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这天中午，小伦躺在病床上小睡，但脑袋里却有些意乱。因为他无意间注意到，彦最近来“造访”他的频率开始下降了，而且最近三天彦一次都没来，然后他心里忽的就开始空落落的。也说不上是留恋，就是突然挺不适应的，虽然之前那女人老是拿他调侃，惹得他很是心烦，可突然没了那道轻快的身影，周围一切都好像无趣了好多。 小伦想着，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冷饮吸了两他口——要是没记错的话，是从他吃了安眠药后的第二天开始的，从那以后彦就再没来找过他。 来？她到底有没有来过啊？小伦捏着下巴质问自己:吃了点安眠药，一觉醒来后之前的彦就再没出现了？这说明什么呢？这是不是说明他之前是精神错乱了才会看到那道虚幻人影？如此说来，那些让他觉得十分真实的拥抱……和被吻什么的，也应该是因为对陈雨的挂念太深所以他才会在神智恍惚间臆想出这种有些流氓的事情吧。 嗯！一定是这样！ 小伦一拍手，心神也清醒了许多，随即一骨碌坐起来，抓起旁边的那杯饮料一饮而尽，然后就开始收拾床铺。 既然幻觉消失了，那他也就该离开这里了，他来这里时间算算已经不短，想来也有大半个月，这期间，估计蔷薇肯定天天都在胡思乱想，他作为男朋友，总不能视而不见。 “你居然打算忘了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充满了讶异的苍老声音，“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小伦只顾收拾自己的，他不用回头也听得出那是谁——校长嘛。 他随口答道：“那都是幻觉……雨早就没了……” “恕老头子我多言，你口中的陈雨，其实真的从未出现过，反倒是现在你打算忘掉的那个人……你问过自己的心了吗？”基兰不紧不慢，“你能做得到？” 小伦缓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其实他早就收拾完了，之所以一直磨磨蹭蹭不敢回头，就是害怕直面自己的心。 心么……彦，雨……她们给他的感觉真的一模一样……可是他不希望雨被其他女人代替，哪怕仅仅是和她区别于一个名字。 基兰捋了捋银灰色小胡子，眯起眼睛继续说着：“我要是没看错的话，此刻的你，已经辨不清彦和你记忆里的那个陈雨有何区别了……既然心里的感觉没有区别，那你为什么要计较一个名字呢？何况，你如何确定自己对陈雨的感觉不是一开始就属于彦时的？我说过，时空曾被改变过，你是选择相信你记忆里的是真，还是选择跟随你的心去寻找真相……” “这可不像校长您嘴里能说出的话啊……”因为不敢直面基兰所说的那些，所以小伦只得和其绕弯子。 “不瞒你说，这正是彦托我告诉你的……”基兰老眼平定，将脸扬得高高的，一副我很清高的样子。 “不过我听您这么说……您似乎是欠了那个彦一些人情吧……”小伦试探着问到。 听了这话，基兰脸色顿时一怔，随即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是啊，还欠了不止一点……如果当初不是我一时糊涂做那个实验，她就不至于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被时间遗忘，被空间抛弃，最后落入了另一个充满了孤独的位面……不过能让我老头子甘愿听她差遣的根本原因嘛，还是因为那个小丫头了……既然我要带走人家唯一的的宝贝女儿，总得让人家换回点什么才合情理啊。” 话到此处，小伦那心里压抑许久的不安感隐隐再次有了翻涌沸腾的迹象——他是校长一手栽培出来的，所以校长肯定是不会骗他的，也更不可能会害他，那么问题来了……彦……他该如何对待？听校长刚才的话，不难猜出，那彦是因为校长的一个实验而死，可据他所知，校长目前肯花心思进行的实验，实验的对象，好像只有他银河之力葛小伦一个……那么也就是说，彦是为了他才牺牲的自己…… 可是既然如此，彦出现后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真相？还有她为什么突然又消失了踪迹？既然她能为她甘愿去死，那就说明她十分在乎他，可为什么偏偏却不把实情说出来，那么只能解释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在害怕什么？ “我一个糟老头子也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年轻人间的关系，”基兰看小伦认真起来了，就假装一本正经，继续推波助澜，“不过，你若是想通了，就到时间的尽头去找寻她吧……她是个可怜人，已经被一切遗忘……仅仅因为你……” 小伦被这下彻底被基兰说得呆住了——他才刚刚以为彦仅仅是他通过对陈雨的思念所衍生出来的幻觉，可没想到……原来他欠了她……那么多…… “如果一切都像您说的那样，那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实情？”小伦望着面前的老者，有些迫切地问到，“还有，她之前一直来找我的，可是最近突然又不见了，这又是为什么？” “现在的她，仅仅是一道微弱的能量体，凭借被时光遗忘的天国的庇护，才不至于被时间彻底抹杀掉，而她每一次离开那里来到这个时空，她的生命就会消散一点，一旦彻底离开那里，她将会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现在你还希望她再多来看你几次吗？”基兰眯着眼睛盯着小伦闪躲的目光。 小伦这下彻底不能平静了，他从来不是那种甘愿受人好处的人，何况是一个女人，一个在用生命爱他的女人…… “那就是说，她……她来见我，是……” “没错，她是在拿着自己的命见你……”基兰接下来他无法说出口的话，然后继续激他，“你现在还打算忘掉她吗？” “我……”小伦不禁低下脑袋，捏紧了拳头，种种思绪在他脑海里翻江倒海般地捣乱，让他快要发疯！ 基兰就在一旁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脸色不停地变换挣扎，许久，他微紧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了，而随着他的松懈，面前的人也是平息了沸腾的血液，沉重地吐了口气： “时间尽头在哪儿，我去找她……” 小伦抬起头，脸色有些难看，甚至发青。 闻言，基兰老身子骨也轻松了不少：“在你的身上，有她曾留给你的一样东西，你想要知道的一切信息，都在那上面，只不过，你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放弃了现在时空里的一切……” “什么东西？”小伦诧异，他身上那样东西不是降生到人间就带出来的，非要扯上别人的关系，那也就只有银河之力的基因了…… “翅膀。”基兰淡淡地道。 闻言，小伦立即控制后背的翅膀张开，然后继续问：“这个？” “嗯……老实说，银河之力的基因里原本是没有翅膀的，而你之所以有，其实是从彦那里共享得来的，”基兰忍不住详细解释了一遍，然后才说重点，“不过我所说的翅膀，不是指你的，而是……彦的。” 小伦心里的那种愧疚感越发的强烈了，他没想到彦这个女人居然会待他好到这般地步！ “把你的手给我……右手。”基兰继续说着。 小伦配合着，疑惑的看着——他身上有彦的翅膀？不可能吧，如果那样银河之力的基因肯定会产生排斥的，除非是……他自己接受的。 只见那基兰伸手隔着空气对小伦的掌心一划，一条清析的口子缓缓张开，并开始渗血。 “然后呢？”小伦有些急切地问，他很好奇自己身上居然会藏着他感受不到的东西！ “用你控制翅膀时的感觉感应手心的里异常能量，然后用自己的能量刺激它。” “哦哦。”小伦忙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开始感受。 在这种静心的状态下，不夸张的说，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身体每一个细胞内细胞器的运作以及物质的进出或复制……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发觉右手掌心上有什么异常。 “认真点。”旁边的基兰提醒他。 小伦深呼吸一口，再次将脑电波导入右手掌心，这一次，他的视线在那些秘密麻麻的细胞中仔细寻找了起来，一块区域，又一块区域。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因为神经绷得太紧，他额头上不停往出渗着汗珠。 终于，在他搜寻了两个多小时后，一丝异常总算进入了他的视线——是一个异变的细胞，不过说是异变倒是扭曲了它的存在，因为那基因不是属于他的……不过它和周围的细胞间相处的倒十分温和。 小伦松了口气，抹了下额头上的汗，调整好心态精神，继续尝试着用暗能量刺激那细胞，而那细胞对于小伦的能量并没有半点儿抗拒，仿佛本就是属于他的身体一般，任由他不断施加冲击压力。 “这就是？怎么没反应？还是校长说错了？”小伦的那缕脑电波停留在那细胞旁边，观察着。 正当小伦疑惑时，那细胞突然散射出了刺眼的光芒，一股强大的能量伴之涌了出来。