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琅琊
大风酒，兽族最烈的酒。 稍稍尝试了一小口，江夏便感到腹中火辣辣的疼，好像吃了一大盆最辣的朝天椒，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 不喝酒的江夏觉得继续留在酒桌上没什么意思，便站起身，和大酋长诺德打了个招呼，去周围散散步，顺便舒缓一下酒意。 按照兽族的规矩，喝酒一定要喝到所有人都趴下才算完美，还没有醉倒的四个人，除了诺德，各个都是夜奔族最强的战士，身体素质极为强悍，诺德想把自己手下全部喝趴下，只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兽族这些家伙纯粹是为了喝酒而喝酒，所谓聚会，其实就是大家一起找个借口喝醉，等你到了兽族就会发现，他们其实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聚会。”灵霄在江夏意识中说道。 仓库里的气味难闻，江夏走向货仓深处，来到这艘兽族战舰的尾舱。 透过舷窗，江夏望着外面无尽的星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星河很美，仙女座的景色并不逊色于银河，幽暗的深空中群星闪耀，五颜六色的星云摆出奇异的造型。 可惜面对浩瀚的星辰，江夏并不觉得开心。 三年，即便江夏小心翼翼和兽族相处，不暴露自己的秘密，最快也要三年才能重返银河。 当下银河系正是大混战的关键阶段，新型空间跃迁引擎随时可能改变战争的走向，江夏和家乡断了联系，无法知道地球联邦正在发生的一切。 哎~ 从江夏身后一个偏僻的房间里，传来低声叹息，那声音很苍凉。 江夏好奇的走过去，打开门，只见这是一间后勤医疗室，手术台上躺着一位兽族武者，那叹息声便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 这名兽族武者显得很虚弱，但他强壮又特殊的身躯，还是给江夏造成了巨大视觉冲击。 夜奔一族的身高放在人类之中算是比较高大的，男性武者普遍在两米以上，连诺兰薇薇这样的女性也达到了一米八。 而江夏眼前这位武者，他的身高足有接近三米！比夜奔一族最强壮的大酋长诺德还要高一头半呢！ 他躺在手术台，就像一个大人躺进婴儿床，双手双脚和脑袋，全都露在外面。 叹气的武者有着和其他夜奔族一样的大长腿，但与此同时，他的上半身充满肌rou，远比普通夜奔族武者要魁梧的多，夜奔族都是黑发，此人却是一头金发，胡乱披撒着，如同雄狮的鬃毛。 “这是个混血武者，应该是黄金一族和夜奔一族杂交的后代。”灵霄在江夏的意识里说道：“可真是够奇怪的，兽族很讲究血脉，并且十分排外，在兽族，混血儿的比例连万分之一都没有，通常混血儿一生下来，就会被那些排外的族人活活掐死才对。” 江夏没有说话，远远的观察这名混血兽族武者。 他全身都是伤痕，最重的伤在他腹部，那道伤痕将他的腹肌一分为二，内脏都裸露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给他治疗的医生很不负责任，手术进行到一半便离开了，伤口虽然被用止血钳夹住，但混血武者依然血流不止，地板上全都是血迹，他完全是靠着意志力才支撑到现在。 江夏在成为武者之前，就是一名很出色的外科解剖医生，出于职业习惯，看到这台还没有完成的手术，江夏感到心里很不舒服，外科手术讲究一气呵成，这做手术做到一半医生就跑了，到底什么情况？ 哎~ 这时候，那名混血武者又是一声叹息，声音充满无奈和绝望，让江夏心中猛的一阵颤抖，觉得这名武者很可怜。 皱了皱眉，江夏走到手术台跟前，先观察了一下，而后从消毒柜里取出手术服和硅胶手套，戴了起来。 “我知道你，你拥有光之魔王，还成功击杀了人类武神。”混血武者看了江夏一眼，眼神里带着疑惑说道：“但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江夏便一脸冷漠的说道：“你最好马上闭嘴，任何最轻微的运动都会导致你失血加速，而且你的伤口已经二次感染，需要重新切除感染细胞，这个手术的cao作难度非常大，虽然我了解医学，但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处理死人的，如果你想变成一句尸体，请继续，如果你想活下去，从现在起，你就要听我的。” 受伤的武者一怔，终于闭上了嘴巴，江夏从消毒柜里拿出一套手术器械，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并且重新对其进行消毒作业，手法娴熟而快速。 “你打算干什么？”意识里传来灵霄的声音。 “以这种受伤的程度，换了一般人早就死掉了，这个家伙的求生意志很强，一直支撑到现在，所以我打算帮他活下去。”江夏回答道。 ...... 处理二次感染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仅仅完成之前外科医生没能完成的手术已经不够，江夏需要把缝合一半的伤口重新打开，第二次进行处理。 兽族的医疗设备相对人类来说比较落后，依然在使用钛金刀，而在银河系，微创激光手术刀早已经普及，这也加重了江夏的工作难度。 