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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不知道我爹不经吓啊

    被放到只临时点着两盏烛火的针灸室里,乌攸感觉自己像是头被捆好了、准备随时放到热水里被烫毛的猪。

    不,打个更加现实更加贴近周边环境的比喻,乌攸感觉自己更像是被皇后娘娘带到小黑屋里的紫薇,而刘大夫就是那拿着针笑得阳光灿烂的容嬷嬷。

    如果她现在翻身起来对抬自己进来的中年女人和刘大夫说自己没事,估计隔不了多久,自己的名声就在百福街臭大街了,这不是拿大家的同情心涮着玩儿么?

    当然,乌攸还没蠢到那个地步,在她被中年女人剥下外衣,只穿了一身白色的里衣时,她就打定了主意,在第一针落下来前,自己最好就装作悠悠醒来,然后装害怕针灸的样子,往中年女人的怀里躲。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乌攸的算盘打得挺好,可是中年女人一帮自己除下衣服,刘大夫便把她支了出去,连林回今都被他轰出去烧热水去了。

    乌攸的脑洞控制不住地又一次打开了:

    难不成接下来会是成年怪蜀黍非礼未成年小萝莉的重口事件?

    我都长得这么丑了,大叔你特么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但是,刘大夫说的下一句话,就叫乌攸大开的脑洞瞬间关闭了:

    “别装了,你还真打算让我在你身上戳几针排排毒?”

    听了刘大夫这么说,乌攸就意识到。所谓的脑洞,就是自己脑子上长的洞。

    既然都被戳穿了,她也不继续挺尸装大尾巴狼了,嘿嘿笑着爬起来,把衣服朝自己身上划拉了划拉,说:

    “谢谢你啊,刘叔。”

    刘大夫玩着手上的针,笑呵呵地说:

    “丫头。做得蛮狠的啊,你这么一来,她们今后再来,怕就是得被人戳脊梁骨了。”

    乌攸知道,既然刘大夫能够替她隐瞒这件事,想必他肯定也是存了好心想帮自己一把,所以她索性直接说:

    “她们可不怕。今天一闹,她们下次顶多夜里来。我阿爹对她们来说可是摇钱树,她们不会舍得不来的。”

    刘大夫年纪一把却还未婚配。缺一个家长里短说八卦的婆娘,只能从邻里的议论,知道隔壁龙门客栈的掌柜的楚吾晓的家庭状况蛮复杂的。具体是什么情况也搞不清楚。如今听乌攸这么说,他感起兴趣来:

    “怎么个说法?”

    乌攸一边在心里吐槽老爹你在百福街好歹混了这么多年,连邻居都不清楚你的基本情况,你要不要这么宅男,一边把家里的事情简单压缩了压缩告诉了刘大夫。

    反正今天的事儿也闹开了,索性就通过刘大夫把他们家的事儿告诉街坊邻居们。也好叫他们认识到楚吾晓的老娘哥哥和嫂嫂是什么货色。乌攸一看这刘大夫的面相和他听起八卦来两眼放光的架势,就知道他肯定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

    但乌攸刚刚说完,刘大夫就发飙了:

    “你爹怎么回事儿啊?都分家了还想怎么样?就没见过这么主动倒贴的!”

    刘大夫脱口骂痛快了之后,才注意到自己吐槽的对象是楚吾晓的女儿,立马收了声。可他却见乌攸一脸沉痛,倒像是很认同刘大夫的话。她点了点头。说:

    “还请刘叔能多帮忙劝劝我爹,我年纪小,人微言轻,我爹也不一定能听得进去。麻烦您了。”

    这下,刘大夫看乌攸的眼神就更感兴趣了。

    这姑娘倒是个有主意的,外能装晕博同情,内能理性论是非,至少刘大夫可以确认,乌攸不是个能被人任意欺负的主儿。

    但是,马上他又见识到了乌攸的另一面。

    外面传来了一片喧闹声,匆忙的脚步从外而逐渐靠近,刘大夫和乌攸交换了一下眼神,难得地达到了心灵的默契和一致,乌攸大头朝下继续作晕厥状,而刘大夫则麻利地抽出了一根针,在楚吾晓着急忙慌地跑进针灸室的时候,他看到的场景就是刘大夫眉头紧锁,像是刚把一根针从阿攸体内拔出来一样。

    乌攸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爹女儿对不起你,但是我真得演下去”,又默默地划了个十字忏悔了自己的欺骗行径后,才悠悠地从“晕厥”中醒转。

    看到女儿睁开了眼,楚吾晓如释重负,上来就把她抱在了怀里,得来的却是刘大夫一叠声的训斥:

    “干什么?手脚轻一点儿!她才醒,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你这当爹的怎么这么莽撞!这是人脑子不是猪脑子,磕一下是了不得的事儿,你以为扎两针就能好透好全了?!”

    如果乌攸没看到刘大夫在自己说完楚吾晓的包子事迹后的反应,恐怕还会以为刘大夫是关心病人,但就目前状况来分析,看来这个刘大夫也是个相当讨厌包子的主儿。

    楚吾晓向来是个好脾气,被刘大夫像训孙子一样训了一通,马上认为是自己的错,立刻小心翼翼地把乌攸放回针灸床上,谨慎地摸了摸乌攸的额头,问:

    “阿攸,疼吗?”

