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老头又老头
哎哟喂,您说这么帅的老头等着要定制,也不能说是过份,谁不想要个与众不同的别致?无所不卖的淘宝上这种专门写祝福写诗的店铺不就是应此而生的么? 人老了,都任性想要糖吃—— 老叔公的问题是糖吃多了,估计耳边无时不充斥着好话,在蜜罐子里呆腻了,想喝点淡盐水也能理解。 不就是几句祝福的话么! 容我想来!好坏的没什么打紧吧? “父亲,这写祝寿诗哪有一蹴而就的?外面的宾客等着呢,” 老叔公的儿子一脸为难:“再说,女眷向来迎在内院,是不是请殿下几位移驾过去……” 言下之意,您老别在这较劲了,一时半会儿的让人家写出来,这不是为难晚辈吗? 老头不乐意了:“又不是我请来的宾客!谁请的找谁去!” 您这不是故意为难吗?谁请的? 老子祝寿,宾客自然是他们几个当儿子的请的,找谁去?人家是来给你祝寿的,好歹要见个面说两句吉祥话吧? 听说老爷子年轻时就是个不羁的,自打腿脚不便后,脾气愈发古怪难缠。 “初哥儿,你说,能不能等得?不能等的先往别处喝茶。” 明明是问的任怀元,目光却故意瞟向长公主。 一句初哥儿,锦言好玄没直接喷了! 这老爷子! 她爹状元卫三爷在他嘴里是卫小三,已经够好笑;驸马爹更好笑,直接成初哥了! 怀元是字,驸马名为任初,这个她倒是知道,初哥儿的叫法头次听闻。想来是驸马爹的乳名。 任怀元略带歉意地看了长公主一眼,满脸赔笑:“等得,自然能等得。谁也大不过您老寿星公。” “还算懂事。” 老头满意了:“你们都先坐吧,老夫与这丫头好好唠叨几句。” 然后冲儿子嚷了一嗓子:“你也坐下。热锅蚂蚁似的,慌慌张张地做什么?老夫请的老家伙们一个还没到呢!” 这老爷子,不开口时仙风道骨,气质出尘。俨然遗世而独立的高人。一张嘴,匪气顿生,立马从高山到海沟,直接成了拎着马扎混街头的。 “老夫当年让你爹卫小三给老夫做首诗,这小子说,英雄正当年,功过勿轻言。莫如到白头,笑看旧时云。老夫就信了,还请他到醉春风喝了顿酒……” “咳!咳!” 听他怀古到醉春风,任怀元不自地地轻咳了两声。目露恳求:叔父,您别什么都说…… “你咳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新科状元春风得意,喝一两次花酒有什么打紧的?男人若没见识过万紫千红,又哪里懂得好坏香臭?卫三小若没见过世面。又哪知他自家娘子的好?” 老头振振有辞,为老不尊却可爱地要命! 说得对! 若没有见识过春天,就不要妄言最爱哪朵花。 一般说来,混迹花丛的老手一旦动心,其专情的持久度比情史一清二白零记录的男人更可信,这就好比患病痊愈后产生抗体,有了免疫力。病毒就没空子可钻。 而那些没有见识过的,一旦诱惑来势汹汹,多半无半分招架之力。 所谓专情,只是一直走在没有岔路口、两边没有风景的秃路而已,一旦路边有花香诱人,很容易就会寻香而去。 长公主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做定独自参禅,不理会老叔公的疯言疯语,内心反复念叨:别让任郎为难!别让任郎为难…… 这人,愈老愈不象样子! “你爹当年估计是想偷懒,敷衍老夫。也不知这小子跑哪里躲清静了……”老头颇有点感慨:“看在他那四句打油诗的份上,老夫也不计较了……老夫年已花甲,儿孙们整天叨叨不能干这不能做那,好象闲坐着不动就能长生不老,丫头你倒是说说看,古往今来,可有谁真正长生不老了?老夫痛快潇洒了一辈子,为何临老了,反倒要束手束脚,不得自由?你不说老,他就真不老了?” 老叔公的儿子欲言又止,老头一摆手:“……知道你们是孝子,是你老子我为老不尊,不恤子孙,丫头今日你就给我个实话实说,老夫活到耳顺之年,够本了……老夫不要花言巧语,说吧。” 咦,老爷子既然如此洒脱,那又为何腿脚不便却讳疾忌医,不愿用拐杖?既能笑对老迈,瘸点又何妨? “您老吩咐,莫敢不从。诗才平平,一时没好句,且容我想想可好?” …… 蓬城。 一道闪电,连翻滚雷,一直呼之欲出的暴雨终于落了下来,顷刻间天地间垂下粗大的珠帘,白茫茫接天连地,看不到尽头。 水无痕正与小刘瘸子奔往货仓伙房的路上。 空荡荡的街道上人迹罕见,只有那幅遮天盖地的雨帘。