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征兆
就在大伙在景泰院门前对峙的时候,大房和三房院里的管事mama前后脚的赶了过来,两人俱是惶急的面色,林氏和陆氏瞧见了齐齐问了一声:“什么事这么慌张?” 林氏院里的婆子抢在前头回禀:“侯爷在红林院发了脾气,叫西府各房都到红林院去。”红林院是沈陈氏的住处,林氏和陆氏都感到了一丝不妙。 三房的婆子不甘落后似的,急急C了一句:“似乎是为着四房的事儿,奴才听说侯爷已经让人把四爷捆到祠堂去了。” “什么?”两房夫人的脸色全都绷不住了。大房和三房平日里虽然总做些窝里反的事,但在涉及到西府的事由上,沈陈氏名下的三个房头,还是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两帮人哪里还有心情去见老安人,各自让仆妇们掺着快步朝红林院沈陈氏的院子赶去了。 沈雀欢和景泰院的一众下人面面相觑,春实到底比她们多了些火候,不仅没有表现出凯旋后的喜悦,还板起脸来呵斥了看热闹的小丫鬟。 沈雀欢看着她就像看着渠延军营里治军校尉时的心情。在她看来能用一张嘴解决问题的人,都不可小觑。 她一脸钦佩的走进景泰院,直接去了老安人卧房里回禀。老安人正由福mama亲自服侍着洗脚,屋子里热腾腾的,隐隐还能闻到檀香和艾草的味道。 这场景让她莫名就觉得安定下来,她想也没想的走过去接了福mama手里的巾子,亲自服侍着老安人洗脚。她的面孔隐在一片蒸汽里,还带着那么一股子恬淡,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老安人和福mama都有些愣神。 沈雀欢却尤不自知,絮絮叨叨的问:“苏老夫人到底是什么人,她今天来是不是帮着王家收拾烂摊子呢?看样子王将军很是敬重她,竟然让一个老太太出来斡旋。” 老安人像醒过神似的,在沈雀欢脑门上使劲戳了一下,“怎么说话呢,你好歹还得了人家一串猫眼珠,那珠子有市无价,朋来阁二百多个铺子也得不了这种品相的猫眼。” 沈雀欢动作一滞,这是继那夜长谈之后,老安人第一次提到和那个人相关的事,她有些不知所措,傻愣愣的仰着脖子瞧着老太太。 老安人却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抽了脚由福mama侍候着上炕,歪到了迎枕上头。 沈雀欢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小丫鬟,又让人伺候着洗了手,本打算这就回屋了,却见老安人摆出了一副长谈的样子。 沈雀欢安静的坐到了一边,檀香、艾草、温室,以及空气里充盈着的老年人独有的气息,她忽然明白自己刚刚为何发自本能的侍候老安人洗脚。 很就以前,久得如同前世的每一个夜晚,沈雀欢也这样耐心的伺候过祖帅洗脚,他老人家膝盖受过伤,需要每晚临睡前用药草热敷,这项差事自他们兄妹二人六岁开始,便成了责任。沈雀欢曾经对这些长年累月又极有规律的事情很不耐烦,有时候干脆数月撂挑子,把责任一股脑的推到江深那里,直到自己犯了错,需要在祖父面前讨好卖乖,才十分自觉的把差事从江深手里抢过来。 思绪渐飘渐远,以至于老安人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哦……我在想苏老夫人……” 她说了个不太高明的幌子,老安人却没有深究。而是将刚才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大伯母和三婶婶可有问过你些什么?” 沈雀欢把送苏老夫人出府的经过告诉了老安人,略去了在二门前问她的那段,以及在景泰院前争执的那段,着重说起林氏陆氏对苏老夫人的寒暄奉承,她面露奇怪之色:“三婶婶紧赶慢赶的过来这还算好理解,可大伯母今天是不是有点过了?” “她原本就是那样,和她婆婆一个德性。”老安人很少这样色厉内荏的说话,而且这话也太犀利了些。 不过沈雀欢在心里却十分认同,差一点就忍不住的点头了。 “西府的这四个女人,格局太小,她们以为和人相处不过那三三两两的门道罢了。”老安人轻蔑的“哼”了一声,“你不知道这其中的悬系,苏老太太最是瞧不上陈氏,连带着她三个儿媳妇也得被牵连。” 沈雀欢讶然:“她们有仇啊?”话一出口,自己都听得出幸灾乐祸的味道。她讪讪然的笑了笑,做出一副虚心聆听的模样出来。 老安人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讲起了当年的事:“新皇刚登基那会儿,我和苏家侄女赶到一起回卯阳老家,那时候你亲祖母刚过世,你祖父想趁着回老家的机会把陈氏扶正,我们沈家和苏家在卯阳大筒山遇了个正着,当时苏家侄女穿了一件粗布短褐,住在山上庙宇里为多病的儿子守长命灯,陈氏是个没眼识的,竟以为她是哪个田庄的娘子,非*着人家给我们侯府家眷让出厢房,还是我赶到认出了苏家侄女,这才化解了一番干戈,后来陈氏知道了苏家侄女是遵淳郡王的次女,竟然同你祖父说什么,遵淳郡王不过在先帝面前得势,如今改朝换代了,还不是个没落的命运,要不她好端端一个遵淳郡王的次女,为何要嫁给一个商贾为妻。你祖父听了之后摔了一尊前朝的玉鼎,让她把你大伯和你二姑姑都送到我院里教养,一年之后,她受封了三品淑人,我才顺水推舟把那两个孩子还给了她,就算到了那时候,她仍然没明白过来为何会惹恼了你祖父。”说到这儿,老安人忽然释然的一笑,“不过,时至今日她也不得不明白了。” 沈雀欢听着,心中渐渐的清明。遵淳郡王和先帝爷是姑表兄弟,一直辅佐先帝直至先帝殡天,他也是手握继任天书的三大重臣之一。景帝登基后,遵淳郡王以身体怀疾为由卸任朝事,连续十年隐居在家不见来客,就在外界都以为景帝因遵淳郡王曾经推举信王继位,而冷落打压遵淳郡王的时候,景帝忽然下了一道旨意,封遵淳郡王为遵淳王,封藩陵蜀,成了大樾朝独一份儿的尊爵异姓王。 而遵淳郡王的两个女儿,大女儿的夫婿也就是如今的王老太爷,创建了王家军,二女儿的夫婿垄断了陵蜀、蜀川、巾州等地的漕运,而遵淳王的老来子德硕郡王,原本在藩地做富贵郡王,可是年前的腊月里忽然被皇上召回京都,打算让他停藩留京,以堪大用。 而长儒也同沈雀欢提起过,皇帝之所以召德硕郡王回京,恐怕与遗照有关,德硕郡王和他的父亲一样,可能将成为皇帝的托诏大臣。 而王老夫人已经过世,德硕郡王的这位二jiejie苏老夫人,自然而然水涨船高,成了京都人争相巴结的人物,也难怪林氏要拿热脸往上贴了。 可另一种疑惑在沈雀欢心中骤然萌生,她皱着眉头问老安人:“老祖宗,您说这个苏老夫人帮王家跑前跑后的周旋,会不会别有深意啊。” 老安人乜了她一眼,“你还算是个通透的。”她目光暗沉,视线从沈雀欢身上挪到了一片灯影处,久久才透出一句,“这个时候不周旋,难道要看着王家走护国公府的老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