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想要远离
安静的大殿里立即响起了脚步挪动和衣角细微的摩擦声，宫女太监们都一脸肃然，准备迎接圣驾。紧接着，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在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下，逐渐朝莲妃寝宫大殿的门口而来。 白素素的心狠狠地提了起来，恨不得将脑袋藏到胸口去，心里乱糟糟的想着：不是说昨日下午就快马出城了吗？怎么这会又出现在皇宫里？ “皇上万岁万万岁！”院子里传来一阵整齐的跪拜声。 她身边的人除了圣平长公主和躺在床上一夜老去的莲妃，满屋子的宫女嬷嬷太监齐齐跪倒一片，口称：“皇上万岁万万岁！” 白素素猛然惊醒，却不敢抬头，正犹豫着是否要下跪，一个低沉醇厚的熟悉嗓音，带着淡淡地疲惫和风尘的味道，徐徐传来：“平身！” 语罢，沉稳的脚步声又缓缓响起，这次脚步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细微的踱步声仿佛被无限放大，犹如惊雷般响在白素素的耳边，重重的撞击着她的耳膜和神经。她不安地站在莲妃床前的角落里，微不可察的轻轻挪动着脚步，想将自己的身影藏到背光处的阴影里去。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住了，低垂的黑眸瞅到一双明黄缎面，金龙腾飞的靴子停在自己身前，头顶隐隐有温热的呼气迎面喷洒而来。 是他……白素素的呼吸变得凝重起来，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样的一刻。 白素素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满大殿都是隐隐绰绰的宫女太监的身影，但是此刻，她的眸光，被一张倾城绝世的容颜完全占据着。 “丫头——”他低低的嗓音，伴随着温热的呼气喷洒在她的脸上，令她有瞬间的迷茫。 完美如神祗般的俊脸、明黄的龙袍、耀眼的皇冠……白素素的眸光一点点恢复清明，眼前这张高贵清华的容颜一点点缩小，凝聚成她眸光深处的一个微小的亮点，她看清楚了满大殿的宫女太监，还有一旁的圣平长公主，蒙毅以及小郭子。 对上白素素扫视过来的目光，蒙毅深邃的黑眸分辨不出喜怒，冲白素素微微颔首。小郭子则高高翘起嘴角，如果不是气氛不对，想必他很想对白素素微笑。 一刹那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只在转瞬之间，白素素从迷雾缭绕的云端回到了苍茫大地，心底所有的无措、恐慌、惊惶等等情绪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如拨开云雾见青天般，心里顿时一片亮堂，虚软无力的双脚也稳稳当当的站直了，有种脚踏实地的安心。 目光再度回到那俊美的脸上，他的眸光很深，隐约带着一抹灼人的温柔。 白素素忽然就想起了前世暗恋的那个男孩。她从小便是情感内敛或者说心性清冷的人，不轻易动心也不轻易执着，那个她偷偷喜欢了许久的男孩，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的那个男孩，直到他步入婚礼殿堂，娶了娇妻有了爱子，她都从未想过要向他表白。而是把那份最初的少女萌动的春情，暗藏在心底许久，像一张珍爱的黑白照片般，让光阴将它寸寸侵浸晕染，最后只在记忆里留下一个淡淡的投影。美好而眷恋，却无法成为她生活的中心，也没有影响她日后的情感人生。 初恋，在她长大后，只浓缩成她心底深处珍藏的一抹剪影。 尽管心中仍有微澜，但是这一刻，白素素奇异的放松下来，她找回了自己的心，把心安安全全的放回胸腔里，感受它平缓有力的跳动。 “民女见过皇上，吾王万岁万万岁！”白素素屈膝行礼，声音清亮婉转。 白素素隐约听见蒙毅松了一口气般的叹息。她再次抬起头，轩辕流岚，不，应该改称他为离轩帝，迎上他的目光，瞧见他眸低深处那抹隐约的温柔刹那间就沉淀成一池寒潭，他似乎察觉了什么……白素素弯了弯大眼，她已经不惧了。别说他不知她的身份，就是知了，又能将她如何？杀了她还是囚禁她？ 原来，只要能把握住自己的心，便有无畏的勇气面对叵测的未来。 离轩帝微微眯了眯眼，深深的看了白素素一眼，随即目光轻轻一转，落在莲贵妃皱纹纵横的脸上，他的眼里似乎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只瞅了一眼，便转身面对着圣平长公主，语气沉着带着一丝恭敬：“姑姑，这是宛莲？” 圣平长公主似乎没有察觉到皇帝与白素素之间的微波荡漾，她看着离轩帝，眼里带着轻责与宠爱，不答他的话，反而轻轻嗔道：“岚儿，你怎么回来了？信报说你们昨儿连夜走了五百里，今天又快马往回赶，岂不是一天一夜未曾合眼？” 天下间，敢称呼离轩帝“岚儿”的，除了东宫太后，估计就只有眼前这位举国无双的巾帼女英雄圣平长公主殿下了。 “无妨。”离轩帝轻轻勾起唇角，又继续方才的话题，“朕昨日离宫时，莲妃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一日，就这番模样？” 圣平长公主又把方才回答白素素的话低声说了一遍，当她提到白素素说莲妃中了慢性寒毒虞美人之后，离轩帝微微转眸，看向白素素，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采。 白素素轻轻咬着下唇，等着他发问，寝宫外忽然一前一后传来太监的报唱声。 “皇后娘娘驾到——” “福王小殿下驾到——” 离轩帝的眸光轻轻晃动，移向门外。白素素趁机飞快地退后两步，离开他的掌控范围。眼角余光瞥到蒙毅依然站得挺拔的身影，她这才想起来，这里是后宫，他怎么也进来了？不是说外臣不得进后宫的？白素素微微诧异，身体却悄悄朝蒙毅靠了过去。 大殿里没有跪倒的足有三四人之多，白素素觉得自己站在蒙毅身边，应该不显得那么突兀吧？不曾料到，那个一身华服容貌端丽高贵的女子步入大殿，第一眼看的是离轩帝，第二眼就将目光扫向了白素素。 幸好，皇后的目光只是从白素素蒙着面纱的脸上一扫而过，却仿佛对她身边的蒙毅比较感兴趣，或者说，对她和蒙毅站在一起很感兴趣，目光在蒙毅和白素素之间来回扫视了好几遍，才笑容灿烂地向皇帝和长公主问安。 皇后向长公主请安，这个现象让白素素微微诧异。 “皇上，臣妾听说莲meimei病重，便带小福儿一起过来瞧瞧。” 离轩帝扬了扬剑眉，皇后立即解释道：“昨儿夜里，我怪想念小福儿的，便让容嬷嬷来meimei这儿接了小福儿到坤宁宫住一宿。” “嗯。”离轩帝淡淡地点头，目光投向皇后身后的容嬷嬷，后者立即将怀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抱了上来，白素素惊鸿一瞥间，心里倏然一惊，这小孩子还不满一岁，容貌却像足了轩辕流岚七八分！ 这是他的儿子！他的小老婆没有给他戴绿帽子！白素素心里一阵叹息，只是这个孩子，明显是在背后一只看不见的黑手的设计下才降生到人间，他，能否平安长大？ 白素素的身体有点忍不住的发冷，仿佛身处的这个地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又仿佛就是一个吃人的怪兽，随时都会将她吸进去，啃光她的血rou，连骨头都不剩！白素素漆黑的瞳孔，透过满大殿的人影，仿佛看见了无边无尽的黑暗。 离轩帝抱起了孩子，转身走向床上仅剩半口气的莲妃，皇后也带着人信步跟了上去……白素素没有心情看别人家的热闹，她想回家了。 “蒙毅，你带我出宫好不好？”白素素悄悄朝蒙毅凑过去，压低声音道。 蒙毅的浓眉轻轻跳了跳，微微沉吟，便轻轻颔首，望了离轩帝的背影一眼，便转身朝大殿外走去。 白素素尽量放轻脚步，跟在蒙毅身后往外走去。在她转身的刹那间，长公主忽然朝白素素的身影看了一眼。而床边的离轩帝，仿佛身体一僵，随后微微转动了一下，终还是没有转头。 走出莲妃的寝宫，白素素深深呼吸了一口殿外清新的空气，昂起头让飞舞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转头对蒙毅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太习惯这里。” 蒙毅的黑眸沉静如海，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转身朝外缓步而去，“走吧，我送你出宫。” 白素素心里先是一松再是一暖。上次她那般无礼的拒绝他的求婚，再见时，他一句责难的话一个谴责的眼神都没有，蒙毅他，是个好人，是个好男人。 白素素这么想着，更坚定了不能连累他的决心。长公主府与离轩帝如此亲密无间的君臣关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这份信任也来之不易。然而越是心腹之人，越经不起相互猜疑，她这样尴尬的身份，如果跟蒙毅有什么暧昧，不仅对他的前程不好，恐怕还会影响公主府与离轩帝的关系。 一前一后，一高大一娇小两道身影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下，缓缓朝莲池宫的宫门而去。 “蒙将军！白姑娘——” 小郭子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后面还跟着背着小药箱的巧儿，小丫头也跑得很急，大冷的天，额头都隐隐冒水光了。 白素素顿时有点羞愧，她只顾着自己逃难去了，却把带来的丫头忘在了火坑里，她真不是个合格的主人，要检讨…… 小郭子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道：“皇上赐宴，请蒙将军与白姑娘移步乾清宫。” 白素素的心猛然一沉，下意识的抬眼去看蒙毅，却瞧见他垂着眼睫，看不清神色。 是了，小郭子这是传圣谕，他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