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槟榔正跟她通话,不久康进洗完澡进来,她挪到里面给他让开位子。他掀开被躺下,拿起自己的书接着看。直到一个小时后,她挂断电话。他问: “是谁?飖飖?” “嗯。她和雷霆在印尼,刚去了一个小岛。我从来没听过那个岛的名字,名字很奇怪。” “印尼那边几点啊,她怎么还不睡觉?” “她说她刚起床,过几天她就回来了。” “对了,外面的床单不收进来吗?” “晚上会有小偷吗?” “那倒没有。” “那就多晾一会儿,我明早再收。”她接着查看作业。 “你在干什么?” “检查我的报告,就要回去了,回去就得交。” “什么报告?” “一份行销提案。” “是吗?我看看。” “那你帮我改改,我累了,先睡了。”她将笔记本电脑交给他,倒头睡觉了。 “你的作业让我帮你改,这样子你怎么毕业?!”康进给她检查作业,嘴里嘟囔道。 “那你就随便看看,反正也没什么要改的。”她闭着眼睛说。 他没说话,良久,盯着屏幕轻声开口:“不错!” “真的?”她喜滋滋地跳起来。 “你没睡啊?” “你也觉得很好吗?我也这么觉得!” “逻辑思维性很强。”康进躺下来,“难怪一吵架就像律师说辩护词似的。” “那是我口才好。你说这个交上去,我能得多少分?” “你交上去就知道了。” “如果我能多花一点时间在读书上,也许我可以提前毕业。” “你要提前毕业干什么?” “我都二十八了,却连本科还没毕业,多丢人。” “你又不是因为怕丢人才上学的,你是去学东西的。做事情要脚踏实地,不要总想着平步青云。” “我一边脚踏实地,但努力去平步青云,不是更好吗?” “你知道你的这种想法叫什么吗?你想走路,又想飞,所以你就开发出一套走路像飞似的凌波微步,一半走一半飞,结果最后你既不会走了,也没办法飞,也许到最后你还会撞到树上。” “我可不觉得,会凌波微步总比只会走强。” “但你永远达不到会飞的境界。” “为什么?我怎么就不能飞了?” “认为自己在脚踏实地的时候,其实你已经在飘了。有些念头即使只是想想,想久了也会变成好高骛远。” “歪理!”槟榔翻过身去。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早晚要吃亏。” “如果我相信你的话,我就只能一辈子在你后面给你当跟班。” “如果你想超过我,首先就要学会接受别人不中听的建议,然后看看这个建议对自己有没有用。” “我已经看过了,没有。”槟榔不高兴地道,“等着瞧吧,我一定会提前毕业给你看。” “如果你能提前毕业,我就送你出国留学。” “真的?”她翻过身,笑问。 “嗯。”他点头。 “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不会。”他干脆地答应。 槟榔抱住他嘻嘻地笑,接着又板起脸说: “那你就准备好钱吧!”说完翻身去偷着乐,康进扑哧一笑。 盛夏时,烈日当头。 聂赏冬已经提议了很久,说要带康柔去游乐场玩,康爵最后终于同意了,和康柔定好时间。康柔本来很高兴,然而在去游玩的当天一看到聂赏冬,脸立刻就像火山变冰山一样地僵硬。 一整天她对任何一个项目都心不在焉,并且与康爵形影不离,根本不和聂赏冬来往。好不容易康爵接个电话,聂赏冬趁机想很贤妻良母地拉着康柔的手往前走,然而她却挣开她的手说要找爸爸。 聂赏冬觉得带这个孩子很累。她既不天真无邪,也不纯洁可爱,她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而那眼神如果是一种愤恨,她还可以理解,因为小孩子也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苏槟榔照顾她那么久,她念旧也很正常,她自信有办法可以慢慢取代苏槟榔。然而康柔眼中的并不是愤恨,而是一种她说不出的眼神,初时她对她的眼神只有冷漠和世故,可现在又多了一种……一种……一种似乎是不屑一顾。 晚上在川菜馆用餐,因为康爵说康柔喜欢吃辣。聂赏冬却一点也不喜欢,她记得原来他也不爱,可现在他对吃辣似乎并不反感。 “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辣的,怎么现在也开始喜欢吃辣的东西了?”聂赏冬纳闷地问康爵。 康爵没回答,这时康柔忽然在一旁开口: “因为我妈喜欢吃辣的。” 霎时,聂赏冬和康爵全看着她,聂赏冬觉得这孩子脸上的微笑表情简直就像个魔鬼。康柔又问: “阿姨,你不喜欢吃辣的吗?” “呃……哦,阿姨不是不喜欢,是不能吃太辣的东西。你也不要总吃太辣的东西,小女孩总吃太辣的东西对生长发育很不好。”她最后又来一篇说教。 正在这时,康爵的手机响了,他告诉聂赏冬他要接个电话,便起身离开了。只剩下她和康柔两个人,她看着康柔,不自在地笑笑,接着给她夹蔬菜,笑道: “来,多吃点青菜!” “阿姨,”康柔笑问,“和我单独在一起你是不是会很难受?” “怎么会?!”聂赏冬干笑着说。 “因为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因为我爸爸,所以想讨好我。” “小柔,你怎么……”聂赏冬不敢相信小孩子会说出这种话。 “阿姨,你是想和我爸爸结婚吗?”康柔又问。 聂赏冬微怔,接着有些不自然地反问:“你不喜欢阿姨吗?” “我喜不喜欢并不要紧,但你觉得我爸爸喜欢你吗?”她笑道,“我觉得,比起来,他更喜欢我mama。” “你mama?”聂赏冬不愿相信地说,“你mama不是……” “我说的是我后来的mama。”康柔直截了当地道,“阿姨,你知道她是谁。相比起来,我爸爸更喜欢她,因为他在吃饭时给她夹菜的次数数不胜数,可对你,却一次没有。” 聂赏冬的嘴里像吃了黄连似的苦,她看着这个孩子早熟的脸。她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却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与老诚的思想。她觉得她这是在给自己忠告,也或者是一种嘲讽。这个孩子的身上有着苏槟榔的影子,如同一个梦魇,紧紧地将她罩住。 康爵走回来,什么话也没说。聂赏冬看着他,她觉得他离她分外远,她只是在自欺欺人,强颜欢笑。可是她没办法,她就是离不开,她就是下不了决心,她就是不想放手。 她甚至有点害怕那个孩子。两人将康柔送回去后,康柔说要爸爸陪她,死缠着不让康爵走,让他给她讲故事。他只好叫司机送聂赏冬回去,他则将她送到别墅门口。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不知该说什么。良久,已经走出院门了,她才开口: “小柔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没关系。”康爵道,他没有其他说辞。 聂赏冬忽然觉得很失望,他居然没有一句贴心的安慰,于是她的逻辑性便暴露出来: “别再让小柔和苏槟榔见面了,她们是没有关系的。她们没有血缘关系,她没有权利再见小柔。如果小柔再见她,一定会被她教坏。她教了小柔很多小孩子不该知道的东西,这样下去会很危险,你不能再让她们见面了。” “我已经和她说过了。”他很反感这个话题。 “光说不行,你应该完全制止她!小柔不是她女儿,可她总摆出一副小柔是她生的面孔,这让我很难接受!实在不行我去找她谈!” “好,我知道了。”康爵有气无力,“很晚了,回去吧。” 聂赏冬看着他,觉得他的话是在噎她。她觉得很委屈,可又说不出来什么,她怕她会说出一些无法挽回的话让自己后悔。于是她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康爵也叹口气,他觉得现在很累,却搞不清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疲乏地转身上楼,推开女儿的卧室。 康柔刚从窗前观看完聂赏冬离开,此刻正对着镜子梳头。她的头发长长的,又黑又粗,一直盖过后腰,忽然令康爵想起槟榔曾经的那一头秀发,他有点难过。 “你怎么不洗澡?”他问女儿。 “太累了,不洗了。”康柔放下梳子,“聂阿姨走了吗?” “嗯。你刷牙了吗?” “刷过了。” “那躺到床上去,我们开始讲故事吧。” 康柔就躺到床上去。康爵坐在床边,翻开放在床头柜上的书: “讲什么故事?你看到哪儿了?” “爸爸,你是不是要和聂阿姨结婚?”康柔突然问。 “你怎么这么问?”他抬头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 “聂阿姨很想和你结婚,她总问我喜不喜欢她,还经常来看我、送我玩具,她想给我当新mama。” “那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 “为什么?因为mama吗?” “不是,是因为聂阿姨并不是真心地喜欢我,她永远不会像mama一样把我视如己出。” “视如己出?谁教给你的成语?”康爵笑了。 “爸爸,你还是爱mama的吧?” “小柔,那是大人的事。”康爵不愿跟一个孩子讨论这个,“而且爸爸知道mama是很疼你,可是她……” “如果你不喜欢聂阿姨,可最后还是和她结婚的话,那她一定会很生气,然后像电视里的继母一样虐待我。” “不会有那种事的。你不要总想这些,快睡觉!” “我希望你能和mama结婚,但如果不能,我也希望mama能经常来看我。”康柔一副正经的谈判样子。 “小柔,mama有自己的事!” “可她是我mama啊!” “好了,别再说了,快睡吧!”康爵不耐烦地伸手让孩子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哄道,“听话,乖,快睡吧!” 康柔没再说话,乖乖地睡觉。 但她的话却已在康爵心中种下一把杂草,苏槟榔对他来说,本身就像一把杂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