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谈话失败
“天雨在家啊！mama今天回来的早，你晚上都吃了些什么啊？” 天雨看了看眼前有些陌生的mama。从几年前开始，她就和mama的谈话越来越少，到最近，几乎完全消失了。 “妈…mama…我晚上吃了烤鸡rou饭。”天雨别扭地说。 说“mama”两个字的时候，她的舌头恨不得打起结来。 “哦…吃得饱饱的了！那就好！” 尉迟瑞在脸上堆起笑容，努力按照印象中一个母亲应该有的正确样子，面对女儿。 可不管怎么努力，她都心慌得很。 “我表现得好吗？我表现得是一个好mama应该有的样子吗？” 她不知道，也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她吃力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却不知那笑容在天雨眼里看来，是装出来的。 “哼，她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笑意。装出来的笑容。”天雨在心里说道。 她想要转身上楼，不想面对这个眼睛里根本没有爱，甚至没有笑容的mama，却想起“丢”那件事儿，她还没谈。 “妈，我有件事想跟你谈一谈，可以吗？”天雨硬着头皮说。 “什么事？” 尉迟瑞的脸上呈现出惊喜的神色，她没想到一向不爱和她说话的女儿，居然主动找她谈话了。 她拉着女儿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把天雨拉到沙发前，让她坐下。 “告诉mama，有什么事儿烦恼到你了？” 尉迟瑞捏了捏女儿的脸，露出关切的神色。在她心里，那是一个好mama应该有的神色。 天雨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每当尉迟瑞用过于喜悦或是过于关切的神色对待她，她都会浑身不舒服，后脑勺一阵发凉。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看着一个用力过猛的演员，看着她穿了帮的拙劣表演，从而不忍心看下去一样。 “那…那个，我想跟你谈谈丢……”天雨不好容易开了口。 “丢什么？” “丢那个部落。” 尉迟瑞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虽然她迅速用关切的表情掩盖掉了。天雨却觉察到mama脸色的不同。 “你怎么了？” “没什么。天雨，你跟mama说说看，丢…丢部落的事情？” “是这样的。”天雨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咙，准备一番有理有据的陈述。 “丢部落的每周观赏活动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了。我也看了一些关于部落的影像。我总觉得，我们这样传播别人的生活是不好的！我们都没有寻求别人的同意，这是一件侵犯他人隐私的事情吧？” 尉迟瑞松了口气，原来天雨要和她谈的，只是别人的隐私问题。 “隐私这件事要用在相同文明程度的生物之间。如果丢部落的人根本没有隐私的概念，我们自然也就不会侵犯到这一块。” “我猜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被到处传播吧？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就有权选择同意还是不同意。前提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有知情权！” “天雨，从古到今，文化都是这么传播的。核灾之前，都市人了解部落，各国人了解他国，人类了解动物，都是用影像和照片。这没有什么不妥……” “你不要打马虎眼。我们今天谈的是，未经同意，传播别人的影像！而且不给别人了解事实的机会！这才是我的问题！” 天雨的声音有些激动。 见尉迟瑞没有说话，天雨又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他们传播的那些照片，让所有人带上了偏见。我猜想，他们挑选照片是有意识挑选的吧！专门挑那些看起来野蛮荒谬的照片！好像部落的人只是动物！是怪物！难道他们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吗？” “天雨，他们是不是纯粹的人类，mama不知道。你也学过，核灾爆发之后，很多人类的DNA遭到了破坏，有可能生成了新的物种，这是我们不清楚的。” “那为什么不把他们带出来？为什么不带他们去医院看看有没有变异？为什么不给他们提供医疗帮助？” 天雨气势汹汹地问。 “天雨，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不简单，不简单你可以跟我解释啊！你都没办法跟我说清楚！更没办法说服我！” 天雨越讲越激动。从小到大，她最不喜欢mama逃避的态度。 “天雨……” “仁都的精神不是人人平等，博爱和平吗？今天丢的内容，哪一点上符合了仁都的精神？你作为文化部长，为什么不制止这样的内容继续生产、继续传播？” “天雨，不是什么事情都是mama一个人能决定的……” “那是谁？！是不是和都长有关，是不是因为仁都遨游是他小儿子开的公司？” “天雨！你不要胡乱揣测！” 尉迟瑞的声音也激动了起来。 “天雨，你今天感到不舒服，无非是你身边有人做出了歧视部落的言行。你怎么不想想，文化本身的传播是没有问题的，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问题不是出在传播上，而是出在那些歧视他人的人身上。mama要管的是什么样的文化可以传播，mama没办法封住大家的嘴，让舆论都往一边倒，我们是言论自由的仁都嘛！” 天雨疑惑地皱了皱眉，她思索着尉迟瑞刚讲完的这一通话。 这一通话听起来毫无破绽，和仁都府做的文化报告差不多，可在天雨的内心深处，有个结非但没打开，反而越结越死了。 “可是，为什么每次我看见那些照片，都觉得心酸。他们看起来缺少食物、缺少医疗条件、缺少教育体系，他们就像部落的名字一样，好像是被随意丢弃在一个出不来的陷阱里，任人戏弄，而没有人会去救他们！” “天雨，事实不是这样的……”尉迟瑞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天雨的脸颊，却被天雨一把打开了。 天雨看着她，眼神变得凶恶。 “仁都遨游公司一定赚了很多钱吧？去现场的票贵到离谱，却还是有成千上万的人排着队要去。mama，你的手上也持有着遨游的股份吧！” “天雨！不要胡扯八道！你把mama当成什么人了？” “很多时候，我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mama好不容易早回来一次，你就这个态度？” “我什么态度了？你跟我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什么态度、什么表情？” 天雨狠狠地反击，尉迟瑞的眼睛酸酸的，她失望地看着天雨，两人僵持着，这时，门口传来了开门声。 “呀呀呀！夫人和宝贝女儿都在家！我今天是中了头彩了！” 梁非凡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冲进房子，想要拥抱母女俩。 “我先上楼了。”尉迟瑞冷冷地说，转身走上了楼。 梁非凡愣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看着天雨。 “我也上楼了。” 天雨丢下一头雾水的爸爸，走回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她打开电脑，搜索“丢”的影像，看着看着，她的眉头紧皱了起来。看了许久，天雨的眼皮沉重，头晕眼花，她俯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天雨又做了那同样一个梦。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脸部的肌肤似乎格外娇嫩，每一滴雨点落下，她都能感到肌肤被拍打的疼痛。 她听见旁边有婴儿的哭声，有人们的喊叫声，有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空气中有森林的味道，有泥土的味道，有火烧着木材的味道。 雨越下越大，远处雷声轰轰，几道银白色的闪电从她的眼前划过，她瞬间盲了，什么也看不见。 一片黑暗中，她感到雨水越淹越深，逐渐淹没了她的脸，淹没了她的眼睛。她突然又能看见了，她看见自己正浸在一片碧蓝色的湖水里，慢慢下沉。 “我是会游泳的！”她蓦然想到这一点。 她奋力蹬水，可怎么蹬，身体都没有漂起来。 她好像在蹬一滩水泥，徒劳无用。腿脚渐渐酸痛，水漫到了她的鼻子。 “我不能死！”她大吼一声。 随着这声吼，好像一把锁突然被打开了，她的身体“刷”地蹿上水面。 她知道自己得救了，可耳边又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哇哇哇！哇哇哇！” 天雨在哭声中惊醒。 皓月当空，她依然俯在桌上，面前是那个叫做“丢”的部落，密密麻麻的影像照片。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为什么我这么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