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韩山
待到易祺换完衣服，收拾妥当，易啸天便带着易祺，与云言卿和云诺桐来到了城主府。 “啸天和言卿来了啊，易小子的伤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嘛，诺桐今天穿的蛮漂亮的啊，快些进来，本城主有一桩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们。” 一向自持高傲的天云城城主此刻竟站在城主府门口迎接他们，满面春风，眼中带笑，完全有别于往日一丝不苟的威严。易啸天和云言卿二人相视一眼，心头诧异，也没多问，便随着城主进了府内。 入府之后，由城主带路，一路穿行，也没有去议事的前堂，而是将他们四人带到后花院一处湖畔谢亭中。 庭中有一老者，须发白胡，垂眼闭目，身边有一灰鹤，矗立在旁。细细看去，这老者便是那日大比坐在观战席城主边的云灵宗长老。 城主带着他们四人来到亭前，便先行上去，俯身向老者低语几句，老者缓缓睁目，看着亭下四人。这会，就是再无眼力见识的人都能猜到，这老者定是上宗派下来的大人物，否则哪能让城主如此对待。易啸天和云言卿暗自对着两个小辈叮嘱几句，恭敬的站在一边。 城主清了清嗓子，朗声向他们介绍道：“这位，是上宗云灵宗的药师长老韩仙师。” 易啸天等人听见城主介绍老者身份，心头大震，云灵宗长老，这可是只能在百城大战结束时三大宗门挑选入宗弟子时才偶尔得见的大人物，更何况是身份更为尊贵的药师，能成为云灵宗药师，真不敢想象这老者在草木药理上到达何种境界！只是不知这等仙师唤来他们又有何事。 虽然心中疑惑，但易啸天等人还是赶忙躬身行礼道：“见过陈仙师！” 老者望着他们四人，由于众人低首，谁也没发现老者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易啸天身后的易祺。 老者似是不喜众人的称呼，悠悠开口道：“仙道一途哪是那么容易便能企及的。老夫韩山，云灵宗丹药长老。你们叫我韩长老便可。” 易啸天等四人赶忙改口再拜道：“见过韩长老。” 韩山微微颔首，抬手一挥，从袖中飞出一枚褐色丹药，浮在易啸天面前。 “老夫观你眉间气衰，玄气外泄，想来应是身有疾患，这枚三品复伤丹对你应该有所帮助。” 韩山老者此话一出，除了云言卿知晓一些内情外，其他三人都有些意外。云诺桐和易祺也只是略感疑惑，心道修行之人总有些旧患，故也没有怎么在意。城主却是目光闪烁，心里细细揣摩韩山话中意思。 有所帮助？ 难道李如风说的没错？这易啸天真的身负重伤，就连云灵宗的药师长老赏赐的三品丹药都没有把握治愈？要知道，天云城中，一品丹药不少，因有一位药师坐镇，但二品丹药已是不多见，更何况是三品丹药，这可是动辄就能拍卖出天价的灵丹。 当众被韩山道破自己身有疾患，易啸天也没有多少意外，暗暗心惊这云灵宗长老眼光高深，也感念其出手大方。只是无功不受禄，易啸天没敢受领。 韩山注意到城主的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多说，也没理会易啸天，目光转向云言卿，也是抬手一挥，又一枚丹药浮在云言卿身前。 “老夫闻你身有药香，只是丹气繁杂，久聚不散，有碍心神，想来是常和草木丹药打交道。这枚三品木还丹有清心养气之功效，你可随身携带，久之则神舒魂润，清明康健。” 云言卿心知自身毛病，一直苦于寻不到良方灵丹，今日得高人大师赐药，有些意动，只是见易啸天始终没有发话，冷静下来，也没敢吱声。 云灵宗丹药长老，这等只可仰望的存在而今主动赐药，若是旁人早就磕头跪拜，感恩戴德了。只是易啸天与云言卿二人都未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城主此时有些情急，生怕这两人拂了韩山长老的面子，忤了老者的意，只是当着韩山的面也不敢端起城主身份的架子，赶紧站出来劝阻道：“韩长老一片好意，啸天云卿，你们还不快拜谢韩长老？” 城主都发话了，易啸天只好开口道：“我等感念韩长老一片好意，只是这丹药太过贵重......” 城主见易啸天有意推辞，心里气急，只恐败了韩山的兴，自己也捞不着半点好处，语气有些严厉喝道：“易啸天，你......” 韩山不怒不喜的打断城主的话，笑了笑，道：“行了，老夫便先与你们说了吧。云灵宗入宗名额差一个，正巧赶上你们天云城大比，老夫也懒得去别的地方挑选，便想着过来看看。” 顿了顿，韩山目光看向两人身后的易祺和云诺桐，继续说：“结果，也是天意，让老夫发现两个好苗子。这次大比也是令老夫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是个未启灵的先天玄体。” 先天玄体？ 韩山此话一出，除了云言卿和两个小辈一头雾水外，城主和易啸天两人齐齐动容。 韩山看见有人不知，耐心解释道：“先天玄体乃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天赐造化。天赋，顾名思义是先天赋予的，一般来说后天是无法改变的。