个表面坚强、内心柔软的男人。都说女儿像爸爸，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父亲疯了之后，才把身上穿着的坚硬的盔甲卸了下来，露出了内心柔软的部分。可那坚硬的盔甲还穿在燃的身上，卸不下来。 月盛天时过后，燃祭火回来，这是一家三口的最后一晚。 姯收拾好了两张皮褥子，一左一右，她和光刹睡左边那张，燃睡右边那张。光刹的顽皮劲儿又上来了，他硬是要把燃的那张皮褥子往左边拉。 姯想要阻止他。 “随他去吧。”燃淡淡地说。 长这么大了，她和父母并不亲近。在这三人共处一室的最后一晚，燃突然渴望离父母近一点，更近一点。 兽油灯熄灭了，燃睡在母亲的身边，母亲的另一边，是父亲。她听着父母渐渐均匀的呼吸声，自己却久久不能入眠。 “父亲…母亲…”燃在心中默默喊着。她把身体贴在母亲的身体上，感受着那里传来的暖度，像是要把这么多年未曾感受过的亲密，补回来。 第二天，日显天时刚过，姯就起来了，她摸了摸睡在身旁的女儿的脸。燃紧闭双眼，假装还在睡觉，其实她早就醒了。 “好好照顾自己……”姯轻声说。 姯同光刹一同踏进森林。 恍惚之中，姯似乎看见了当年的那个自己，看见了当年的光刹，和他们当年的爱情。 她用手攥紧光刹粗大的手，一步步走着，泪流满面。 眼前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十几年了，她从未来过这片森林。 来来往往的猎户勇士，对他们点头鞠躬，眼里带着对光刹的敬意与不忍。 他们走到森林的尽头，走到环谷边缘。在那片雄壮的火耀树林中，光刹的皮帐屋钉在其中一棵树的树顶。 姯掀开皮帐屋的帐子走了进去，屋里的摆设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她做的每一件小东西都被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屋里还留着当年她为双生子裹身的蕉叶。经过这么多年，蕉叶已经缩成了黄色的枯叶。 “光刹……”姯满眼含泪地望着光刹。心疼这么多年，孤独的光刹，也心疼这么多年，孤独的她自己。 正在感慨之时，有人三两步攀上了火燿树顶。 “谁？”姯警觉地喊了一声。 “是我！光凡！”来人回答道。 听说光刹回来了，光凡第一时间，拿上大大小小的东西，前来探望。 “光刹族长好些了吗？”他关切地问。 “不要叫他族长了！光凡族长，您现在才是猎户族的族长！”姯说。 “那我就叫他老族长好了。一日为族长，终生都是族长嘛！” 光凡笑着说。 “光刹还是那副老样子！一直都糊里糊涂的，没见他有清醒的时候！” 姯忧心忡忡地说。 光凡叹了口气，一幅于心不忍的表情。 “老族长人那么好，怎么能说疯就疯呢！真是不公平！” 姯欣慰地笑了，看来人情不像她想的那么凉薄。 至少在这森林里，猎户族的族长都还是关心光刹，爱戴光刹的。 “我这次带他回来，就是想带他回到熟悉的环境中，看看能不能帮他治愈他的病。”姯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你们准备住多久？”光凡问道。 “准备一直住下去……”姯答道。 光凡的脸上堆满笑容。 “好！好！一直住下去好！有了老族长在，族人的心会更加安定了！” 他笑脸盈盈地说。 送走了光凡，姯坐在皮帐屋里。她环视着年轻时，她与光刹成亲时的小屋子，陷入了沉沉的回忆之中。 正在回忆之时，姯突然感到脸上一凉。 她睁眼一看，光刹目光有神地望着她，正用手温柔地抚摩着自己的脸。脸上疯癫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的沉稳与睿智。 “光刹，你……”姯诧异地问，话还没说完，光刹就伸出食指，放在了她的唇间。 “嘘…姯，我是装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