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五方老人
乘空一去便是数里，城墙已然在望，秦河觉得这样逃终究不是办法，须得再回去寻找胡飞关押之地，于空中骤停，立马掉头，忽然天上有人飞坠而下，其速之快，仿佛流星陨落。 茫然失措之际，身边有人闪电般越过，由下而上迎向那人。 嘭！ 掌力猛然碰撞，空间剧烈震荡，秦河觉得头嗡嗡作响，虽不知何人袭击，替自己挡下的却是风道人，他垂落在身侧，笑道：“随我来！” 城墙上灯火通明，无数将士临阵以待，巍然高耸的望楼，有四人正仰首远望。 最边上是个不动声色的老者，中间身披黄袍的气宇非凡，再后则是两名老人，一个白发苍苍，一个鹤发鸡皮。 “楚王，秦河带来了！”风道人说道。 楚王？秦河大惊失色，在守望村十余年，连镇吏的模样都没见过，而今楚国的王竟然在面前。 “大胆！见了楚王还不行礼！”后侧全副武装的将军按剑喝道。 “这个……” 秦河实在不知该如何行礼，匆匆抱拳，“我是秦河，拜见楚王！” 身披黄袍者正是齐笑天，他大袖一挥，朗声笑道：“既是我大楚好男儿！礼数可免则免！” “听东方教官言，你在梵国各地为国征战，立下不少功劳，本王自然不会待薄！来人！赐金护臂！” 秦河有些受宠若惊，心想自己似乎并没立到什么功？突然有人在耳中说：“原来你就是我徒儿口中，那个傻小子，金护腕不可戴！” 不禁奇怪，往四处张望，根本没有谁在开口说这话。 “好生无理！你看甚么？还不快谢恩！”将军又叱道。 秦河忙拱手道谢，耳中声音再度响起：“我用千里传音与你说话，别人都听不见。” 是五方老人！顿时激动，虽然他拒绝教导自己，但对这位世外高人却是由衷的景仰。 “你不可说出幻影，更不可说，受之于我徒儿凌重。” 凌重？原来那老头也是他弟子！秦河恍然间抓了抓头，轻轻的笑了。 “你家居桑郡？”齐笑天问，密探早通报过梵国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向离通缉他的目的也已知晓。 见他举止怪异，时而点头时而发笑，甚为不喜，“我任命你为禁军副都尉，日后更有重用，可愿意？” “幻影说出，将引起轩然大波，你必须答应我只字不露！” “好！自古英雄出少年，当再配金护膝，来人！” “楚王生性多疑，刚愎反复，与我师徒总算有缘，便忠告于你，王宫权术非你所能理解，去你该去修炼的地方吧！” “我能去哪里？”秦河脱口问道。 周边的人都睁大了眼，不明白突然冒出的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穆华双目只余一道细缝，忽然亮光流动，瞥一眼师侄青莲居士，也轻轻的笑了。 “以后自然留在宫中守卫！还要去何处！”齐笑天略显生气，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平民，若不是为了回去询问幻影，以及人前树立爱民形象，正眼也不愿多瞧他一下。 右手被套上金护臂，秦河才懂得它有多沉，然而想推脱时已经晚了，将军紧紧抓住胳膊，另外设置有锁。不知是否纯金打造，重不下于三四十斤，身子立即侧向一边。 “名为恩赐，实乃枷锁，楚王竟然为你费了心思，稍候回落凤城时，我助你脱身罢。” “我有位兄弟，麻烦你帮忙救他！” “你兄弟？他在何处？”齐笑天问。 秦河一怔，原本是向五方老人说的，他却抢答，不由笑道：“归州城内的龙虎门，那是梵人帮派，我兄弟名叫胡飞，便是遭他们捉去！” 齐笑天冷笑，愚民果然不可理解，兄弟被梵人捉了有何好笑！转过身不再理会。 “鲁歨，你即刻率军，连同禁军一起，全城搜捕龙虎门！” “是！” “右脚伸出来，把护膝也套上！” 锁好护臂后，将军蹲下身来。 “这个我日后会戴，现在腿脚受了些伤，很是不便！” “不行！楚王恩赐，如何能拒！” “不戴！走不动是不是你背我？” “混账！”将军怒道。 “罢了！等伤愈再给他套上！风尘，你与十名宫内高手留下，务必剿灭敌匪，其余都回宫！”齐笑天凛然说道。 秦河跟在数人身后，被三名将军押着，形同死囚。 骑上战马，一行千余人浩浩荡荡的向落凤城开去。 行了近十里，感觉气温逐渐攀升，在秋夜的凌晨，实在诡异。 “今年落凤城好生奇怪，快入冬了，反而越来越热！”一名行军校尉说道。 “是啊！