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晚上,槟榔整理心情去雷家赴宴,她不能不去。尽管她现在很伤心,什么都懒得干,可人家是好意,她不能不领情。 在雷家同样受到热切欢迎,雷震决定地说到时候会让飞机送她,并不许槟榔推辞,她见状只好接受。雷太太和她说了许多体己的话,她一直都很喜欢槟榔。她说她舍不得她走,让她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想呆就回来。 槟榔一一答应下来。 结束孟家、雷家的两场晚宴后,槟榔可以完全闲下来整理东西。她的移民已经办理完毕,她随时都可以走。她一连整理了好多天的东西,把要带走的都装箱打包,把不带的都收在别墅里。大部分房产她都已经处理完,这里只剩下三栋别墅和一套公寓,其中一套别墅是康爵送给她的。她打算把那些都留在这儿,万一在国外混不下去,回来还能有个落脚地和一份产业。 她心里有点担心康爵,可并没有联系他。 雨逢过着痛苦的婚姻生活,结婚好多天,冠玉经常借口工作忙不回家,即使回来也借口忙不与她同床共枕。 她从没想过某一天“无性婚姻”这个词会落在她的身上。她很委屈,可她又不能向别人倾诉,还要在父母面前装作幸福的样子,笑在脸上,苦在心里。因此她连去父亲公司上班的兴致都没有,借口新婚想休息一阵。父亲当然乐呵地答应,他希望女儿婚姻幸福。 这天,婆婆来看她,坐在沙发上问:“你和冠玉怎么样?” “很好。”雨逢装出快乐的样子,微笑,陪嫁的刘姐上茶来,她道,“妈,您喝茶。” 凌太太没喝,见刘姐走了,对雨逢说:“你不用瞒我,我知道冠玉最近一直没回家,天天借口忙在公司里。” 雨逢被拆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分外尴尬。凌太太叹道: “我知道这些日子苦了你,可你们这样的婚姻,慢慢来吧,等时间久了就好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不过你知道也好,知道你也好放心。冠玉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知道槟榔马上要移民了。” “移民?”雨逢诧异地问,“为什么要移民?” “还不是你们。唉!原因你知道。总之,这一阵子她就走,再也不回来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之间的事。等她一走,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好的。” 可雨逢却没听到后面的话,她只听到婆婆说槟榔要移民,她的心里乱七八糟,因为她很吃惊,所以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表情愣愣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明媚的星期天,槟榔约芦苇和石头喝茶。 奶茶的味道混合着咖啡的醇香在空气里扶摇直上,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槟榔的白色大衣上,斑驳迷离,很美。 “最近过得怎么样?”她放下茶杯,笑问对面的两人,“找工作找得还顺利吗?在‘全景’干过,要经验有经验,要什么有什么,应该有很多人要你们吧?” “我倒试了几家。”石头摸摸脑袋憨笑,“都觉得那些公司不太合适我,就没干下去。” “芦苇呢?” “我也没打算找。”芦苇叹了口气,笑说,“我跟着康先生很多年,从刚毕业开始就跟着他干,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一时半会也适应不了别的老板。所以我决定到国外进修一段时间,然后再找找看,也许会有好机会。” “进修?那你什么时候去?” “过一阵吧,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这么说你们两个现在是待业在家?” “对。”芦苇扑哧一笑,石头也笑了,“夫人你最近好吗?” “我?还不错。”槟榔想了想,问,“对了,你们两个知道康进在美国有个酒厂吗?” “哦,那个,我知道。那个酒厂不是归夫人了吗?” “对。那你知不知道那家酒厂到底怎么样?” “还可以吧,是个葡萄庄园,不过是替人家酿酒。听说那一片都是替一些红酒商酿酒的。” “既然你们现在待业在家,闲着没事做,帮我个忙怎么样?” “什么忙?” “我要移民到美国去,另外康进的遗书里说想把骨灰带回去撒在大海里,我没办法一个人运回去,所以你们两个陪我一起去吧,顺便陪我去看看那家酒厂。我英文很烂,又没去过那种地方,多个人也算壮壮胆子。反正你们现在也没事,等你们有事再回来,怎么样?” “我是没问题,既然康先生想让你把骨灰带回去,我帮你是应该的。”