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接班人

    　　这世界太大，可以让无畏者迷惘，而C市又太小，容不下一个异端。

    　　如果生命可以再来一次，李翟绝对不会写那份报告，不会跟着蓝德安，更不会去争什么接班人的位子。十七岁之后的李翟，一直在寻找一个栖身之所，一棵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当初李翟选择拜蓝德安的山门，也是为了有人能庇护自己。

    　　十七岁之后，李翟只有三次产生过安全感。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第一次是白蓝德安为老师。但很快，李翟发现“三位一体”不是什么单纯的学术团体，蓝德安也不是什么单纯的校长。蓝德安和“三位一体”以及背后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为李翟遮风挡雨，但代价是自己和“三位一体”从此之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翟当时就有种预感，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不简单的学术团体拖进深渊之中。第二次的安全感......李翟常常回忆起那段时光，那是李翟最美好的时光，不用勾心斗角，每天活的快乐且充实。那段时间，李翟常常会有一种自己和周围的同学没有什么不同的错觉。但一阵风之后，李翟憧憬且正享受的一切，都变成了齑粉。第三次的安全感是李翟装修房子的时候。李翟觉得自己终于有一个家了，可以不用寄人篱下。李翟之前的房子市机关事务管理局的，虽然后红本，但周围的邻居全都是市府和市委的官员。

    　　每次李翟不得不回那里的时候，都是清晨和半夜，就是怕碰到邻居。李翟知道，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会引起他们的谈论，谈论那些对李翟来说如梦魇般的记忆。

    　　李翟之前一直反对周围的人买房。和读本科的时候相反，李翟认为现在的房市其实是和股市一样，房子作为商品，其本身的功能就是交易，而并非居住。

    　　一件很偶然的事情，让李翟下定决心，一定要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那天晚上李翟也是加班到很晚，准备去广州酒家吃夜宵，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李翟睡着了。快到广州酒家的时候，李翟突然一下惊醒了，恍惚之间，李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是南京、上海、成都、广州、西安还是C市，街道两边的建筑像是南京，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上海的味道，但公交车却是成都的。李翟突然发现，自己漂过的那么多城市却没有一个能被称之为故乡，原来所有的自己在所有的城市，都只是一个简单的过客。

    　　这件事情让李翟下决心，买房。不管房子是财税工具，还是商品，还是金融衍生品。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一个能容身的地方。李翟决定融入这座城市里面。房子装修完以后，李翟把自己的户口迁入了C市。李翟的户口在上海，310开头的身份证。李翟虽然很小的时候，就到了C市读书，但户口一直没有迁过来。李翟一直不会讲C市的方言，尽管从初中开始，周围的同学大都讲C市方言，但李翟一直很排斥学C市。可能是小时候常常参加C市上海商会联谊的关系，李翟的沪语讲的很好。李翟曾经下工夫学习粤语，李翟是把粤语当成商务语言来学习的。但粤语讲的却没有沪语好。

    　　读书的时候，李翟曾经想过，以后要不要离开C市，去上海、广州、香港的投行工作。但最终还是没有去成，蓝德安帮李翟申请到了Fellowship。李翟权衡了一下，没有拂蓝德安的意思。

    　　回国的时候，李翟谁都没有通知。当时李翟已经拿到了一个很不错的offer，薪资水平足以让李翟在C市活下去，何况，当时李翟手上已经有了15m的积蓄。但飞机在远机位上停下，李翟从舷窗里看到一辆黑色的Audi时，就知道了自己把事情想的都多么简单。他们怎么会那么轻松地放过自己。他，们。

    　　粗茶淡饭对于其他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李翟不知道，但自己肯定是过不上这样的生活了。

    　　这次蓝德安挑选接班人，李翟必须要争到。其他人争不到，顶多是晚几年进步，或者进步的幅度小一点。但李翟如果争不到，不管最后是谁做了这个接班人，第一个就会拿李翟开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只要李翟还在“三位一体”一天，那个接班人就只能是接班人。谁都知道蓝德安在李翟身上下了多少功夫，也都知道李翟是蓝德安在“三位一体”的“代言人”。不管什么情，在权力的面前，都显得太苍白了。李翟十七岁的时候就经历过这一幕，现在不想再经历了。

    　　李翟每次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徒生悲凉，过去的皇太子，也是如此般的心境吧。给一个人，强扣上一顶帽子，逼他只许进不许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进一步，谁又知道是不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