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和盘托出
如磊走后，我把人全都支到了外屋，就连晚饭也挡在了门外。 房内一片寂静，白天所惊闻的一切依然震荡在心头。虽然我对殷老鬼的话不敢尽信，特别是有关柳家的事情，但他的话分明解释了那些一直在困扰我的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那次我在清愿寺救出吴瑕之后，前来探访的太子表现得确实有些反常，他所说的‘遇人杀人，遇佛杀佛’，难道指的就是杀害柳家一家的事情吗？还有，得知吴瑕怀孕的那次，太子送我出来的时候也说过，他曾经做了错事，希望能给我弥补，难道说的也是这件事吗？……可是在疫病救治期间，我明明看到太子对于百姓的关爱绝不是装出来的，这样的人，怎么会草菅人命呢？…… 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不知过了多久，筋疲力尽的我恍惚入梦，不知怎地，竟身陷一片茫茫的迷雾之中。就在我慌乱地四处找寻出路之时，一个高挑的人影由远而近向我走过来。 “丫头，丫头，我来了。”我努力地辨认着熟悉的声音，没错，是他，迷雾中走出来的正是一脸微笑的宗尚隆。 “尚隆、尚隆！出大事了，你快救我！”我惊喜地朝尚隆奔去，可当我来到他的面前时，却发现他已变得一脸严肃。还没等我开口，宗尚隆紧紧地抓着我的双肩急切地说道：“如岚，我父王要造反了，你知道吗？王位本来就是他的，他现在要拿回去了！” “啊……”我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耳边却又传来了如磊的声音，“如岚！” 我扭头看去，如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爹谋划的万全之策必定能成功，我一定要帮爹，我一定要得到吴瑕，我一定要打败太子得到她！” “打败我？哈哈哈，痴人说梦！”我扭头一看，只见太子冷笑着从迷雾中走了出来，“为了成功，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就像柳村的那一家人一样，你们也来做我的垫脚石罢！” “哼！你以为殷某这么容易就会被打败？”殷老鬼这时突然出现在如磊的身后，“我要杀了你，杀了安老贼，杀了昏君，我才是真正的赢家！如岚，你必须帮我，否则我先要了你的命！”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我惊恐地看着接踵而来的人们，大声求救道，“尚隆，你快救我，快救我啊！”而当我四处找寻宗尚隆的时候，他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jiejie！”这时，太子的身后慢慢地走出一个人影，我定睛一看，竟是吴瑕！只见她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眼泪涟涟地哀求道，“太子不能死，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jiejie，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要她救你？做梦！”这时，欣月公主尖锐的声音从旁传来，她娇艳无比的脸庞却带着冰刀般的锋芒，“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你？舅舅，你定要把这个妖女碎尸万段，看她还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欣月不必动怒。”安王阴沉的脸慢慢地浮现在欣月的身后，“碾死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等我把殷长鸣扳倒了，回头再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到时候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哈哈哈……”这时，安王的身后突然长出了无数条水蛇，它们扭曲游动着狰狞地向我袭来！ “不要！”我惊恐地想要向后躲闪，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如岚！”就在这时，肖哲的声音从旁传来，只见他焦急地向我伸出双手，“快！跟我走，我们一起远走高飞，离开这个争夺权力的漩涡！” “肖大哥……”我六神无主地向肖哲伸出双手，可九娃却突然拦在了我的面前，“不可以！jiejie，你想害死肖大哥一家吗？你不可以走，不可以啊……” “不可以，不可以！”这时，所有的人已经将我紧紧地围住，他们扯住我的衣服、我的胳膊、我的头发，僵尸般冰冷地重复着，“不可以！不可以！” “放开我！放开我！不要啊！！！”我惊恐万分，想要挣扎逃脱，然而身体却根本动弹不得。 “小姐！小姐！你醒醒，醒醒啊！”突然，我的耳边传来了小桂的声音，在小桂剧烈地摇晃下我终于脱离了梦境，睁眼发现自己浑身大汗淋漓、虚脱无力。 “小姐你做恶梦了，喊了半日都没喊醒。”小桂将我半托起来，用帕子给我擦拭汗水。我全身无力，任由她摆弄。 