刚刚在归州城，就不似这般，真是见鬼了！” “那儿何止不热，我觉得还有些冷！” 后军数名头目的对话，秦河都听得一清二楚，夹在军队中央竖起耳朵，可是再没听到五方老人传话。 归州城风那么大，丝毫没吹到相隔仅十余里的落凤城外。 边上士兵浑身是汗也在抱怨，断断续续的小声交谈，到后来却说起了念天石。 “我若是找到了，还当什么兵？早回家娶媳妇，享福了！” “前些日子中州闹得厉害，怎么现在还未发现？” “我听说，念天石本该在那出世，但它见许多人寻找，便跑到别处去了！” “咦！石头还成精了哪！” “你以为！像你赵三猪头这么蠢啊……” “你说我蠢！钱二狗子，是不是想打架！” “我怕你？” 两名士兵相互瞪眼，眼看就要动手。 “混账！”一名看押秦河的将军勒马回头，指着大骂。 “脱身后，与你朋友往西北去罢，中原一带无你容身之地。” 五方老人！秦河顿时振奋。 “那大胖子我已救出，此刻正在归州西北城门等候。” “那苏惠呢？” “你说什么！”策马身边的将领瞪眼道。 “她已在迷雾山，将随我修炼若水诀。” 秦河惊讶，五方老人是怎么知道她在那里的，山脚下曾留意四周，当时杳无人影。 “龙虎门的门主即将飞身擒你，大可让她捉去。” 什么！秦河听到擒字立时紧张，未反应过来，一道飞影从天而降，闪电般的迅速。 啪！ 边上的将军被来者踢中，头颅瞬息脱离身躯，飞至十数丈外。 其余人尚未将剑拔出，秦河已被拉起，纵入夜空。 风吹发舞，蒙面突袭者的黑色头巾里，悄悄飘出几缕银白长发，虽然是名年老女人，轻功却十分厉害，竟比自己仙影还快，月下茫茫的空际虚悬着一人，想必就是五方老人。 秦河听从指示，任由龙虎门主挟着，近前却发觉不对，那人并非他，而是木荣道人！ 从身边一掠即过，回头见他已和风尘道人斗在一起。 底下队伍急速变动，兵将第一时间聚拢在楚王周围，在军士心中，守护大王才是最为重要的任务。 得知秦河被劫，齐笑天勃然大怒，落凤城郊有谁如此大胆，冷眼看向左右，此时青莲居士与风尘道人已追踪而去。 疾风猎猎，秦河感觉不是朝向归州城，这位龙虎门的门主，却将自己挟往东南方向。 心中惊疑不定，担心最终会被擒到飞雁城，可惜命门掌握在她手里，只需稍微用劲，自己必死无疑。 正当焦虑，前方突然现出朵暗红色的莲花，在夜空中显得格外醒目。 如同有人临空作画，莲花的轮廓飞快扩大，转眼成为楼宇般大小，龙虎门主一惊，已被囊括其中。 风倏然停止，莲花内万籁俱寂，仿佛另成一个世界。 秦河骇异，发觉被封定在这一片空间里。身边蓬发真气，瞬间被弹开，那女人抽出把尖细的剑，向暗红色的线条切去。 硕大的莲花外，现出位老者，不动声色的凝指虚点。 咝！ 细剑在线条上划出长长的火花，可惜依然未破解。 “宋玉，我来助你！” 天外劈来道剑影，径直斩向老者，常年受命在外的刘星倏然出现。 秦河只听闻轻微的怒喝，认出是斩杀大鹏金翅鸟的那名男子，老者避开一击后，他举剑劈下，剑气在外轻易的毁去了莲花印。 恢复自由，立即踏出仙影，飞烟似的遁走，心想五方老人怎么还不来，这三个人轻功都特别高，此刻肯定赶在身后。 秦河猜测无误，宋玉领先追逐，青莲居士紧随不舍，最后是刘星。 四人化作飘忽的黑影，在空际极速划过。 情势十分不利，秦河功力毫无保留的发挥，体内燃烧的气息，连长发也渐成暗红色。 宋玉武艺略逊于风尘等人，轻功境界却高出甚多，若不是被数个虚影干扰，早将秦河逮住。猛然间回头，发现刘星被莲花印困着，急忙顿住身形，细剑脱手朝老者激射而去。 他向被困的刘星切出一指，细剑裹着凌厉气劲袭至，匆匆撤回近半指力，闪身去追逐秦河。 “玉儿，你别管我！赶紧缉拿秦河！”刘星身受重伤，在莲花印内无从闪躲，幸好对方劲道未全部使出。 “你……还好吗？”宋玉目光轻盈流动，语音却极为苍老晦涩。 “别说了，我们尽快追赶，若落到楚人手上，再没有机会！” “够了，住手罢，”五方老人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两人面前，淡然道：“刘星宋玉？看在你们一对苦命鸳鸯份上，饶恕一次，倘若执迷不悟，将命丧异乡，都回梵国去吧。” “你是谁？”刘星惊道，眼前的人并不是一个人，确实来说只是道水幕，凝化成人形的模样。 “你无需知道我是谁，但你们龙虎门今日起必须撤出楚地，否则鸡犬不留。” 