他们几个尽乎艰难地撕开雨帘,在其中穿行。 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透心的凉意。滂沱大雨中,斗笠与雨伞显得那般孱弱无力,几乎起不了作用。 “若不嫌弃,给您簑衣可好?” 小瘸子的蓑衣虽粗笨难看,比单薄的雨伞要管用的多。眼见贵公子与他的随从,只一个照面就被雨水浇成了落汤鸡,他忍不住出声询问。 “不用!”水无痕大声回答:“左右已经湿了,就别再折腾了。” 他已经全身尽湿,再穿蓑衣也没用,反倒还连累他也要淋雨。 “顺路直走,前方右拐就是,公子走快些,不必等我。” 他腿脚不便,跑不快,而水无痕主仆为照顾他的速度,平白要多淋一会儿雨。 “公子,快点!” 柳根将自己的伞尽可能举向水无痕,企图多一把伞,就能多遮挡些风雨。 水无痕没矫情。快步向前冲去。 人美,怎么样都美,即使全身上下湿透,也还是美的。反而美得别有味道…… 湿衣尽粘身上,好身材一览无遗,头发**有几缕贴在脸上,混同脸上滑落的雨水,如滚露的荷花淋水的青竹,清新怡人,毫无狼狈之色。 …… 今日天闷有雨,货仓里无人,往日卸货装货的热闹被空寂的雨声取代。 老刘头一家就住在距伙房不远的一个小院里。 雨天无事,老刘闲不住。借此在伙房里打扫卫生,掏灶灰,擦拭灶台。 水无痕带人水淋淋地闯进去,把老头惊了一下。 雨天昏暗,他又没见过水无痕。只当是避雨的路人,放下手中的抹布,取了块洗得干净的旧布巾子:“……这雨下得真大,快擦擦,别看是这个时季,雨水凉得很……” “您几位是过路吧?这么急的雨,雨伞不顶事。得穿簑衣……看都湿透了吧?我这里也没合适您几位的衣服……” 老头圆脸细眼,看起来脾气很好,心地也好:“您几位等着,我这就烧锅姜汤给您趋趋寒气……” 不待水无痕拒绝,老头已飞快地将姜末切好,捅开一旁的小灶。放锅烧水放姜末,动作麻利。 雨中传来深浅不同的脚步声,老头微笑:“……是我儿回来了!”锅里烧着姜汤走不开,他扬声道:“……海生,是你吗?” “爹。是我。” 小瘸子高声回答着,在屋檐下抖动身体,甩掉蓑衣上的水,然后走了进来,对水无痕微躬着施礼。 摘了斗笠,卸下草袋渔蒌,把蓑衣脱下挂好:“爹,您又在忙什么?” “熬姜汤,这几位避雨的客人被浇透了,喝点姜汤趋趋寒气……你也喝一碗,都说过几遍了,这种天气不要去赶海,风浪大,礁石湿滑,若有个万一……” 老头边搅着锅里的姜汤,边絮叨,看二人的表情,这番对话极自然平常。 “我记住了爹,我很小心的。” 叫海生的小瘸子笑着认真点头,向自己的爹介绍水无痕几位:“爹,这位公子是京城来的,前几天大管事陪着来咱们这儿巡视过……” 京里来的贵公子! 知道啊!哎哟!连大管事们都毕恭毕敬的! 老头忙放下勺子,过来见礼。 目光疑惑,看见自己的儿子,这位贵公子怎么会到咱这儿来? “在海边遇到了,又逢下雨,公子不嫌咱这里粗陋,过来避雨,用些餐饭。” 海生解释着。 知道最后这句会惊着自家老爹,忙又补充:“……儿捡了些海肠,公子未曾食过此物,故而……” 老头明白了。不过还是有些慌乱,这可是京里来的贵公子!咱这给扛活儿的汉子做些粗食的伙房,哪能做出公子能吃的餐饭来? “老丈无需多虑,是在下冒昧了。” 身着湿衣的贵公子举手投足间姿态高雅,彬彬有礼:“在下并不挑食,老丈按寻常即可。” “哪能呢?您是贵人……您请坐……海生呐,” 老头回头看自己的儿子已经拿起勺子,看着熬姜汤了。这事,定是贵公子自己的主意,与自己儿子无关。 “海生,你去拾掇海肠子去,我来看锅……就快好了吧?” 老头舀一勺子闻了闻:“好了,拿碗,你也喝,喝完再去拾掇……” 水无痕几个喝了满满一大碗姜汤,老头面露难色,这衣服都是湿的,光喝姜汤也不成啊,可是,他们的旧衣服哪能给几位京里的公子穿? “公子,我回去取些衣物来。” 喝了姜汤,身体热乎乎的,柳根主动请缨,公子要在这里用餐,不能一直穿着湿衣。 不待水无痕阻拦,借了小瘸子的蓑衣,一头钻进了雨水。 老头在屋里摆上盆炭火,虽不能直接穿着湿衣烤,去去屋里的湿气也好。 那厢,瘸子海生已拿了把旧剪刀,高挽袖口,要拾掇海肠。 水无痕忽然大惊失色,他看到了什么?! ps: 谢谢书友雨丝弥漫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