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张良有计
女孩子们欢欢喜喜地说笑一阵,才发现文慧的异状,不由得安静下来。 蒋瑶察觉到文慧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善,低头一想,也有些了然,不由得心下微冷,面上却露出羞涩的笑意:“表姐,你怎么了?怎的这样看我?” 文慧冷冷一笑:“也没什么,我不过是想好好看看我的大表妹,大半年不见,好象就变了个人似的!真长进了呀!” 蒋瑶面色一白,低下头小声问:“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表姐教给我,我再不敢犯了。”她红了眼圈,“表姐也知道,我素来口没遮拦,是表姐与郑jiejie处处看顾,我才没闯下大祸。若是我一时不慎,说错了什么话,或是得罪了什么人却不自知……表姐就看在我从小跟你一块长大的份上,指点指点我吧……” 她说得这样可怜,又有从小一块长大的情份,文慧想起她素日殷勤,也不由得有些心软了。想想这个表妹的性情,最是小心不过的,而且以她的家世身份,若是不靠侍郎府,又能过什么好日子?不过认得几个千金小姐罢了,闲时说说笑笑,打发打发时间还行,真要遇着事,人家才看不上她呢!大概是因为自己不在京中,郑丽君那里又忙着学习礼仪,不耐烦与她一处玩耍,她没人带着,偶然遇上了林玫儿,殷勤些也是有的,未必是存了背叛自己另攀高枝的念头。 这么一想,文慧脸色便回转了过来,淡淡地道:“你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你如今住在我家,好好的跟林玫儿通什么信?我可没听你说过这事儿,况且就算要跟她通信,你提我家来了几位姐妹做什么?这都是内宅的事儿,你不该告诉外人知道。” 文怡在旁听得好笑。方才蒋瑶已经说过了,她是因为要与顾家女儿们在一处,才婉拒了那位林小姐的邀请,因此送信去说明缘由,既如此,当然要提到顾家来了姐妹。况且那位林小姐又不是男子,跟她提一提这所谓的“内宅事”,又有什么要紧呢?文慧分明是鸡蛋里挑石头! 蒋瑶却乖乖认了错,还再三保证“不会再犯了”,文慧见她听话,脸色更好了些,瞥了文娟文怡一眼,便压低了声音数落她:“我这么说你,不是为了别的缘故,只是你把几位姐妹的事都告诉了林玫儿,她居然请路王妃给所有人都下了帖子!五jiejie倒罢了,九meimei和十meimei却不大合适,尤其是十meimei,你给她弄了帖子来,那十一丫头又该说嘴了。路王妃茶会是什么场合?难不成连庶女都能随意进出了么?!传出去了,王妃没面子,咱们家也要吃挂落!” 文怡眉头一皱,转头去看文雅,却发现她原本应该坐在角落里的,此时却不知何处去了。 文娟猛然起身,小脸紧绷:“六jiejie此话何意?!我又不是你下帖子请的,便是丢脸,也丢不到你头上!” 文慧白了她一眼:“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路王府的茶会几十年来从未请过寻常人家的庶女,就算是公侯亲贵之家,也只有养在正室跟前充作嫡女教养的小姐有资格与会。因此我早就说过了,你是去不了的!”又正色对蒋瑶道,“你就没告诉林玫儿这事儿?小心,若是弄错了,到时候叫路王府知道了,林玫儿自然是不肯认错的,罪过就要你来领了!” 蒋瑶怯怯地摇头道:“怎么会呢?我在信里都说了的……”她小心地看了文娟一眼,“不过我也没想到玫儿jiejie会送帖子过来……听说今年因为进京的官宦世家小姐多,因此茶会比往年更盛大,有几位庶出的小姐也受了邀请的……”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这回……听说三皇子与几位皇子、世子都要去……有许多人家是冲着良娣、孺子之类的位子去的……” 文慧脸一白,心中了然。既然是皇储或皇子的妾室,那勋贵世宦之家的嫡女们未必肯放下身段,庶女却正合适,因此路王妃便放宽了要求。