五方老人说完，不等开口，一个若有若无的光影已裹住两人，衣袖轻挥，光圈宛若水汽般消失，原来已被拍到数十里之外。 这一夜，归州城注定是个无眠之夜，士兵布满大街小巷，挨家挨户搜寻龙虎门，以及不明身份的人。 兵荒马乱的年头，自然有不少祸乱的人，指鹿为马暗中加害，因此横尸街头的，许多都是无辜的楚国平民，女人的哀求，孩童的哭泣声，响遍城内。 秦河不敢从城区上空越过，改为绕道边侧，看见底下很多百姓被士兵从家里揪出，拖儿带口的哭哭啼啼，心中不忍，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尚且难保，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越过城墙时，军士不分青红皂白，纷纷射出弓弩，幸亏速度够快，临近身后便即坠落。 此处是东南城墙，去到西北与胡飞会合还须绕上半个圈，方才数度变换行迹，速度有些放缓，想要再运气提速，突然心神一震，手足瞬息变得麻木，是意念攻击！心里暗道：完了。 青莲居士怕他能抵御，临空火速画出一朵莲花。 “不用画了，我功力很低的，光是意念就受不了了！”秦河没好气的说，身形仿似被粘在空中，动也动不得。 “你跑得好快，不能不防。” “防什么！天下的人都在缉拿我，我巴不得进王宫里藏起来！” “那你为何逃走？” “不是我故意逃，是遭人捉走的！” “你这小子不可信，目光仍在溜溜的转，是不是想着什么鬼主意，”青莲居士不愠不火的说，淡泊的表情好像心如止水。 “青涛。” 刚想伸手擒拿，听闻有人呼唤自己名字，青莲居士犹如触电似的一震，脱口道：“师尊！” 五方老人水幕般的虚影凝现空中，转眼变得清晰，正是在迷雾山遇见的那位老人，秦河倍感兴奋，这老者竟然也是他的弟子！如此说来自己肯定得救了！ “你不能带走他，回去后也别说见过我。” “是！师父，”青莲居士凭空拜倒，他和风尘道人，罗大鱼一样，平生淡泊名利，对五方老人说的话从不敢违逆，因此才出来辅佐楚王。 “天下大同，楚国也好，梵国也罢，当以民为天，别人若不进犯，你也莫出进攻他国之策，懂吗。” “弟子谨尊恩师教诲！” “好吧，去罢。” “弟子希望常随左右，报答师尊教育之恩！” “花开花落，秋去春来，譬如风云聚散离合，何苦如此眷恋。” 五方老人言罢，又是大袖一挥，已被光圈包裹的青莲居士刹那间消失。 “多谢前辈相救！”秦河也学那老者拜倒。 “不必多礼。” 听他这般说后，秦河就是俯不下身子，只好迎面而立，心中已对这位神仙似的老人敬佩得五体投地。 “虽说是助你，何尝不是助欲擒你之人，幻影只会令更多人受到牵连，重掘痛苦。” “为什么会这样？” “当日凌重投崖自尽，想必是天意要留此祸根，他却在悬崖洞xue中发现幻影古籍，而后又传于你。” “那老头呢！” 发觉称呼甚为不敬，忙改口道：“凌重前辈现在哪里？” “他或已远渡重洋。” “什么！他……” “你是否猜出他要去何方？” “我知道！”秦河爽快应道，远渡重洋不是去天极大陆，还能去哪里，于是将海岛一事告之。 连横面露微笑，“僧如定就是想天逐大陆的人去寻他。” 忽然伸出手，掌心迅速凝聚一滴水珠，朝侧方击出。 原来木荣偷袭，秦河见了后，笑吟吟的立着不动，就等着看好戏，心想你欺负我或许可以，连五方老人的徒弟都未必打得过，竟敢来袭击他！ 果然木荣道人掌击水珠后，如中巨锤，脸色顿时煞白，知道遇上非常要命的高手，一路喷血逃窜。 五方老人其实不愿多杀人，不然他是逃不了的。 秦河暗中可惜让他跑了，以后遇着又是个大麻烦。 “你若非练就超凡武艺，别出现在江湖，要不然，僧如定造的孽将统统算在你头上。” “不是吧，关我什么事！”秦河气愤道，“他干了很多坏事？” “少说也有上百件。” “贼厮鸟！怪不得连苗国人也来了，那不是要害死我！” “必然如此。” “你妻子将会继承我的若水诀，一年之内莫去扰她。” “你是如何得知她在山脚下的？” “呵呵……”连横凝重了一夜，这时笑道：“万物自有天性，她先天若水，非我无以成才。” “那你可得替我照顾好她！” “哈哈……” 连横大笑，突兀的击出掌，秦河但觉眼前一花，定睛看时，脚下胡飞正躺在大树叉上，仰头打着呼噜，而自己则站在树梢，身旁有个鸟窝，几只幼鸟张开了嘴，嗷嗷待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