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玲珑
可经此一事，我心里对少年天子却多了罅隙。本觉得他是可怜人，自幼长于没有血缘关系的妇人之手，也是可堪可怜，可一个九五至尊，内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珍妃，外不能实际掌权。从没有一个幼年皇帝是布着康庄大道走向亲政的。汉武帝、康熙帝、汉宣帝，不都是在刀光剑影中即位，情景比现在凶险得多，这么多历史在前，都是先与政敌虚与委蛇，再培养自己的力量，等待适当的时机。可这位天子倒好，忧郁、深沉、不满都写在脸上，只会折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真的有失君子之道和天子之威。 可这些话我只能腹诽，在师兄面前不敢吐露半分。估计除了我以外，其他所有的饮冰人都以少年天子为他们的尧舜，深感自己沐浴在知遇之恩中，恨不能歌功颂德当今天子为汉武和明祖在世，文治武功，无一不精。 可能我是高句丽人，不能理解汉人对皇帝的感情。刘彻是史上最爱杀丞相和武将的暴君，连为他立下赫赫战功的卫青最后也只落得了一个满门抄斩的结局，在我心中，刘彻是个至冷至狠的无情男儿。当时读史书，真恨不得自己是霍光，直接窜了这个坏人的位，而朱元璋更是满手鲜血，徐达、刘伯温、蓝田一个都不放过。结果传到朱允炆，没有一个开朝功臣活着可以保驾护航，自然被朱棣窜了位。 在我看来，真正的千古一帝是刘秀，苦能共患难，福能共享福。 今夜因为书院事忙，师兄陪我在书院歇下了。我看见师兄已在趴在的桌子上睡着了，看着烛光下师兄棱角分明的脸庞，我轻轻的依偎着，给师兄披上了被子，好了，不想这么多了。我就好好守护师兄就好。 比起明珠和怡珊，我是多么的幸福。有所爱的人在身旁，谢谢老天爷，谢谢保佑我的父王母妃，还有琉璃jiejie。 太皇太后的病逝，整个北平也肃穆了十天。早起在家里算着学院的账目，突然接到了宫中的旨意。是明珠宣我今日下午进宫一起看新排的戏曲。不禁纳闷，太皇太后丧仪刚结束一日，为何宫中就开始唱戏。 待进入宫中，太后如往常一样正襟危坐在正位。可今日的太后又与往日有些不同，笑靥如花。太后的左右首旁分别坐着明珠和一个俏丽的旗装姑娘，虽远远看不清样貌，但举止窈窕，凤仪有度。 待近了打量，她和太后极其像，尤其是眼睛，琥珀色的，脉脉含情。原来这就是玲珑公主，妩媚动人。 众人皆知，玲珑为太后亲生的独女，以孝顺闻名于世。自先帝去世，太皇太后信佛便一直在寺庙修行，玲珑豆蔻年华，为了照顾太皇太后也一起住进寺庙，以便常伴照顾太皇太后左右。想是因为太皇太后仙逝，她也因此可以回到宫中。 太后的独女终于回到身边，自是极为开心，才会在此刻如此大办盛宴。 明珠进宫后，先帝时期的宫闱之事通过明珠，我才渐渐知晓。 先帝当时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淑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生下了玲珑公主。而少年天子的母亲，贤妃，早早去世。玲珑公主从小可爱聪慧，深得先帝和太皇太后喜爱，同时，淑妃也聪明能干，和琳琅长公主，师兄的母亲，也是关系极好，因此在立后时，因为玲珑和琳琅长公主的推荐，先帝便立了淑妃为后，也就是当今的太后。 听李嬷嬷提起过，天子、师兄和玲珑幼时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后来太皇太后在先帝和琳琅公主先后去世后，悲伤不已，一心礼佛，玲珑公主为了陪伴和照顾太皇太后，也一直跟在佛寺中清修，只有过年过节才回宫小住。 贵女们纷纷向太后，明珠和玲珑请安。 待我行礼完毕，玲珑知道我来自于元府，便笑盈盈道：“这位jiejie是复生哥哥的师妹啊，复生哥哥从小与我一起长大，以兄妹相称，以后jiejie不必客气，叫我meimei就好。” 我只能点头答应。 虽然玲珑给我的赏赐最厚，但从小在高句丽王宫中长大的经历让我敏感的意识到玲珑对我并没有真正的善意，许是因为师兄的原因。 明珠安排我坐在她的下首，只看见明珠最近很是神采奕奕，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原来那个珠圆玉润的少女，只是眼睛多了一些世故和沧桑，藏也藏不住。 待请安完毕和纷纷坐定后，戏便开场了。师兄也和我提过，明珠花了很多心思培训戏班子，甚得太后欢心。果然大开眼界，戏里的故事和原先的咿咿呀呀唱腔不同，而是布景精美，字正腔圆，还揉和入了舞蹈。 这次的故事是长恨歌，结尾也从悲剧改编成了唐明皇伴着杨贵妃避居于山水间，厮守终生。 从唐明皇的演员上场开始，就发现太后的眼神开始恍惚，而明珠一直在观察太后的反应，玲珑的脸上此刻也有些惊讶之情。待戏结束良久，因为这次大胆的改动，所有贵女都不敢鼓掌，只待太后反应再动。 可太后却仿佛痴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伶人们。而伶人们更是不知道命运，一个个跪着，头深深埋着，等着福祸难料的结局。 “赏！” 良久之后，太后仿佛才回过神来，露出笑容，大加赞赏和嘉奖了这场戏台上的所有人。 明珠的表情也放松了，赶紧示意宫人们发放赏银。同时，掌声四起，大家提着的一颗心终于都放下了。伶人们接过赏银，也是欢天喜地。 后来的一个月，北平最轰动的消息便是太后身边出了一位伶人出身的新贵，极得太后欢心，名为冯小宝，而见过的人都说他和先帝有几分相像。 明珠果然不再是以前的明珠，我有什么资格指摘明珠呢，岁月变迁，我们谁都不是以前的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