她暗暗咬了咬牙,竟没留意到文娟冲着自己抬高了下巴,只是一味懊恼地想到:若叫那些庸脂俗粉得了朱景诚的青睐,岂不叫人气死?偏郑丽君又一直没过来探望,祖母却只是拘着自己在家,不许出门,不然,请郑丽君进宫代为说项,自己还是很有机会成为朱景诚正妻的。想来想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正要抬头说话,外头的丫环掀起了暖阁的帘子,蒋氏走了进来,余姨娘与文雅跟在后头。 蒋氏笑着问:“我听说路王府的帖子送过来了?” 蒋瑶忙迎上去回答:“是,姑妈。王妃不但送来了表姐的帖子,连其他几位姐妹都有呢!” 蒋氏喜道:“这可是好事儿呀?我们家还从没有过这样的脸面呢!谁家有这个福气,全家的小姐都接到了路王妃的帖子?”她满面骄傲地看向女儿,“路王妃从小儿就疼我们慧儿,换了别人,她老人家断不可能给这个脸面的!” 这话说得文慧满面通红,清了清嗓子,瞥向文雅:“十一meimei怎的出去了?难不成……是告状去的?!” 文雅轻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余姨娘却上前一步,挡住了女儿,微笑道:“六小姐误会了,十一小姐听说了这样的喜事,便立时报给了太太知道,让太太也欢喜欢喜。”又对蒋氏恭敬地说,“前儿太太已经吩咐针线上给六小姐做新衣裳,如今既然几位小姐都受了邀,自然也要做衣裳的,只是时间太紧,恐怕针线上来不及。太太要不要到外头寻几个针线好的师傅过来?” 蒋氏犹豫地扫视几个侄女一眼:“日子太紧了吧?只有三四天功夫,外头能赶制出来么?可别耽误了功夫!不如就从原本的衣裳里挑一两件好的吧?我记得在平阳时,家里特地给几个孩子做了几身新衣的。”坦白说,她不大希望女儿的光彩被其他姐妹们分去一二,郑丽君已是一位美人,文慧不好压过对方,顶多是平分秋色,在这样的情况下,若还要再精心打扮几位侄女,说不定会影响到文慧。 蒋瑶率先开口:“父亲离家前,才叫人给我做了两套新衣裳,已经够用了。” 文怡也道:“先前得了几块好料子,丫头们路上闲着无事,都做了出来,这几日天冷,正好穿上。我也不用做新的了。”她又不求在茶会上露脸,只要不失礼便足够了。况且她瞧着大伯母的神色,似乎不大乐意为别人费太多心思。她既是隔房的侄女,比文娴文娟又远了一层,何必占长房的便宜? 文娴犹豫了一下,也开口婉拒了。文娟有些失望,她虽有几件新衣裳,但也不过是寻常出门见客时穿的,到那种贵人云集的场合,就有些寒酸了。但连jiejie都不要新衣裳,她又怎好意思开口?她不由得开始怀念起嫡母段氏来,若是段氏在,她大可向其撒娇,求几件新衣。 蒋氏见几个侄女儿都这么识相,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意,立时许诺会叫人去几家可靠的成衣铺子传掌柜来,送时下最好的料子与花样上门给侄女儿们挑,好让她们每人都做两套新衣,预备过年。 文慧对此有些不以为然,既然都要做衣裳,母亲为何不赶着趁这时候做了,好让姐妹们也都能穿着得体的新衣出席茶会?到时候她免不了要与姐妹、表妹们同行的,若是叫人看到自家姐妹穿的衣裳款式陈旧、用料平平,被人笑话的可是她!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气闷,看向蒋瑶的目光又带了恼意。若不是蒋瑶多嘴,她就能轻轻松松一个人去茶会了,到时候与郑丽君有足够的时间叙旧,也有机会寻找朱景诚,不象现在,她要时时陪在姐妹们身边,不得自由! 但蒋瑶方才已经道了歉,况且她又不是有意的。文慧不好再怪她,只好将气撒在文雅身上:“你的脸色怎的如此难看?莫非路王府没送帖子给你,你心里不高兴了?!所以故意耍脸子给我们瞧?!” 文雅眼圈一红,紧紧咬住下唇:“我……我没有……”话虽这么说,但她眼中分明就露出了几分不甘。 “六小姐多虑了!”余姨娘一急,忙再次插嘴,“路王妃的茶会,从来只请十二岁以上的小姐们。