一紧张，停留在掌心的那缕电波瞬间窜回了脑海里。 小伦猛地睁开眼睛，而眼前的景象则是让他看得嘴都合不住了——那是一扇银色金属质的翅膀，虽然小，但是十分的精致，而且在那上面隐隐散发着一股让他觉得十分熟悉，十分亲切的气息…… 他伸手，银翼乖乖悬浮在了他手掌之上，金色的光芒渐渐的温顺柔和了下来。 一种久违的让他感到迫切以甚至于想要哭泣的熟悉感觉从掌心传来，直接流入了他的脑海，一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涌现了出来。 他看到了一栋别墅，还有陈雨……不，不是陈雨，是彦，还有校长……他看到彦将自己腹部的一道能量强行抽出，然后将其凝聚成菱形的能量体，而那能量体中包裹着一个胎儿…… 校长带走了那个孩子，而彦则带着有些发白的脸色离开了，急匆匆地奔向了一个大学校园。 在校园门口，一道焦急的身影不停地踱着步，而彦露出带着些许刁蛮的微笑掩饰脸色的难看，然后远远地朝那焦急地身影招手喊到：小伦。 人影转过了身——那正是他自己！ “是那个孩子！”小伦忍不住叫了出声，他想起来了！这银翼上散发出气息正是上次校长带来的那个孩子身上的！就说他当时为什么突然对那个小丫头会产生那般想给予爱的冲动……她……真的是他的孩子！ 难以言明的心情顿时在小伦的心里翻腾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里居然一直藏着一件和其他女人有关的东西，因为他的记忆里，只有那个叫陈雨的女孩，只是她死去了……死去？死去的根本不是陈雨！是彦！是一个他曾深爱的女人！陈雨也真的仅仅是因为他忘不了彦才衍生出的臆想！ 猛然间，另一种杂乱的画面开始从他脑海深处缓缓浮现出来…… 黑暗，无尽的黑暗充斥了世界， 蓝色的光点在努力点燃光与热， 还有痛……恐惧，死亡！ 还有那道虚幻的柔弱身影…… 微笑，哭泣， “不要忘……” 仿佛是脑袋里突然被丢进了一颗核弹，小伦的耳中忽地阵阵蜂鸣，又如千万根金属管坠落在一起的碰撞，嘈杂混乱的声音一次次撞击着他的神经。而一种强迫性的音律从中缓缓脱离出来，逐渐清析，最终一遍遍响彻他的脑海。 “彦……” 这个名字开始如火一般在他心房的血液里烧灼了起来，随着他每一次心的跳动，那火都烧遍他的全身血液。 之前他还一直在恐惧着自己对彦有了别的感觉后会对不起陈雨，呵呵……真是讽刺……他明明忘不了她，却居然在想着忘了她，而更可笑的是他忘记她却是为了再次爱上她……没有了刻意的压制，那种迫切的渴望感从他内心深处爆发了出来。 他没有想起所有过往，但是却想起了被压制在内心深处无法被磨灭的触感，那是种温柔，是怀抱，是她的头发……他甚至能臆想出与她拥抱的场景，她的身影在他怀里轻动着，仿佛是在与他轻蹭着脸，而她的秀发就在他嘴唇前，他在亲吻，在轻嗅……是她的味道，很温柔的味道…… “喂，你可别听那糟老头瞎说……” 不知什么时候一道倩影便立在了他面前，而那，正是他为之感动，为之哭泣的人！ “彦！”小伦想也不想，直接冲上前拥抱住了她，那份温柔，正是属于他刻进骨子里的爱人身上的！他渴望拥抱她，哪怕此刻能拥抱的仅仅只是一道幻影也让他倍感幸福。他要用尽全部力气去抱紧她，感受她身上的令他心跳紊乱又令他舒服到爱不释手的熟悉。 “那老头就是想早点让你找到我，他好带小雪走，事情没他说的那么严重……”彦轻拍了拍小伦的背，“不过你一直没有彻底忘记我，甚至现在还能想起来一些对我的印象，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伦不说话，只是一点点勒紧胳膊，然后将脸埋进彦的发间，即便相隔两个时空，他依旧吮吸得到他的香……还有，他们的孩子叫小雪？对，真好听，也像她。那小丫头的眼睛，头发，皮肤，连笑声都纯净的如雪，甚至胜过雪，就像她的母亲，像此时他怀里的佳人一样。 “彦……我没忘……”小伦哽咽着，“我记得抱着你时的感觉……” 彦听了小伦的话，愣了一下，眼睛里流淌出感动之情。但她还是忍不住打趣他：“连抱我这种小事儿都能记起来，为什么就没想起你还答应过我不再哭鼻子呢……” 此时对于彦的调侃，小伦并没有觉得难堪，反而觉得很暖，很幸福，不过他倒是停止了哽咽，转而用嘴唇噙咬住了彦的耳朵。 彦没有躲避，她大概能想得来小伦此时的心情，只是，这家伙对她也太放肆了吧…… “基兰没告诉你，我见你一次面就得冒险玩儿一次命吗，怎么，你就打算用这种龌龊想法对待我为你消耗的生命吗？” 随着彦这悠悠一句吐出，小伦果然停下了不安分的动作。