而这世上有些人，得上天眷顾，后天天赋也可不断提升，先天玄体便是其中一种。拥有先天玄体之人，无论是感悟天地灵气，还是体内负荷玄力，都要远超于常人。而启灵，便是通过灵木精草炼化后的玉液琼浆洗涤淬炼，从而彻底激发先天玄体，最大限度的提高自身的天赋资质。东玄境三大主城城主，其中有二，便拥有类似于先天玄体的体质。老夫眼观女娃那日比武时的出手，想来没少服用天材地宝。只是那些草木蕴含灵气太少，无法彻底激发先天玄体，不过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天赋，也应该异于常人吧......” 听完韩山的解释，云诺桐和易祺倒没什么感觉，听得云里雾里的，云言卿见多识广，却是震惊不已，久久不能回神。 韩山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缓缓开口道：“所以老夫此次便决定收你们二人入宗。” 城主有些艳羡的看着易祺和云诺桐，他也是从云灵宗出来的，知晓一入云灵宗，那自然是得到玄术修行的真传，踏入坦途大道，比之俗世修行好过百倍。当然最让城主意外的是这云诺桐竟是个先天玄体，如此看来，这云家以后可得勉力交好，万万不可得罪，甚至态度再低几分都不过分。倘若云诺桐以后真能达到三大主城城主那般境界，小小的天云城怕是都容不下云家了。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易啸天却是站在原地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韩山注意到易啸天的神情有异，出言询问道：“易家主，你可是有些疑虑？” 韩山一说话，其他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易啸天身上。 易啸天有些犹豫迟疑道：“韩长老，你刚才话里的意思可是让犬子和诺桐一同拜入云灵宗？犬子虽然...虽然在大比中侥幸获得第一，但他先天心脉残损...是无法修行玄术的...只怕是要辜负了韩长老的一番好意...” 是啊，纵使你大比第一又如何，心脉残损，在俗世尚能苟且安生，倘若踏入修炼正途，难道还幻想能凭着微末的身法混迹在玄术大道上？简直痴人说梦！ 众人听易啸天一说，细细想来，不禁对其扼腕叹息，摆在眼前的大好机遇就这么白白错过，怪只怪他自己命途多舛，抱憾终身。 云诺桐一听，急得都快哭了，想要说话，却看见云言卿隐晦的回过头，一个劲儿的朝她使眼色，表情也不似平日那般宠溺，充满严肃认真，再加之面对比一城之主还要神秘威严的韩山，云诺桐也可好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老夫何曾说过要让易祺拜入云灵宗？” 听着易啸天坦言相对，韩山似乎毫不介意，反而眼中似乎有欣赏之色，紧接着，便缓缓说道：“老夫想要让易祺传承老夫一生所学，收其为关门弟子。” “什么？” “啊？” “嗯？” 三道惊呼声不约而同的响起。 天云城城主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易家易祺何德何能竟被云灵宗药师长老看上，还要收其为徒。难道这易祺除了先天心脉残损，还有着什么别的先天之体？ 易啸天更是被老者这句话惊的瞠目结舌，已经忘了该如何回复。云诺桐听着韩山长老前半句已是心如死灰，再然后听说要收易祺为徒，心里可谓是死灰复燃，暗自替易祺高兴。 韩山不等易啸天等人发问，便先解释道：“老夫收徒，首重心性，这易小子那日在比武台上的表现很符合老夫的胃口。而先天心脉残损嘛，这种先天疾病的确很难痊愈，但这也不是难事，只要易小子拜我为师，五年，五年时间，我有把握能将他受损心脉修复的七七八八，易家主，你看如何？” 这韩山最后的话语，明显带着征询之意。这在众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一个上宗仙师收徒还需对其如此礼遇？众人一面惊叹这易家祖坟冒起了青烟，一面感叹韩长老仙风道骨的大度风范。 从天而降的馅饼虽是砸在易祺头上，但易祺年少，此事关系重大，还得易啸天这个做爹的来拿定主意。易啸天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恭敬地稽首一拜，理了理思绪，小心翼翼的回道：“可是...犬子经由草木阁的陈长老试测，并无草木天赋，韩长老只是通过那日大比就作如此决定，不免有些草率吧...啸天心直口快，还请韩长老莫怪！” 城主此时有些微怒，心道这易啸天真是不识相，急急踏出一步，断喝到：“易啸天，韩长老慧眼明心瞧的易祺是个可造之才，你却出言顶撞，如此不识抬举？？” 易啸天保持拜首之姿，没有抬头回答。 韩山此时却是呵呵一笑，微微摆手，示意无妨。 “易家主护子心切，老夫在那日大比时就看出来了，有此疑问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责怪的。” “只是请问易家主，易祺这孩子的天赋和那些在百城大战中被挑选入宗的年轻人比之如何？” 