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睚眦
靖安王府被夜雨洗刷一新的长巷上,一前一后走来俩人,耷拉着脑袋一脸晦涩的是沈雀欢,走在她前头,表情更加复杂的是靖安王身边的一等丫鬟以春。 他们所要去的地方叫迦玉斋,是分府后这座宅子的前院正房,也是祁霖玉待客、接友、处理日常琐事的地方。红芷现在正在那里接受神医白行止的诊治。 沈雀欢看人一向敏锐,这位叫白行止的老神医,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听说了。沈雀欢隐隐有种感觉,白前以及那个被称为“白小姐”的巫灵香月,都和这个白行止有关系,否则祁霖玉怎么能随时随地的找到他来办忙,那他和三宗是不是也有关系呢? 沈雀欢很想仔细琢磨琢磨,可她现在的脑袋完全不受控制,只要一想到刚刚发生在合欢院的情形,整个人都像脱了水似的难受。 她早该想到的,祁霖玉身边有那么多的暗卫,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不是吃干饭的,怎么可能放任歹人来听墙根?能把耳朵凑在窗户边儿上的都是自己人好不好? 沈雀欢耷拉着肩膀,抬起巴掌在脑门上“啪啪啪”的拍了三下。 以春瞧着她,终于忍不住劝了一句:“沈三小姐,少王爷医术也很厉害,他说老王爷无碍,就真的无碍,您不用太过在意的。” “别逗了。”沈雀欢一副生无可恋,“眼见着头上就肿起了一个大疙瘩,得亏我后来收了三分力,要不你家老王爷这会儿恐怕已经驾鹤西……”她见以春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适时的收了话,叹气道:“你家靖安王那么记仇,我把他爹给踢了,他还指不定怎么找我算账呢。” 以春睃了她一眼,嗫嚅着说:“奴婢倒觉得王爷不会怪三小姐。” 沈雀欢给了她一个“这话谁信?”的表情 以春咬了咬下唇,犹豫了半天,讲起了一件事:“一年多以前,老王爷在春林巷那边和人生了争执,好像是两拨人看中了同一只鸟儿,从早上对峙到黄昏,谁都不让,我们少王爷赶到的时候正瞧见对方推搡了老王爷一把,三小姐您猜我们少王爷什么反应?” 沈雀欢不由停了脚步,怔怔的望着她。 以春下颚绷的紧紧的,眸子里一闪一闪,直让沈雀欢觉得后颈生风。 就听以春压低声音,凑到沈雀欢面前低声说:“少王爷他……直接把人家的胳膊给卸了。” 沈雀欢喉咙里咕哝了一声,睫毛颤了又颤,有点不明白以春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以春恢复恭敬的模样,微笑道:“所以说三小姐,我家王爷要是真生您的气,刚刚在合欢院的时候他就直接报复您了,我家王爷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记性不好,一般眼前的仇就眼前报了,过后忘了多不好’。”她惟妙惟肖的学着祁霖玉的口气,然后捂着嘴“咯咯咯”笑起来:“奴婢觉得,这回我们少王爷一定不会再追究您了。” 沈雀欢嗔目结舌的盯着她,由衷觉得祁霖玉这个贴身大丫鬟可是真不会说话啊。 见沈雀欢木然的看自己,以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垮了,她自己回想了一下刚刚说过的话,想到了一处不妥,歉意的说:“三小姐您别误会,那个被卸了胳膊的老头只是胳膊脱了臼,后来白前听说那老头是宜文殿大学士刘大人的老丈人,就悄悄到人家府上又把老头的胳膊给接回来了,那老头就受了一个晚上的罪,没什么大毛病。” 沈雀欢默默的收回视线,提醒她:“以春,天色不早了,还是快点去迦玉斋吧。” 以春“哎”了一声,提步走在前头,心里却想:少王爷那样睚眦必报的人,唯独对沈三小姐温和爱护,怎么沈三小姐好像并不承少王爷的情呢?少王爷可真可怜,老王爷脑袋上都肿成那样了,得怎么把事儿给囫囵过去呢? 俩人一路再无交谈,快步进了迦玉斋。 迦玉斋是个方方正正的二进院,前小院是正厅,后小院是书房,红芷就被安置在前小院的耳房里,一进垂花门就瞧见屋檐底下规规矩矩的站着几个穿着蛋壳色衣服的小丫鬟,托着一些洗漱用品站在一个中年婆子身后,瞧着以春来了,身上绷的更直,轻声轻语的问安。 以春快步走过去,那中年婆子见是以春,笑容满面的迎了过来:招呼着“春姑娘”,眼睛却有意无意的往沈雀欢身上看。 以春淡淡的,并没有朝这人介绍沈雀欢,而是盯着那一排小丫鬟,问:“这是干什么?” 中年婆子忙道:“门事处说王爷昨夜回府了,老奴让丫鬟们准备了洗漱之物……” 她话还没说完,以春已经不悦的“哼”了一声:“都撤了,主子洗漱自有白总管示下,堆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她只当没看见那婆子的脸色,侧了个身子将沈雀欢引到去往耳房的小阶上。一边走一边解释说:“咱们靖安王府分府后,这才算刚刚修葺完整,从前府里的下人都是和西边混着用的,许多家生奴都留在了西边儿,王爷就让邯州王府送了些人过来,这也才刚来十余日,什么都不懂,府里还乱糟糟的。” 沈雀欢觉得纳闷,她可是在邯州荣王府住过的,那里头丫鬟仆妇们是什么规矩她可都是耳濡目染的,可看刚刚那婆子的做派,分明就是生手,连府里起码的规矩都还没弄明白,难道祁霖玉想通过分府另行培养家奴,干脆连邯州王府的人也没用? 其实沈雀欢是不知道,以春所说的“送了一些人”可不只是十几人甚至是几十人,从丫鬟小厮,到粗使婆子,靖安王府足足新添了四百多人,加上分府留在东苑的,靖安王府现在仅下人就有七百多人。 承平侯府四代同堂,大小好几个房头住着,也才只有四百个仆妇,而靖安王府实际上也才只有祁霖玉这么一个主子。 说话间以春已经帮沈雀欢掀起了帘子,沈雀欢笑着道谢,只是左脚刚迈进去她就有些后悔了,白前、甫占、巫灵香月、吴澜以及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正齐齐的向门前看来。 众人一看是她,不是变了脸就是别过头,原本站在榻边的巫灵香月,更是浑身剧烈的发抖,见鬼似的直往白前身后钻。吴澜眼神复杂,“哼”一声冷笑,别过脸去,白前和甫占表情也不自在,还有那个坐在榻边正在帮红芷搭脉的白行止,百忙之中朝沈雀欢投来不太善意的一道厉目。 这让沈雀欢还没迈进屋子的另一只脚,本能的犹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