六小姐当年不也是到了这个岁数才接帖子的么?十一小姐还未过十二岁生日呢,她心里便是再羡慕,也不敢奢望呀!” 文慧还要再开口,却被蒋氏制止:“好了,她又没那个福气,你与她置什么气?才刚针线上的人送了新做好的裙子过来,你快去试一试,看合不合身。我还叫了惜珍坊的掌柜未时送新货过来给我们挑选,你要仔细些,挑几件和衣裳相配的。别的事儿就少管了。”说罢瞥了余姨娘一眼,“正事要紧,家里的规矩有些乱了,什么人都能胡乱开口,等正事完了,咱们再好好整顿整顿!” 余姨娘神色一黯,默然退下。文雅心疼地看了母亲一眼,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 文慧却惊喜地将文雅抛在了脑后,随蒋氏出去了,还顺手拉上了蒋瑶。京里现下都时兴什么款式,她虽听说了,到底不如蒋瑶清楚。 文怡留在暖阁里,与文娴姐妹说了一会儿话,又听了文娟抱怨了小半个时辰,便借口累了,先行告退。 她带着冬葵往暂住的小院走去,路上忍不住叹气。冬葵笑着小声道:“小姐,可是为这侍郎府上的事情心烦?其实那都与咱们不相干,您别理会就是了。“ 文怡微微苦笑:“我虽不想理会,只是身在局中,我不招惹别人,别人也要拉上我的。”比如茶会的帖子这件事,她本就没想过要去,但现在却不得不去了——路王妃下了帖子,谁人敢不给脸面?那才是出尽风头呢!罢了,她只要老老实实与姐妹们在一处就好。从好的方面想,她紧紧跟着文慧,也能随时制止对方乱来。 文怡忽然脚下一顿。那位林家小姐……居然如此有能耐,只因蒋瑶在信里顺道提了顾家姐妹几句,便能给她们都讨来一份帖子,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蒋瑶……真的只是顺道提了她们几句而已么?原本自己还担心文慧无人管束,会在茶会上惹出事来,现如今,顾家姐妹四人同行,文慧就不便独自行事,这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约束…… 文怡慢慢地走着,心里实在忍不住怀疑,蒋瑶此举,有别的用意……莫非她看出文慧有异状?! 不能吧……文慧这几天,其实并未在不知情的人面前提东平王世子…… 正想着,前方不远处传来人声,她一眼望过去,见到廊柱后头露出一抹水红,似乎是一个少女在跟另一名丫环打扮的女子在低声说话。她认得那抹水红是蒋瑶今日穿的衣裳。 寒风夹带着只字片语吹了过来,她隐约听得是什么“若表姐行事有不妥……”、“……报上太夫人”之类的,不由得心下一惊,又发现蒋瑶对面那丫头有几分象文慧跟前的寻梅。她心下越发不安,连忙拉上冬葵,往旁边的月亮门后避去。过了一会儿,等得那两人都走了,方才走出来,面上阴晴不定。 冬葵小声道:“小姐,寻梅的老子娘……好像是大太太的陪房,管着大太太陪嫁的庄子。” 文怡回头盯了她一眼:“此事不许声张!咱们只当没见过。”见冬葵点头应了,她方才暗暗松了口气,随即苦笑。 蒋瑶……果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她既敢独自带着一个奶娘与一个丫头住进侍郎府来,只让管家在家看守,自己每日面对倨傲的姑母与表姐,却仍旧如鱼得水,又岂会没有半分依仗? 文怡记得她自幼失母,只与父亲相依为命,对家务十分熟悉,还要分心去结交官宦之家的小姐们,便不由得暗叹。蒋瑶的处境,不见得比自己强多少,却比自己要有心思得多了。自己实不该仗着虚长几岁,便小看了别人! 虽然自己更希望过平静的日子,但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更别说柳东行已经决心考武举出仕,日后他做了官,身为他的妻子,自然少不了应酬的…… 文怡微微红了脸,暗下决定,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呢,趁现在时间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