易啸天脑海中突然回想起易祺突破纵云步时的情形，但也只是犹豫片刻，便立马回道：“百城大战都是年轻一辈的翘楚，论起天赋，易祺比之不及。” 身后的易祺听到易啸天如此说，也只是眼神有些黯淡，真话的确如此。 韩山看了一眼易祺，继续问道：“那为何老夫不在百城大战中选一衣钵弟子，却偏偏看重他，你可知为何？” 易啸天一时语塞，不知是他，就连在场的其他人都难以揣摩这位仙师的心思。 韩山此时面色变得肃穆，正襟危坐，朗声讲道：“老夫方才说过，收徒首重心性，而最为不看中的，就是天赋。老夫年过五甲，阅人无数，见过无数妖孽崛起，也见过无数天才陨落。在老夫看来，天赋并不是修行大道上的优势，反而是一种阻力，尤其是对于药师一脉来讲。天赋，会让一个人变得缺乏韧劲，不乐意有艰苦而持续的投入。自我先天的优越感，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所有的成就都是理所应当，从而忽略了点滴细微之处，更不懂得去感受草木灵药的精神。有天赋的人往往会被各种诱惑缠绕，心存外物而不宁，在一次次的选择中虚耗岁月。尤为可怕的是，天赋会让人变得脆弱，对挫败没有自我嘲笑和化解的能力。易小子对这方面，应该是颇有心得吧。活到老夫这个岁数，目睹了无数被所谓的天赋而毁坏的人生，他们资质卓越，天赋异禀，在寻常人中一站，便是鹤立鸡群，但在这漫漫修行大道上，光芒日渐暗淡，短暂燃烧后，终归于芸芸众生罢了。如此，你可明白为何老夫会执着于要收易祺为徒的原因？” 韩山的一席话，完完全全颠覆了众人的观念。整个谢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回味韩山刚才说过的话。唯有那只从他们进来直到现在都没有发声的灰鹤，高亢的鸣叫了几声。 似乎是嫌这灰鹤鸣声有些吵闹，韩山回头狠剜了灰鹤一眼，也没见其有什么动作，灰鹤便一声哀鸣，落入池水中，韩山回过头，依然是一副悠然自如的模样。这一切众人都没有察觉，只有易祺一人全看在眼里。当灰鹤鸣叫之时，易祺便是心头一颤，血液沸腾，回过神来。只看见韩山转头，灰鹤便无故落入池中，易祺有些困惑，恰好这时众人都从思索中清醒，他也没有再多想。 “言尽于此，不知易家主可有决断？” 韩山似乎对于收徒之事变得有些意兴阑珊，懒懒问道。 易啸天此时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云灵宗相较于云封阁还要更好一些，只是易啸天为人老持沉重，再加之事关易祺，总要回去和柳萍商量商量，思虑再三，易啸天硬着头皮回道：“犬子承蒙韩长老厚爱，啸天感激不尽。只是事关重大，可否容小人回去与内子商议之后，再给韩长老回话。韩长老也好在天云城多逗留几日，易家上下好生招待长老一番。” 城主今日受的刺激太多，一会是云诺桐的先天玄体，一会是要收易祺为徒，易啸天接连几番隐隐拒绝的态度，城主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该说的场面话还是要做到位。 “易啸天，韩长老心善神慈，想要赐你儿一番惊天造化，换做旁人早就感激涕零，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冥顽不灵！” “是啸天无礼之至，小人在此向城主和韩长老赔不是了。恳请韩长老容我考虑几日，易啸天拜谢！” “你.....哼！” 早在易啸天开口时，韩山目色就有些不喜，毕竟好话说便，身为上宗长老，走到哪众人不是趋迎献媚，如今他已是做足了姿态，这易啸天偏偏就那么不识抬举，换做旁人，早就点头哈腰的答应了。 韩山有些烦闷的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罢了罢了，看来老夫与此子是缘分尚浅，老夫在此逗留三日，你若想好，便带他过来。” 云言卿见韩山有些不耐烦了，也不好再谈及那丹药和云诺桐的事情，反正先天玄体是跑不了了，便带着云诺桐随着易啸天二人离开了。 城主府门口。 城主送他们到门口也没有心思再多言客套，只是临进府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云诺桐倒是还想跟易祺去易家，却被云言卿不留痕迹的拉住，有些不乐意。 云言卿对着易啸天抱拳道：“易老哥能在那等大人物面前临危不乱，小弟佩服。只是事关小侄前途，还望易老哥当断则断，勿要错失良机。我就先带着诺桐先回去了，今日所闻太过震惊，真得回去好好消化消化，哈哈！” 易啸天也感叹道：“还是要恭喜云兄有此一女啊，我们这老眼昏花的竟没看出来，好在遇到韩长老，诺桐以后未来可真是不可限量啊！” “易老哥言重了，先天天赋是一回事，后天诺桐还得向易侄儿的坚韧心性多多学习，更加努力才好。呵呵” 云言卿虽然假意谦虚一番，可是眉间却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二人均有心事，便不再多言，各自告辞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