芦苇同意。 “我也没问题。反正也不习惯这边的工作,也想歇一阵。夫人你什么时候走?”石头问。 “这月底到下月初吧,我的移民已经办下来,我可以让人帮你们办护照。下月初就可以走。” “好,可以。”芦苇答应。 “到时你给我们打电话就行。”石头也说。 “好,到时候我给你们电话。”槟榔笑道,双方达成一致。 会面后她回家,刚走到大门口,只听一阵汽车鸣笛声,她向声源方向望去,与此同时一辆灰色奔驰的车门打开,小柔从上面跑下来: “妈!” “小柔?”槟榔被她抱个满怀,惊讶地搂住她,“这么早你怎么来了?”现在还没到中午。 “爸爸说你要走了,所以今天我们去拍全家福。” 槟榔疑惑地望着从车里出来的康爵,他也一身白衣,英俊不凡。他向她走过来,但今天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很轻松兴奋,而是用一种很忧愁、很低沉的嗓音对她笑道: “你要走了,所以我们今天陪小柔好好地玩一天吧,去拍套全家福,然后去水族馆,再去逛商场,晚上我们自己开火做晚饭。” 槟榔看着他,他来得太突然,她看着他这种忧郁的表情心里很难受,因此她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提议。 “妈,”小柔这时抬头问,”你有事不能去吗?” “不是,没有。”槟榔回过神连忙笑说,“走吧,这里太冷,我们快上车。”说罢带她上车去。 康爵浅笑着凝望她们母女俩的背影,这种一家三口的画面无疑是幸福的,可这幸福又能持续多久呢?他的心在隐隐抽痛。 他们先去影楼拍全家福,开始时槟榔以为只拍一张,没想到坐进去后一拍就拍成套系了。化妆时,化妆师还一脸羡慕地对她说: “你女儿真漂亮,跟你先生长得一模一样,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你可真幸福!” 槟榔无言以对。这时康爵换好衣服,走过来站在一边看她,可那化妆师大概是天生老婆嘴,看他一眼,没完没了地道: “你先生和你站在一起你们还真有夫妻相呢。你这么年轻孩子就那么大了,女儿八九岁了吧?” “十岁。”槟榔回答。 “哦,你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结婚那么早!” “我三十了。” “啊!孩子生得也很早!” “总比年纪大想生生不出来好。”康爵突然不冷不热地插口。 “那倒是,不过你们结婚还真早。”化妆师还没领会他的意思,还在唠叨。他斜他一眼,很烦他。 这时,小柔穿得像个小天使一样跑过来笑问: “妈,你看我怎么样?”她转了一圈。 “很漂亮!很可爱!”槟榔抚摸她的头微笑。 “妈,你也好漂亮,你以后就穿这种衣服化这种妆好啦!” 槟榔扑哧一笑,只是摸摸她的脸蛋没说话。这时她感觉到康爵的目光正定定地关注着她,他正望着这温馨的一幕。她抬头对上他的注视,在眸光相碰的一刻,她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眼。 拍了许多照片,摄影师不停地督促三人摆出幸福的姿态。其中在槟榔穿一套白色礼服裙时,康爵和小柔的衣服当然也是白的,在拍过两张后,小柔突然从圈子里跳出来,对父母笑道: “你们两个拍一张吧。叔叔,给我爸妈单独拍一张好不好?他们这样像在拍婚纱照。” “好啊!”摄影师很喜欢她的苹果脸。 康爵和槟榔当然是愣住了,不知所措。这时摄影师已经开始喊: “爸爸mama靠近一点,靠近一点!” 槟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康爵忽然伸出手臂搂住她,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与他紧贴在一起。两人身穿白色礼服站在那里,被摄影师拍下来,成为永久的定格。 “再拍一张!再拍一张!”小柔起哄。 “好,再拍一张!再拍一张!mama自然一点,笑一笑!” 槟榔只得对镜头勉强微笑,又拍下一张。 “好啦!”这时她挣开康爵的手臂,拉过小柔,“我们俩来拍一张。”她明显是为了转移孩子的注意力。 “好呀!”小柔走过来,康爵走开。 于是父母亲与小柔各自留拍一组合影。 好不容易拍摄结束,中午,康爵和槟榔带着小柔去吃肯德基,接着到水族馆去参观,看到了许多海洋生物。两人一人牵住小柔的一只手,陪她一起惊叹兴奋,开心地参观。小柔在里面玩得很愉快,在海洋动物表演时不停地用手机给虎鲸拍照。 从水族馆里出来已接近黄昏时分,三人又去逛街,紧接着去看场迪斯尼的电影。 天完全黑下来时,他们又到超市去买菜准备回家做晚饭。当康爵将小柔抱进购物车,让小柔选择要吃什么菜,推着她在槟榔身边走,父女俩帮助她一起挑菜时,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里面泛滥,直接翻上味蕾,她尝到一丝苦蜜,因此心绪凌乱。