很久没有站上手术台了，江夏手中的刀光飞舞，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江夏是一名出色的武者，但同时他也是一名出色的医生，那些医疗技术，处理手法，永远都印在江夏的脑海中，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江夏全神贯注的工作，不知不觉时间便过了几个小时，伤口连接器射出最后一枚可溶性纤维铆钉，将这位武者的伤口彻底固定。 呼~ 江夏长出一口气，手腕一翻，将手里的医疗器械扔进回收桶，而后认真的查看了一遍自己的杰作。 密密麻麻的缝合针脚有着固定的间距，不多一毫米，也不少一毫米，就像是自动机械的工艺。 唰~ 从低温箱里拿出一瓶加速细胞愈合的分子加速剂，将受伤武者全身喷了一遍，江夏又从空间项链里拿出两枚星魂晶，倒在他的口中，强迫他喝下去。 “谢谢...谢谢...”受伤武者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他依然用很小的声音断断续续说道。 “傻瓜，活着永远比死了强。”江夏嘴角一歪，淡淡的说道。 脱掉手术服，江夏走出医疗室，把门反手关上，只见诺兰薇薇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江夏。 “你全都看到了？”江夏问道。 诺兰薇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救琅琊？” 江夏道：“原来他叫琅琊...怎么？我救他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诺兰薇薇皱起眉毛说道：“如果琅琊死了，他可以带着荣耀下葬，而现在，你救了他，从今往后他都会生活在失败的阴影里，一个失败者，在部落里不会有地位，每个人都会瞧不起他，一个战士如果失去了荣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能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啊。”江夏淡淡说道：“再说，琅琊看起来并不想死，如果他想死，完全可以自杀，用不着这样可怜的等着别人来救他。” “懦夫！孬种！”诺兰薇薇气鼓鼓的说道：“我最瞧不起他这样的战士！作为一个卑微的混种，我爹抗住巨大的压力信任他，甚至让他率领一支军队去争取荣耀，而他却输了！” “军队输了，指挥官难辞其咎，就算不战死沙场，也应该割下自己的脑袋，以保全最后的荣耀！” “可是琅琊他却跑了回来，苦苦哀求我爹救他，我都替他害臊！一个战败的武者，根本没有理由活下去！” 江夏看着言辞激烈的诺兰薇薇，兽族对荣耀疯狂的追求影响了诺兰薇薇的大脑，可她忘记了，一个人如果甘心受到天大的侮辱，也要活下去，那么，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在战场上我也受伤了，你却救了我。”江夏说道：“你救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问问我是不是想要战死沙场？我是不是可以说，你不顾没问我的想法去救我，也是侮辱了我的尊严呢？” “这怎么能一样呢！？”诺兰薇薇被江夏的诡辩气的脸色涨红，高声道：“你胜了强大的人类武神，是真正的勇士！一个胜利者当然有理由活下去！” 江夏不动声色道：“我赢了，我的族人却灭亡了，按照你的说法，我如果真的是个勇士，就该跟随我的部落一起自杀，可是我要是为了部落荣耀而自杀，就没有我今天的胜利了。” “同理，今天的琅琊很悲惨，但谁能保证明天的他，不会像我一样成为一名胜利者？” “无论如何，路是琅琊自己选的，我只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就像你救我，给了我一个机会一样。” 诺兰薇薇的脑袋并不习惯思考江夏所说的哲学范畴问题，她的脸色很难看，因为她觉得江夏这番话好像是对的，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勇士，今天的失败者很可能就是明天的大英雄。 可是诺兰薇薇又觉得江夏这话也不太对，至少和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非常不一样。 在兽族的概念里，要么胜，要么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江夏笑了笑，“说起来也是我的错，还没有真正感谢过你这几天来的照顾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在这里，郑重的谢谢你。” 噌~ 诺兰薇薇的脸一下涨红了，她觉得江夏是个勇士，是个英雄，而眼下，这位勇士正在向自己道谢呢，这多不好意思。 他那么有礼貌，而且，江夏笑起来的时候还挺好看，原来他并不是总摆着一张冷漠的臭脸。 “最后谁赢了？”江夏拉了拉诺兰薇薇的袖子，和她一起往回走，口中问道。 “当然是我爹，他是部落里最强的战士！”