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我背过身去，眼泪已止不住的掉落下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哭。

    身陷囹圄，被沾了水的鞭子不停抽打时，我没有哭；

    站在牢笼被押赴刑场，像个傻子一样遭人围观时，我没有哭；

    夏之彧百般戏弄，狠狠践踏我时，我没有哭；

    那日夜里小贼进屋劫财掳人，虽然十分害怕，我还是没有哭。

    但，现在，我实在忍不住了。那个在赛诗会上对我和煦而笑，替我解围的青衣男子，那个护我周全，保我西去无虞的周兄，还有，这个替我挡了致命一剑，差点失去性命的永国新帝，我要怎样才能还清你所有的恩情与爱意。

    我如此渺小和懦弱，连哭都不敢让你看见，我怕这一滴滴眼泪瓦解了自己最后的心防，我怕你看见我的心意，就再也走不掉了。

    我闭上眼，不让自己的情绪继续泛滥，还是有几滴泪珠滚落脸颊，我偷偷用手背抹了去。

    对了，畅儿，畅儿现在在哪里，刚才那一番情急，我竟把畅儿都忘记了，我瞧了眼周晟，他双目紧闭，神色缓和，就悄悄起身除了洞。

    “魏初，你可见到畅儿了？”我慌忙问到。

    那魏初仍自顾自的打着水漂玩，也不理我，显然还在生我的气。

    “好魏初，告诉我好不好，畅儿在哪里？”我牵着他的衣袖，不住的哄着他。

    他甩开我的手，厉声道：“你只记得你的弟弟，你看主人现在已为你搞成这副模样，你还只是要你弟弟！”

    他这番话一说，我竟哑口无言，不知道怎样接下去。

    “好，我问你，你可要和主人一起回宫？”他这才正眼看我，眼光里透着几丝期许。

    “我与他已说过了，我还是继续前往西靖。”

    他忿恨的瞪了我一眼：“我果然没猜错，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女人，亏得主人还把你当成宝一样。”

    我赶紧跳到离他远点的地方，真怕他气不过要向我面上啐一口痰，或者拔剑杀了我。

    “你的畅儿在林中的马车上，刘因在那看着，你赶快滚开，不要再在主人面前晃悠了。”

    这时洞中传来几声咳嗽声，魏初朝我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我趟过水，在河岸边的树林中看到了魏初说的马车，刘因带着几个暗士分散在密林之中，观察四周的情况，我朝他打了个招呼，就上了马车。

    畅儿躺在车中睡着了，小脸苍白，昨夜我离去之后，魏初是经历了怎样一番血雨腥风的杀戮，才能带着畅儿全身而退，这小魔王肯定是吓坏了。

    我将他的头抱起，枕在了我的腿上，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唱起了前世mama经常给我唱的童谣：

    “小人要唱小山歌，

    蚌壳里摇船出太湖，

    燕子衔泥哆断海，

    螃皮鱼跳过潼灵山。“

    ～～～～～～

    过了没多长时间，外面传来整齐的马蹄声，我挑起帘子一看，一队骑兵朝这边走了过来，刘因迎了上去。

    那领头的人翻身下马，朝刘因作了个揖：“可是刘同知？”

    “在下正是。”

    “我乃景阳城守将张庭芝，救驾来迟，还望恕罪，这是景阳府府兵令牌，刘同知，请过目。”

    刘因接过令牌仔细瞧了瞧，辨明真伪，眼下状况危机，已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他瞧好后将令牌还给张庭芝：“王上这次微服游历，并未告知沿途府郡，不会怪罪于你，你现在带了多少兵马过来？”

    “我急着赶过来，只带了200多人，现在随我进入绿野山的有百人，还有百人汇聚在山脚初，另有600府兵在路上。我们身处腹地，这些府兵大多时候都散落在州府各县维持当地治安，情况紧急，一下子只能调集这么多人。”

    “这样甚好，王上一向不愿意惊扰百姓，若是兵马太多，动静闹太大，恐引来非议。”

    刘因又与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一通，我听着没意思，就放下帘子，，再回头看畅儿，他已经醒了。

    “臭阿年，你终于来找我了。”他撇着嘴，一脸不高兴。

    “嘘——叫我青君，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赶紧捂上他的嘴。

    畅儿吐了吐舌头：“昨夜可把我吓坏了，竟忘了你现在叫青君。”他低着头，凑到我的颌下，左瞧瞧，又瞧瞧，冷哼了一声：“你现在是不是都叫那个周平山把魂勾走了！我彧哥哥有什么不好，你偏偏要喜欢他，这才过了几日！”

    我气的用力拍了下他的背：“你这个混世小魔王，都说些什么鬼话，亏我还担心你。”

    “哼——！”他小嘴翘得高高，斜眼瞧着我。

    “可不许混说了哦，我跟周兄并无半点私情，与你那彧哥哥更是不可能，你再胡说，我叫魏初把你丢到旁边的小溪里去。”

    “你去呀，快去，你看我彧哥哥能不能饶了你！”他这会子把整个身子都别过去了，背对着我生闷气。

    这畅儿生气更好，我心中存了万千事，正是烦心之时，哪有精神与他打闹。

    马车外，马蹄声碎，估计平城和其他府郡的士兵都陆陆续续到了，我若下去免不了又要与刘因他们打招呼，就躲在马车中不下去。

    过了一会儿，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王上万安！”整齐划一的高呼，以及单膝跪地那衣襟所带起的风声和掌拳相击的拍打声。

    我挑起帘子，周晟就站在离我不到十米远的地方，此时天已放晴，他身上穿的是缂丝袍衫，以深褐蚕丝为经线，以姜黄金缕为纬线，前胸是云中白鹤，两侧是祥云瑞彩，承空观之，如雕镂之像，这周边府郡竟也能寻到这样的好物。

    可这衣服纵然华贵，却不曾掩盖周晟万分之一的风采。

    他此时就站在我的面前，长身而立，爽朗清举，龙章凤姿，阳光撒向他的四周，那金缕反射出的金色光晕将他笼罩，他面廓坚毅，神色冷峻，眸子里不再只是温情，他立于这些兵士之中，望向自己的臣子，是君临天下的目光。

    他不再是我的周兄，他是这个国家的王，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

    我澹然一笑，这才是真正的周晟。

    “青，青君，这个，这个周平山是永国的王？”畅儿早已探出了个小脑袋，看到眼前的情形呆住了，期期艾艾道。

    “是的，他是永国的王。”

    “青君，你早知道了吗？”

    “我也是昨夜才知道。”

    周晟看了我一眼，便唤来府兵的将领，同他们言语一番，又叫过刘因，嘱咐他一些事情，那刘因离去之后，魏初牵着一匹宝马行至周晟身边，他踏着马镫骑到马上，肩上的伤口还很深，他眉头皱着，动作有些沉重。

    周晟骑着马，缓步朝我这边行来。那马蹄声一步一步踏在我的心间，仿佛过了好几个春夏秋冬。

    我下了马车，站在他的面前。

    他伸出手，缓缓道：“青君，你可愿意同我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