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家丑外扬
安怡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更是把彼此间那一层遮羞布全给撕开了,可谓是半点面都没给彼此留。 当着一家老小和奴仆的面被长孙女如此不敬,安老太气得脯起起伏伏,指定了安怡沉声道:“你!好大胆!”虽然她是有点迁怒了,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安怡插了手。 却见晦暗的灯光下,着了一银红斗篷的安怡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玉兰花一样素白润洁的脸上暗含讥诮,乌溜溜的眼睛里冷冰冰一片,竟然是除了讽刺之外半点感都没有,什么不平愤恨委屈难过都统统没有。仿佛她只是在看闹,一场事不关己的闹,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就这么一回事。 其实也就是一种把握了一切之后产生的极度自信,你不能把我怎么办,你压根儿就拿我没有任何办法。你若敬我,大家好说,你若欺我,别想好过。 明白了这一点后,安老太突然觉得很累,这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疲倦,一切都再不受她的控制,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觉得自己真老了。她疲惫地看看紧张不安的薛氏,再看看一点生气都没有的吉利,不愿多看安怡一眼,有气无力地吩咐道:“先把人抬进屋里去吧。” 刘婆挑来灯笼一照,只见吉利下浸出的鲜血已经浸染开了一大片,不由失声叫道:“我滴个天爷,这是要出人命了也!” 安老太没忍住,终于爆发了:“你个死绝婆,给我闭上你的鸟嘴!” 刘婆吓得一缩脖子,捂住口不再言语。心里却在想,你若是知道这坏娘们背里做的勾当,只怕恨不得亲手把她掐死才好,哪里还会舍得为了她去责怪自己嫡亲的孙女儿? 兰嫂和顾大嫂埋头上前去将吉利扶到凳上,安怡则指向躲在廊下影里瑟缩成一团的黄莺,冷厉地道:“你,给我出来!当着老太太和太太的面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安老太被提醒,忙打起精神看向黄莺,刻意放柔了语气道:“姨娘是交给你伺候的,你有什么都只管说出来,不然,就算我人老心软轻饶得你,老爷也轻饶不得你。” 黄莺哪里说得清什么?她只知道吉利这些天疯狂地怀疑安怡给她下了不知名的药要害她,今从兴隆观回来后也没什么不正常,还和往一样的照吃照喝照睡……是了,黄莺眼睛一亮,道:“回老太太的话,姨娘先前还好好儿的,睡觉起来喝了一碗安胎药,又吃了晚饭,要婢子伺候她梳洗,然后就把门开了一条缝,坐在门边一直等大姑娘回来。婢子在做针线,才听见大姑娘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转过头姨娘就不见了,婢子忙追出来,恰好看见她从台阶上扑了下去……” 话未说完,就听凳上的吉利呻吟一声,嘶哑着嗓子凄厉地尖叫起来:“安怡!安怡!你不得好死!你个狠毒心肠的狗东西!还我孩儿的命来!”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盖过了安家小院里所有的嘈杂声,划破了整个县衙的安静,不要说和安家只有一墙之隔的曲县令、祝主簿一家子,就是行走在外街上的安保良和柳七都听得清楚明白。 安保良的腿已是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更没有想到这事竟然恰恰发生在这样的时候——钦差大人边的亲信兼红人柳七跟在一旁的时候。家丑外扬,且是最大的家丑外扬,毁掉的不止是期盼已久的这一胎,更是一家人的名声和独生长女的一生。 安保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但他清楚自己还不到该死的时候,他转头看着柳七,用十分坚决的语气和不容拒绝的态度道:“下官无能,管教无方,导致妾室无礼,让柳大人看笑话了。今家中有事,小女不宜出诊,还请柳大人在谢大人面前美言两句,下官不胜感激。” 柳七本是应了急的谢满棠的要求,特为来请安怡替谢满棠行针的,谁想竟能碰上这样好玩的事,他如何肯轻易放过这看闹的机会?他虽恨不得立即翻墙进去瞧闹瞧个够,面上却仍然是一副和善体贴的模样,十分替安保良着想地道:“安大人不必自贬,谁家没点磕磕碰碰?牙齿还要咬着舌头呢。” 安保良真没想到柳七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便感激地朝柳七一揖,匆忙往前快步赶去。柳七摸摸下巴,无良一笑,悄悄跟在他后准备赶上去看闹,却被人从后轻轻拍了一拍,正要应对间骤然察觉旁之人熟悉的气息,便放松下来,回规规矩矩地朝对方一揖:“大人怎地不在驿馆中等候,竟自跑了出来?” 谢满棠一寻常儒衫,淡淡地道:“久坐无聊,松松筋骨,也好看看这夜色下的昌黎城。” 装什么闲雅致,其实是黄家太难查,压力太大,坐不住了吧?柳七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安大夫家中似是有事,不便前来,要不,大人等明再看?” 谢满棠狐疑地看了看他,道:“她家能有什么事?” 柳七道:“不知,大人若有兴趣,可以前往一观,兴许可以帮她解决难题也不定。” 谢满棠轻嗤一声,冷厉地扫了他一眼,昂首往前而去。他本是个煞神,常间行事总是bī)得边人玩命奔走,却不曾令人讨厌憎恶于他,原因正在于此——惯常知识趣,拿捏得当。如此刻,他明知柳七是想借他的名头去看安家的闹,却并不刻意拆穿,反而成全了柳七。 柳七微微一笑,快步跟上,暗道寂寞无聊想看闹并不止自己一人。 不说墙外之事,只说墙内安家。安老太虽然恨这一胎又落了空,也恨安怡非但不知忍让尊老还冷眼旁观不施援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庶出兄弟死于非命而不顾,但更恨吉利这样胡乱嚷嚷出来败坏一家子人的名声,毁掉安怡姐弟的前途,当下便要出声喝令人制止吉利,却不想兰嫂更狠,不等她下令就已不顾尊卑地死死封住吉利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