诺兰薇薇得意道：“不过最后我爹还是被我给喝趴下了。” “厉害。”江夏翘起了大拇哥，毫不吝啬的夸奖她。 “你真觉得我很厉害？”诺兰薇薇兴奋异常，眉飞色舞问道。 “真的。”江夏重重点头道：“你不仅很厉害，还很善良，在我昏迷的时候照顾我，这份情谊我会永远记住的。” “你真的感激我！？” “当然是真的。”江夏说道。 作为一个人类，江夏并不吝啬于表扬别人，而对诺兰薇薇这种生活在野蛮兽族的姑娘来说，江夏这种听起来有些rou麻的褒奖，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毕竟，谁会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呢？ 放在人类之中，江夏不算能说会道，甚至大多数人都觉得他很冷漠。 可这里是兽族，诺兰薇薇听了江夏的赞美，觉得江夏嘴巴好像抹了蜜一样，怎么就那么让人舒服！心里酥酥麻麻的，有一种说出上来的感觉。 江夏和诺兰薇薇有说有笑的走了，他们的对话，被医疗室里的琅琊，听的一清二楚。 “谢谢...谢谢...”手术台上，琅琊咬着牙，面容悲愤，从眼角留下了两行晶莹的液体，发自肺腑的小声说道。 ...... 江夏不肯喝酒，不够爽快，在诺德和一众夜奔族强者眼中先失了一句，说实话，诺德这些部落里的高层，并不太喜欢江夏。 但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诺兰薇薇却变的和江夏形影不离，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在回忆白天江夏说过的那些夸赞自己的话。 江夏说她身材好，性格好，人善良，长的漂亮，这些都是发自真心，而兽族却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赞赏别人的种族，这种话诺兰薇薇竟然是第一次听到。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诺兰薇薇羞的用被子蒙住脑袋，在黑暗中小声的自言自语道：“我难道真的有那么好？江夏这个家伙，他怎么那么会说话！真是讨厌死了！以后不和他一起玩了！” 话虽如此，第二天起了床，诺兰薇薇却忍不住还是想去找江夏，她甚至开始学着打扮自己。 夜奔族常年都是穿皮质短裤的，无论男女，以便于露出他们那双骄傲的矫健大腿。 诺兰薇薇听江夏说自己穿短裙会更性感，竟然自己动手缝制了一条超短裙，穿着这条皮质超短裙走在战舰的走廊上，果然引起了不少的轰动。 “看那屁股翘的，真想用力捏两把！” “嗯，要是能让我干她一下，我愿意拿我的十三个女儿换！”夜奔族的武者们如此粗鲁的说道。 可是等到了江夏那里，画风突然一变，只见江夏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了诺兰薇薇几秒钟，那眼神可真是让人舒服，不像部落里的武者，一个个眼神赤裸裸，充满了饥渴和欲望。 江夏笑了笑说道：“你的手可真巧，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居然真的把短裙做出来了，不错不错，女孩子嘛，就应该把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示出来，才不辜负青春一场。” 瞧他说的！ 瞧他说的！ 族里那些家伙，连江夏一丁点都赶不上！ 诺兰薇薇在心里兴奋的想着... 智慧生命这种存在，就怕比较，江夏好歹也是文明社会出来的人，当然和以野蛮，鲁莽，凶残著称的兽族有所不同，而这种不同，就是对诺兰薇薇致命的吸引。 “来的正好，我打算去看看琅琊，一起吧。”江夏说道。 “看那个家伙干什么？” 诺兰薇薇嘴巴很倔强，身体却诚实的跟随着江夏。 毕竟是在战舰上，能干的事情有限，夜奔一族唯一的娱乐就是喝酒，而诺兰薇薇对酒刚好又没有任何兴趣，所以她很容易就决定跟着江夏这个嘴巴抹了蜜一样，和别人与众不同的家伙。 ...... 兽族的身体远比人类一族更健壮，短短两天时间，刚刚经历一场大手术，在鬼门关外走过一遭的琅琊，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江夏检查了他的身体，给他重新换上绷带，然后还给了他三颗珍贵的星魂晶，让他分早晚三次服用，可以加快复原。 兽族不是善于表达的种族，琅琊除了谢谢，别的任何感激的话也没有说过，江夏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道：“不用谢我，应该谢的是你爹妈，他们给了你一具结实的好身体啊，换了别人很难撑过这一关的。” 当江夏提到琅琊父母的时候，琅琊的目光里突然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仿佛被江夏说中了心事。 噗通~ 出人意料，琅琊竟然冲江夏跪了下来，沉声道：“恩公，我请求您荣耀的庇护！” 江夏一怔，出于习惯，想要去搀扶琅琊。 这时候，灵霄突然在江夏的意识里喊道：“不要动，荣耀庇护对兽族来说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