喘歇了半日，我方才找回些气力，就着小桂递到嘴边的茶水一饮而尽，复又躺下来，却盯着帐顶再也无法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如磊就来到我的房中。当他看到我憔悴的脸色，脸上闪过些许不忍，轻声问道：“昨夜没休息好吧？早饭可吃了？” “没胃口。”我摇了摇头。 如磊叹了一口气，在我身边轻轻坐下：“事情考虑的如何了？” 我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如磊叹了口气，正要再劝，门外却传来了殷克的声音：“公子，小姐，老爷书房有请。” “这么早就来了？”如磊与我对看了一眼，无奈地起身跟着殷克来到书房。 殷老鬼看起来可比我们兄妹俩精神多了，只见他轻松地捻着胡子问道：“考虑的怎么样了？” 如磊紧张地看着我，害怕我闹倔脾气不肯屈服。 “哼，我有得选吗？”我冷笑一声，“你们都是狠角色，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我若要活命，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哈哈哈，”殷老鬼对我的反应丝毫不感到意外，“殷某没有看错，果然是个识时务者。” “可是，我怎么也弄不明白，”我昨夜半宿没睡，把今日该说、该问的都已想好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不弄清楚那些谜团我实在不甘心，“以你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谋反呢？” “问的好！”殷老鬼竟然毫不避讳，“一世为人臣子，不如一天为人君王！我殷某骨子里是个英雄，岂能一世都在他人面前低头？如今这个庸君，何德何能？不过是命好托生在皇家罢了。这几十年，要不是我替他打理天下，他恐怕早就没有皇上做了。说我谋反？我只不过是拿到我应得的罢了！” 看着殷老鬼眼中呼之欲出的凶光，我心头不由得一震。看来，那些示于人前的工笔花鸟仅仅是他的伪装，而密室里那气吞山河的巨幅山水才是他真正的野心所在。 “原来如此……不过，我还有一事没有想透。”我继续问道，“大哲寺投毒一事，是否出自你手？如果是，你为什么要害我？我毕竟是你女儿，难道你陷害了我，自己还能轻松撇清关系吗？” “那件事吗？”殷老鬼轻松地点了点头，“没错，是我干的。但我要陷害的人不是你，而是肖哲。” “肖哲？” “没错，就是肖哲。多年来，我一直致力于拉拢禁军将领，但因禁卫军人选一向严谨，不好收买，这些年下来我也只把左禁军的上下将领收入囊中。时逢铁骑队换将之时，我原本打算安排亲信接替该职，从而把铁骑队一并拿下。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太子力荐肖哲做了铁骑队的队长。我多年与肖家军交恶，肖哲当然不可能与我有私，无奈之下，只能借你之手嫁祸肖哲。” “可是，我想不通你打算怎么让我诬陷肖哲。”我疑惑极了，“你怎么知道我和肖哲关系很好，又怎么知道我会在投毒当天去看他呢？” “哼，这还不简单？”殷老鬼冷笑道，“你还记得有一日大街上有匹惊马冲撞了太子车队的事情？” 惊马冲撞太子？哦，我想起来了，那是我回京之后第一次与肖哲见面，我们从茶馆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殷老鬼和太子乘坐的马车。我疑惑地问道：“那天怎么了？” “那日肖哲将你从惊马之前救下，我立刻看出你和他的关系非同寻常。回来之后我让小桂去套你的话，轻易就了解到你们俩的关系竟然比我想象中还要亲密。有了你和肖哲的这层关系就好办了。我设了一个圈套，故意让你看到我书房里那封假造的密信，你看了之后一定会去给肖哲报信。然后，我让小桂把混入毒药的药包放在外套里一起交给你，这样，你在报信的同时就会把这个药包交给肖哲。” “欣月吃了我安排的毒汤会晕死过去，而你带去的药包正好成为肖哲下毒的物证。肖哲被抓之后，以他的性情以及与你的情谊，是绝不会把你供出来的。这样一来，这件事就与我们殷家完全脱去了干系。”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小桂非要跟着我一起去大哲寺，而且在马车上还有意无意地提醒我，见到肖哲别忘了把咳嗽药给他，原来，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听到殷老鬼的伎俩，我气得浑身发抖，幸好如磊在一旁牢牢钳住了我的胳膊，否则我又要冲过去跟殷老鬼拼命了。 “这原本是一个借刀杀人的绝好计划，我甚至还想通过这件事把肖家军一举铲除，这样一来楮州我也就可以轻松拿下了。”殷老鬼惋惜地摇了摇头，“只可惜呀，我没有想到你在大哲寺门口被那些小乞丐给拖住了，耽误了许多时间，结果还没等你把药包交给肖哲，欣月就已经晕过去了，你也因此成了背黑锅的人。不过还是那句话，你果然不是平庸之辈，竟然很快就想出办法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虽然后面的事情由我收的尾，但是你把主要责任推了个干净，着实让我轻松许多。” “哼，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你觉得只是个小小的意外吗？”