但并两只胳膊没有半点松弛的意思：“你在哪儿，我立刻就动身去找你。” “嗯……”彦想了想，随即答到，“时间终点……就在我陨落的地方，也是我和小雪现在停留的地方，不过我也不清楚它在你所在这个时空里的确切位置……我忘了，爆炸后我对那段区域有关的记忆被时光抹除了。” 听着彦无奈的话，小伦心里反而更坚定了，他贴紧她：“没关系……我会找到你的！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是叫小雪吗？” “对啊……因为之前我们收养过一个女孩……”彦说忽然停顿了一下，眼中隐约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啧……你没有之前的记忆，我现在也很难跟你解释清楚，不过那个女孩就叫小雪，后来她离开了……而我又没给小孩儿起过名字，所以就按那小雪叫了。” “那你现在还好吗？”小伦关切地问到。 “不好啊……”彦依旧一副悠然的语气，“日子太舒服了，都腻了……” “嘁嘁……”小伦忍俊不禁，随即又安慰道，“没关系，相信我，离我们正式见面的时间不会太久。” “嗯……”彦点点头，脑袋缩进小伦怀里，喃喃细语，“你从没有让我失望过……不过还有一点，很重要的一点。” 面对彦突然转变风格的语气，小伦亲昵地抚了抚她背后的柔发：“什么？” “你得处理好现在这个时空里的一切，因为与我生命有联系的，只有你一个，别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记起我的，他们甚至连看都无法做到，最多就是检测到异常能量波。” 小伦听彦这话，也明白，在彦和他现在的生活两者之间，貌似他只能选择其一…… “没关系，我只需要有你就可以了。” 彦听闻小伦这种背弃战友的话，忍不住在心里翻了翻白眼——为什么到了这个时空里小伦还是要为了她抛弃战友……她有那般红颜祸水吗？ “不，你扭曲我的意思了，”彦解释，“我只是想说，你能看得见我，但是别人不能，所以你可能会不被人理解，比如……现在……” 彦说着轻笑了起来，然后从小伦怀里挣脱出去了。 小伦不理解地看了看彦，随即才发现，窗户外走廊里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群大夫护士…… 外面的人看小伦发现他们了，立即一哄而散。 “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彦一个人掩嘴轻笑着，故意调侃他，“还有，蔷薇那关也不好过哦。” “蔷薇？”小伦这才方又想起了这庄麻烦……不过按蔷薇的性子，应该不会太过计较吧，“只要我别说一些不着边的原因，她应该……会放手吧……” “你心疼她？”彦问。 “嗯。”小伦也没有掩饰，因为这件事想来想应该也清楚。至于蔷薇，他的确亏欠她太多了……不知道在原本的时空里，他和蔷薇是如何的关系…… “难处不在蔷薇……”彦解释着，美眸一顿，突然哑口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算了算了，搞得好像我是个小心眼儿似的……你自己看着办，我无所谓。不过你可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然我可跟你没完，记住没？” 面对彦命令式的口气，小伦当即点头。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彦一说完，小伦这才注意到彦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得模糊了。 看彦就要离开，小伦赶紧上前一步。 “怎么了？”彦刚开口寻问，结果就被小伦在嘴唇上印了一吻。 吻完，小伦双手托住彦的胳膊：“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出来了，我会去找你的，有什么事，让基兰校长传话……我相信你有办法让他跑这个腿的。” 彦看着小伦，多少有点不舍，不过她也的确不敢再离开轻易冒险那里太久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燃烧的所剩无几，根本再支持不了几次这样的跨时空联系小伦。最终，她轻点首。 “我等你来……” 小伦紧抓着彦的一只手，坚定地点了点头。 等彦离开，小伦重躺回床上，双手捂着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像个小孩一样在床上翻来滚去，殊不知此刻窗外围观的人比那会儿还多了一倍，而且个个一副不敢相信难以接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