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管家给她开门,她刚走进去,就听见客厅里一阵搓麻将的声音。她循声过去,雷霆、孟辙、冠玉、白朗竟然围在桌前打麻将,雷霆见她来,一边打牌一边笑道: “你回来啦?槟榔怎么样了?” “你爸呢?”康飖快要崩溃地问。 “去日本了,你找他干吗?” “因为你爸不在家,所以你们四个围在一起打麻将?” “是啊,如果我爸在,我们就只能玩纸牌。你来,坐下看我打,今天手气超好!陈姨,给飖飖搬个椅子!” 康飖被他一打麻将就兴奋的模样弄得快疯了,回头问白朗: “你怎么来了?” “三缺一,我替补。”白朗码着牌回答,“本来我们去喝酒,想让Alvin散散心,结果他心神不宁的,雷霆就说想打牌。因为心烦一直输,所以他就走了。他说他想去槟榔mama家看看,也许她妈把她藏起来了。别动,杠!” “现在他终于相信麻雀不是被绑架,而是躲起来不想见他。”孟辙专注于自己面前的绿长城,问,“麻雀怎么样了?” “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告诉Alvin槟榔的事,否则就是欺骗他。大家是朋友就不该骗他,不然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说不定会和我们绝交。”冠玉开口说。 “有这个可能。”白朗很赞同。 “所以我们还是该告诉他,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从没见他这样过,不管是因为什么,也不能……二万!”冠玉打出牌。 “我和了!”雷霆高声大喊,将牌一推,“哈哈!十六番,给钱给钱!” 众人一阵唏嘘,将筹码都扔给他。孟辙埋怨冠玉: “你怎么总给他喂牌?” “我怎么知道?他今天手气也太好了。”冠玉也不高兴,“高兴什么?牌场得意情场失意。” “随你们怎么说!”雷霆大笑,“再来再来!” 康飖无可奈何地看着这群男人,这时冠玉终于想起来问: “槟榔到底怎么样了?还没醒吗?” “她再烧下去,我真怕她会把脑子烧坏了。”雷霆说。 “你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孟辙打出一张三饼,问康飖,“她好点了吗?” “已经醒了。”康飖回答。 “真的?那她怎么样了?”雷霆贯注地盯着牌,说,“没不认识你吧?” “她头晕难受。” “很正常,烧了那么久,杠!她有没有提Alvin?”他说,四人这才终于肯看她一眼。 “提了。” “她怎么说?”孟辙问。 “完蛋了!结束了!分手了!” “你没问她到底是为什么吗?不好意思,又一个杠!”雷霆咧嘴笑,手摸一张牌,哇呀呀地大笑,“杠上开花!自摸!不好意思,给钱吧!哎呀,赢得我都不想赢了!” 孟辙将牌一推:“不玩了!” 雷霆就接着问康飖:“那他们为什么分手?” 康飖回答:“因为Alvin和Sasha又重温旧梦了。” 雷霆哈哈大笑,对众人说: “看吧,我猜对了吧?我赢了!给钱给钱!” 其他三人摇头,又得掏钱给他。康飖受不了地打他一下子: “喂!你怎么拿这种事来赌?你怎么那么喜欢赌?!” “玩玩嘛,干吗生气!”雷霆拉住她的手,笑道,“来,坐下。我就说,像他们那种关系肯定不会长久。先不说他们的开始就很不对劲,单说Alvin从上高中起就没哪个女人能绑住他,而槟榔绝对是想结婚的类型,时间久了,考虑到实际问题,一逼婚,全完!” “Randy,我问你,Sasha是不是故意的?”康飖抱胸审问,“她刚回来时可说你是她男朋友。就算你喜欢她三十年,你也不应该这么纵容她,你不觉得她这样做太卑鄙了吗?” “不管她怎么做,也要另一方配合才行。”白朗说,“不管怎么样,Alvin始终都有责任。” “他说得没错。”雷霆对康飖道。 “我会告诉Alvin是Sasha算计他。”她冷冷地说。 “Gioria,”白朗好笑地道,“别傻了,Alvin身经百战,根本不可能有女人算计得了他。如果不是他动心,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我想雅典娜也是因为这个伤心,她了解Alvin。” “他说得没错。”雷霆又对康飖说。 “你烦不烦啊?!”她瞪他。 “麻雀已经没事了吗?”孟辙问,“她说要分手?” “已经分手了。”康飖回答。 “太好了!那我们就不用再为他们的关系感到别扭了!”雷霆笑道,“那我们明天一起去看她吧。她一定很伤心,好不容易想结婚,结果结婚对象却根本没想娶她。” “她恨死Alvin了,她说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 “没关系,好多女人都和我说过这种话,可再见面也没怎么样。”