周围在此时也不乏有父母带孩子出来购物的,他们只是人群中的一对而已,可他们大概是这些人里最奇怪的一对了。 晚餐在槟榔家里,分工明确,小柔洗菜,康爵切菜,槟榔炒菜,其乐融融的画面孩子当然是最高兴的,而两个大人却各怀心事。 四菜一汤上桌,小柔开心地坐在桌前。槟榔将筷子递给她,慈爱地笑道: “饿了吧?快吃吧!” “妈,”小柔一边吃一边说,“我和爸爸说过了,他说等我把下学期念完我就可以去美国上六年级,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住在一起。” “是吗?”槟榔不知所措,没想到这父女俩已经这么快就把这种事沟通完了。 “嗯。妈,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等你开学以后。” “那我最近几天要住在这里。” “好。” “小柔,你最近还是别缠着你妈,她要收拾很多东西,没时间照顾你。反正这学期结束你就去她那儿了,到时候你们天天在一起。你就今天在这边住一晚好了。还有假期马上要结束了,把你的寒假作业赶一赶,不要总在最后几天抄作业。” “哦!”小柔赶紧低头扒几口饭。 “对了,你寒假作业还没写完吗?”槟榔问。 “我明天马上就回去写!”小柔伸手投降。 “你可不许抄作业。”槟榔教育。 “知道啦!” 槟榔包容地微笑了下,给她夹一筷子:“来,要多吃蔬菜。” “妈,你也吃!”小柔懂事地给母亲夹菜,又转头给父亲夹菜,“爸,你尝尝咕咾rou,妈好久没给我们做菠萝咕咾rou了。” 康爵和槟榔对视一眼,她从他的眼里看出作为父亲的欣慰。 晚饭后,槟榔给他们洗了水果放在茶几上,自己在厨房洗碗。康爵就将女儿抱在膝盖上读故事给她听,又陪她玩一会儿。槟榔一直躲在厨房里没出来,直到九点钟孩子该上床了,她才出来打发让小柔去洗澡。小柔听得意犹未尽,不想去,直到康爵答应等她洗完澡后继续给她讲,她才和槟榔上去。洗得香喷喷地出来,她迫不及待地上床,牵住母亲的手笑道: “妈,你和我一起听,这故事真的很有意思!” “不用了,我还有事呢。” “妈!”小柔的长音里带有撒娇意味。槟榔无法,只好跟她一起坐在床上。 康爵抱着书坐在床沿上念故事,嗓音迷人好听。槟榔忽然想起当年她就是因为这种声音而爱上他,她心里一阵心酸,所以尽量避免去看他。他讲得时间很长,因为小柔的精力实在太旺盛了,不停地问这问那,直到最后实在很晚了才因为困倦睡去。那时候槟榔早已经被催眠,迷迷糊糊,昏昏欲睡。就在半梦半醒间,嘴唇上忽然有点痒,她睁开眼睛一看,康爵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到她身边,正微笑着用一根手指轻点她的嘴唇: “睡着了?”他温声笑问,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且暧昧地对她讲话,一刹那她有些恍惚。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 “很晚了。”她看一眼表,“你该回去了。” “嗯。”他点头,从床上站起来,出去。 她没说要送他,可是默默地跟出来,默默地跟着他下楼,直到康爵走到门前转过身来,她才站住脚。两人面对面地站着,都在望向彼此。她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特别复杂的情感,有酸涩,有难过,还有一丝担心和……或许那是不舍。 他望着她,一双黢黑的眼在灯光下不停地颤动。他像是在压抑什么,又像是在表述什么。好一会儿,他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所以,你是决定了,一定要走吗?”他问。 “对。”她肯定地点头。 “一点留下的可能性都没有吗?” “我真的想换个环境。”他真诚地说。 “好吧!”康爵重重地点头,叹息着忽然绽开一抹笑容,那笑容在这种条件下应该算是很灿烂的吧,“好!”他说,然后顿一顿,他突然伸出手臂将她搂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一只手重重地在她的脊背上摩挲两下。 槟榔毫无防备地就这样被他抱住,他身上的香味让她有些晕眩,那味道曾无数次让她觉得晕眩。而现在,他的气息透过她的身体,钻进她的胸腔,狠狠地啃噬她的心。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感到一阵锥心的难过。就在这时,他放开了她: “我走了。”他对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转身开门出去,并自己关上门。 槟榔没动,眼睁睁地看着门板合上,她的心忽然感受到一阵神经性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