我冷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既然上次大哲寺能出纰漏，你难道就不怕这次谋反也会碰到意外吗？” “怕？哈哈哈，”殷老鬼仰天大笑，“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些年来，殷某的脑袋哪天不是系在裤腰带上？就算我不反，也有人日日夜夜地在谋划着要铲除我。我若坐以待毙，我的灭亡就不会是意外，而是绝对的必然了！” 至此我终于明白了，殷老鬼已经走进了极端权欲的牛角尖，要想让他回头已经没有可能了。既然是这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假意与他合作，争取多了解一些内幕情况，看看是否有机会向尚隆报信。 “好吧，你的苦衷我已经了解了。可是，”我抬起头，正视着殷老鬼问道，“现在的宗氏皇族势力强大，你到底有多少兵马能与之抗衡？我凭什么相信你能成功呢？” “哦？”殷老鬼听我这么一问，眼中透露出了些许光芒，“这么说来，你有意与我合作了？” “那也要看你有多少胜算才行。”我欲擒故纵道，“你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婚礼安排在宫内举行，安王和太子在场不说，宾客中位高权重者也不在少数，更何况到时还会有人利用我假冒身份一事弹劾殷家，如果我对你没有信心，这么长的一出戏我又如何撑得下来？” “哈哈哈，果然是个明白人！好吧，我把整个计划向你和盘托出却也无妨。”殷老鬼眯起眼睛，目中凶光如利刃一般直刺前方，“正如我先前所说，宫内左禁军已是我的势力，此外，守京部队吴将军与我多年交好你也是知道的。婚礼当天，入夜之后京兆尹会打开外城门，将吴将军的部队放入内城。而左禁军在宫内动手的同时，也会安排人手打开皇宫大门让吴将军长驱直入。所以，虽然宫内右禁军和铁骑队不是我的人马，但只要左禁军部署得当，再加上吴将军的人马，我在地利和人数方面上了双保险。此外，在左禁军与吴将军逼宫的同时，我在婚礼现场把太子和安王等人诛杀，至此大事成矣！” “可是，你难道忘了吗？凡入宫之人都严禁携带武器，”我疑惑地问道，“你虽想在婚礼上大开杀戒，可又如何将武器带进去呢？” “你考虑的虽很周全，却没有想到入宫不许带武器的规矩正好为我所用。”殷老鬼冷笑一声，“没有错，一般人是不能携带武器入宫，可我却可以通过左禁军事先将武器带入宫中。婚礼当晚，我的手下只要到指定地点接收左禁军送来的武器即可。如此一来，安王的手下皆无兵器，而太子虽有带刀侍卫，但人数有限，与我相比不在话下。届时，我要拿下这些人将是易如反掌！哈哈哈，太子把婚礼安排在宫中，本想切断我的后路，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被我反咬一口，真乃天赐良机啊！”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看来殷老鬼的算盘已经打的十分妥当，不过，我心中多少有些不服，质疑道：“可是，你以为诛君之后别人就会拥戴你当王吗？老实告诉你吧，据我所知安王也在密谋造反，他的那些北方势力首当其冲不会乖乖称臣。” “这个我当然已经考虑到了。”殷老鬼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首先，南方各省早就是我的党羽，只要听到改朝的消息，会即刻上书归顺。日前我已安排一只南方军队秘密上京，按进军速度来看，婚礼之后不日就能抵京勤王。其次，北方势力看到安王已死，必然群龙无首，人人自危，我只要下诏归顺之人既往不咎，必然能成功招安。至于朝内那些文人大臣，恐怕真正愿意拿命来保宗氏皇族的人也不多，看见大势已去必然顺势归顺。就算有个别顽固分子，日后慢慢再除掉也不迟！最后，楮州的肖家军虽然是铁心保皇，可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叛军也会在婚礼期间起兵进攻，牵扯肖家军的兵力，所以近期之内不必特别在意。” 殷老鬼万全的计划听得我心乱如麻，然而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深思的样子：“唔，果然计划得十分周全！” “那么，你可想清楚了该怎么做了？” 无论如何，我必须先保存自己才有机会谋划后招，然而我也不能答应的太轻易，以免殷老鬼看出我私底下的打算。于是我做出一副贪欲权势的样子点头道：“好，我就信你一回！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哦？什么事？” “事成之后，你要封我为镇国公主，并赐我独立的公主府，允许我招贤纳士。” “招贤纳士？哼哼，只怕日后你的野心比我还大。”殷丞相嘴里说的是我，可眼睛却凌厉地扫向了如磊，“不过，这种性格我喜欢！好，殷某答应你，事成之后封你为镇国公主，不但允许你招贤纳士，还允许你垂帘听政！”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当下拜倒，向殷老鬼施了个全礼。 “哈哈哈，平身平身！”殷老鬼狂妄地大笑着，仿佛真的已经当上了皇上一般，“来人啊，好生伺候小姐回房！” 我扭头看了看如磊，他脸上复杂的表情我懂，然而我并没有多言，只是镇定地起身随着小桂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