孟辙说。 “那可不一定,”雷霆道,“和你在一起的女人是因为目的没达成才恨你,可槟榔现在是伤心。她和Alvin大概是初恋。” 康飖叹口气,雷霆挥挥手说: “你叹什么气?人都是身经百战以后才会长大。虽然我和Alvin认识了那么多年,可我和槟榔也是朋友,所以我很公平地说,槟榔交朋友还行,看男人实在没什么眼光。” “那怎么办,我们要告诉Alvin吗?”冠玉问。 “如果她很恨他的话,见了面会不会发生事故?”雷霆反问。 “那我们是一起去看麻雀,还是分开去?”孟辙问。 “一起去吧。明天我给你们打电话,反正是星期天。”雷霆说,问白朗,“你去不去?” “他就算了,”康飖冷冷地道,“他去了,我不敢保证槟榔会不会迁怒于他,引发流血事件。” 白朗没言语,所有人就都没言语,盯着麻将桌发呆。 康飖义愤填膺,眉毛总在自己跟自己较劲。 槟榔清醒过来,却宁愿自己不要清醒。 在味道古怪的病房里,四周漆黑一片,她孤单一人,缠绵病榻,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她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饼”,黑暗令她害怕,孤独也令她害怕。她睡不着,想起未知的可怕的未来,想起从前的那段幸福,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令她肝肠寸断的一幕。她躲在被子里泪如泉涌,深恨康爵的薄情寡义。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对不起他,她到底哪里做错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那么无情地伤害她?难道这就是她的报应吗?就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想和一个不该和她在一起的人在一起吗?不是啊,她那么爱他,她为他付出了她的全部,她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她将整颗心都给了他,可他回报她的又是什么呢?每当想到这里,她就会心如刀绞。在漆黑清冷的病房里,她呜咽着哭了一夜。 康爵也是一样,不知不觉,他已不习惯独居的生活了。 回到家,不再有温暖的灯光、做好的饭菜、小狗的撒欢以及温煦的拥抱,取而代之的是黢黑一片,孤独清冷。他开灯,突然觉得家里比平时空旷了许多。他上楼,重重地倒在床上。他早已习惯了她理直气壮地睡在他的床上,或者在他躺下时突然过来抱住他、缠着他对他说绵绵情话、亲吻他、爱着他。有她时,家里的一切都是暖暖的。可现在,每一处,如被冰封,寒气迫人。 白昼击退了黑夜,新的太阳再次升起。 槟榔躺在床上,红肿着眼睛望向窗外。百无聊赖的一天,也是混混沌沌的开始。一上午,除了护士来给她输液之外,病房里一直很安静,她也很安静。她很安静地望着墙发呆。 中午,看护拿饭给她吃,她摇头说没胃口。看护劝了很久,她就是不吃,看护也没办法。她一直闷闷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 躺到下午,她的心越来越难受,咬着手指,歪头看窗外渐渐复苏的春色。这时门突然被推开,把她吓一跳。雷霆探进头,笑道: “小美人!” 槟榔坐起来,雷霆捧着花束进来,后面跟着孟辙和冠玉,最后是康飖,手里提着零食袋子。每个男人怀里都抱一束花,孟辙将大把满天星塞给她,笑问: “好点了吗?这个送你,雷霆说让你多收点花你会开心起来。” “谢谢。”槟榔含笑接过来。 “知道是我说的你还先送,明明是我先进来的。”雷霆不满地把孟辙推一边去,将一束粉玫瑰递给她,笑道,“知道粉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喜欢你灿烂的笑。你的笑一直都是最灿烂的。” 槟榔嫣然一笑。而后冠玉上前将一束香水百合递给她,笑说: “希望你能赶快好起来。” “谢谢。”她接过来,笑道,“不过你们这样一个个地来对我献花,怎么感觉好像是在向遗体告别?” 满屋子爆笑,孟辙笑说: “好了,还会开玩笑,说明没事。” 康飖晃晃手里的袋子:“我给你买了零食,无聊时就吃。” “谢谢。” “你的眼睛怎么肿了?”雷霆坐在床沿上留意她的眼睛,问。 康飖在后面捅了他一下,槟榔的表情不自然起来,笑了笑。室内一阵沉默,她讪讪地问: “你们是约好了来的?” “当然是约好的,不然哪有那么齐。”