    乌攸这样想着,装作很难受地扭动了一下,朝楚吾晓可怜巴巴地伸出手去,小声说:

    “疼……”

    不得不说,屋子里的昏暗光线帮了乌攸不少的忙,淡化了她五官的缺陷,把她那双含泪的眸子倒是照得闪闪发光,小眼神看起来要有多委屈就多委屈,小嘴唇微微发着颤,好像还在害怕。

    楚吾晓被这一个字给弄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赶忙拢着乌攸伸过去的小手,心疼地说:

    “阿爹知道你疼,阿爹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出来找奶奶……是阿爹的不是。”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问刘大夫:

    “刘大夫,烦劳您,阿攸的伤真有那么严重吗?”

    刘大夫其实有点儿傻了,他没想到阿攸居然能把眼泪收放自如得这么轻易,假如不是知道乌攸是装晕,知道她不会任人欺负,他怕也得被乌攸的小眼神给弄得心软一下。

    但在反应过来后,他马上又在心里哇哈哈地大笑了三声:

    小姑娘。有演技,我喜欢。

    因为对楚吾晓身为男人、居然保护不了女儿、还得靠女儿来保护他的行径十分不满,刘大夫开启了信口开河的胡诌模式:

    “我说过了,她的头磕得很严重,虽然醒了,但她脑袋里有个血块,如果不能及时消解的话,就有可能引发一系列严重的症状,比如说。失明、瘫痪,甚至于……”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早夭”两个字,楚吾晓就一把拉住了他。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大夫……刘大夫。我求你了,一定得治好她,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她不能有事儿啊……她……如果能治好她,让我把客栈卖了都行……能治好吗?啊?”

    乌攸在楚吾晓背后用谴责的眼光看着刘大夫,眼神中表露的大意是。你看你把我爹给吓的,不知道他不经吓啊。

    刘大夫之前从未见过表情如此丰富、心思如此灵透又如此对他口味的姑娘,就像是看见了一个新鲜的长江七号玩具一样,越来越觉得好玩了,不过他不会因为想看到乌攸更多的有趣表现就继续恐吓楚吾晓。否则就忒不地道了。

    所以他收敛了一下严肃的口气,说:

    “咱们都是邻居。我自然会尽心尽力的,只是你可得照顾好她,今天的事情闹得可是足够大了,她要是再被推这么一下,可不得了了。她还是个孩子,经不得天天被这么闹。”

    楚吾晓当然知道,当时有人来通知他,胡氏在隔壁医馆后门撒泼,闹得不可开交,阿攸上去劝,在乔氏手里头晕倒了,刘大夫诊断后说她性命攸关了,吓得他腿都软了,直冲了过来,连医馆门口被一群人声讨着的胡氏和乔氏都没有看到,直看到阿攸睁开眼,他的心才定下来。

    听到刘大夫这么说,他低下了头。

    他何尝不想过安安静静的日子,何尝不想让阿攸、阿岳,包括仙儿,都能过得舒心自在?

    可对方可是他的亲妈,都找到门上来了,如果拒绝的话,她老人家该如何自处呢?

    但如果这话要说给乌攸听的话,乌攸一定会反驳说,你真是低估了她们脸皮的厚度,你不用担心她如何自处,你只要,你也许就会看到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向你缓缓打开,里面全都是跳着脚骂你不孝的泼妇,她就是这么自处的。

    楚吾晓诺诺地答了声是,又把怎么照料乌攸的各个注意事项询问了一通后,便小心地把乌攸抱在怀里,朝外走去。

    而赢了和林回今的战争、但是身心备受摧残,还被一群以燕六娘为主力的旁观群众群嘲了一顿的胡氏,好不容易等到了楚吾晓出来,便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上来就扯楚吾晓的胳膊:

    “你这个不孝子呀,你看看这帮人是怎么骂你亲娘的?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被人指着鼻子骂……”

    楚吾晓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胡氏干嚎着扯他的胳膊,他努力地保护好怀里紧缩着的乌攸,腾出一只手来,从腰间拈出来了一钱银子,塞到了胡氏的手里,低声说:

    “娘,您先回家吧。家里的农具能过段时间再添吗?阿攸都伤成这样了,我实在是……”

    乔氏见势不妙,这是要轰她们走不给钱的节奏?

    她连忙插话说:

    “二弟,阿攸的事儿真和娘没干系,你总不能把她就这么赶出门去吧?这天色也晚了……”

    可楚吾晓还没来得及接话,群众就不满了:

    “嘿嘿嘿,扯什么扯?人家闺女还没好呢,你还拉拉扯扯的,怕她伤得还不够重是不是?”

    “你还想怎么着?伤了亲孙女,还想赖着不走?”

    “就知道你们没存好心,搞不好是还想算计人家的钱呢!我可知道,你们家就知道逮着这分家了的小儿子死命占便宜!”

    胡氏拿着那一钱银子,刚想骂你们这帮人少管闲事多积德,多管闲事多吃屁,楚吾晓便低下头,闷闷地说了声:

    “谢谢诸位的声援了,但还请高抬贵手,她毕竟是我娘亲。”

    说完这句话后,楚吾晓便抱着乌攸,进了后门,把门从里头闩上了。

    这话落在围观的街坊四邻的耳朵里,意思就变成了:

    高邻们高抬贵手,别打这个老太婆,骂骂就行了,也算是给我个面子,谢谢各位了。

    反正在场的诸位也都觉得,胡氏的确是该骂,而且楚吾晓的行为也等同于和她划清了界限,于是,大家的嘴炮功能纷纷开启,让目瞪口呆的乔氏和胡氏继续接受人们的口水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