雷霆笑答,问,“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不知道。” “多住几天吧,”康飖接茬道,“趁这时候好好调养一下。我已经帮你向学校请了假,餐厅那边有孟辙呢,他闲着也是闲着。”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孟辙说,槟榔点点头。 他们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说些闲话,也不好多问。人太多,各人都不能说太贴心的话。何况槟榔刚刚痊愈,谁都小心翼翼地怕刺激着她。到后来见她懒懒的,知道她累了,就都告辞了。 他们走后,到了晚上槟榔的身子爽利了些,脑筋也清楚了不少。她不能永远住在医院里,而接下来的路她该何去何从她却不知道。一想到这里,一股心酸再次涌上心头。 病房的灯光此时变得刺眼起来,她看着头顶的灯,忽然很悲凉。 门开了,她向门口望去,康进从外面走进来。她说不清在清醒之后再见到他是什么感觉,总之有些尴尬、陌生与不自在,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愧疚。她只是觉得他不该再和她来往,仅此而已。 他关上门走过来,将手中的袋子放到桌上,一边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边问:“好点了吗?” “嗯。”她没看他。 “我给你买了鸡汤,你喝一点。”他坐下来,将一只塑料碗递给她,里面是温热的汤。 槟榔摇头说:“我没胃口。” “如果你不吃东西,你永远没办法出院。”康进道,见她还不伸手,用勺舀起一匙,送到她嘴边,“喝了!” 这举止很暧昧,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她把碗接过来,放到一边,努力注意自己的措辞,对他说: “我很感谢你还肯帮我没让我死掉,但你真的不用这样照顾我。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不需要再这么做。你不用可怜我。” “我送你来医院只是出于人道主义,而且你死了对我也没好处。我是不可怜你,可我看见了也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那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也没关系,你放心,我不会在死了以后去找你的。”槟榔生硬地说。 “你还真是理直气壮!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康进更生气。 “是吗?那么麻烦你,你现在可以走了!” 康进窝火地瞪着她,她居然这样正气凛然地赶他离开。是他救了她,他以为她会感激涕零、痛哭流涕,可她竟然这么不懂得感恩! “你真是不可理喻!”他对她说了句,起身,气冲冲地走了。 槟榔用手扶住晕眩的头,心乱如麻,一片混乱。 次日清晨她自己出了院,东西一收,回到阔别已久的家里。她的身体仍然很虚,可脑筋却很清晰。屋子很脏,她花了一天的时间去整理,蹲在地上,用抹布将上下的地板拼命地擦,使劲地擦,一直擦到闪闪发亮。她终于明白从前母亲为什么总要把家里擦到冒光为止,不是因为勤劳,而是因为内心郁闷,看哪儿都觉得不干净。 她从清晨一直忙到黄昏,满头大汗,脏乱不堪,拿着抹布看着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有些头昏眼花。她感觉自己很累,想躺在沙发上歇一歇,可躺下之后,虽然累,却怎么也睡不着。后来终于到了半梦半醒间,可结果却噩梦不断。她梦见与康爵在一起快乐幸福的种种,她从未那么开心过,可不久,梦境一转,他们突然分开,他的身影在梦里迅速消失。她拼命地找,拼命地找,忽然看到他正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开心地对那个女人笑。她很伤心,不停地大喊他的名字,在后面追啊追。可他不但充耳不闻,反而越走越远。她伸手想去抓住他,可却抓不住。她柔肠寸断,伤心欲绝,不停地哭,放声大哭。 突然奇怪的声音响起,她猛然间醒来,身体僵硬。心还在乱跳,躺着的地方已经湿透了,浑身只觉冰冷,喉间犹凝哽咽。她呆坐在沙发上顺气,又一声怪响,她起身,这才明白那是门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