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剪刀下轮回碎片
“金翅大鹏鸟即迦楼罗,迦楼罗即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即点化世间一切有缘人的救苦救难者,西天取经的圣僧玄奘以及所有赶来皈依的弟子,都是观世音菩萨点化之功。那少女自幼年起,就有‘除魔卫道’之志,所以才被观世音菩萨点化,内修功法,外修仁德,最终孤身西来,深入藏地除魔……那就是我呵!” 顾倾城的声音将关文由幻象中拉回来,四手紧握,热泪长流。 “倾城,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关文用尽全身力气,将顾倾城抱在怀中。他的心仿佛被放在油锅中煎炸,又仿佛是在火炭上翻烤,痛得失去力气,只能这样死死地抱着顾倾城。 她是他唯一的爱,从远古到未来,不会改变,不会褪色。 “我就是我,我也只能是我,我无法改变命运,也就无法改变自己的生命轨迹——”她寻找着他的唇,两人的唇同样火热,如两尾焦渴的鱼,相濡以沫,不肯暂分。 “不要再分开了,不要再分开了,不要再分开了呵……”他含糊不清地低语,唇与唇紧贴着,舌与舌纠结着,他渴望自己进入她的身体,抑或是打开胸腔,将她包容进来,直至两个人完完全全地融化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再以单独的个体存在。 那样,世间就不会有一个关文,也不会有一个顾倾城,而只存在一个“他们俩”。 不知纠缠了多久,他们甚至忘却了赤焰尊者的存在,直到他们都累了,相拥相偎相依着,坐在那小小的光斑里。 “不清楚已经爱你多久了,一万年?一亿年?还是一亿个世纪,还是……当一切从无到有的时候,直到一切从有到无的尽头,我一直爱你,从未减少过,就像我体内流淌的血液,永远都是鲜红的颜色。”她说。 “我也是。”他说。他曾无数遍读过《道德经》里的文字,但从未像现在这样,把那些闪着智慧之光的字句全部融化于自己的思想中。 就在他们身前两步的空气之中,赤焰尊者递过来的剪刀孤零零地静止在半空中,保持着张口欲剪的状态。 在关文经历的幻象中,正是它,剪断那少女的发辫,将她推向了轮回深处。 “看那把剪刀。”他心有余悸地说。毕竟,如果幻象中一别而今日他们没有相遇,造成今世擦肩而过的遗恨,也定是拜这把剪刀所赐。反过来说,他们今日的相遇,正是因为昔日的别离所致。 “我认识它,昔日在大唐的长安,正是它让我决绝向前,不遗余力地推动汉藏联姻、联合除魔的大业。今日,也是它,剪断我的三千烦恼丝,神游前世,领悟着辩机大师在那龟甲上刻下的秘密。所以,我要谢谢它。”顾倾城面带着微笑回答。 “好啊,好啊……”赤焰尊者鼓掌长叹。 那剪刀倏地下落,从光斑中掠过,蓦地幻化为无数把一模一样的剪刀,纵横交错,排满了静室的每一尺空间。接着,光斑也仿佛被剪刀切碎了,散为无数碎片,每一片跟随着一把剪刀。 “那就是过去的轮回碎片,每一片,代表的都是一个生来死去的你。这是一个时间凝固的世界,所有轮回都可以并列存在。我必须要你们知道,所有努力都不会白白浪费,正因为有这些碎片的存在,才有了今时今日的你们。所以,任何人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战,而是为了一千个你、一万个你、一亿个你而战。诚如你们所顿悟的,只要回到最初的‘一’,改变最初的错,这世界就不再充满哀怨遗憾的故事。所有善男信女,都会在对的时刻,遇到对的人,懂了吗?”赤焰尊者低声叙述着,伸出手,随意拨弄着光影碎片。 那些碎片竟然如同液晶屏幕一般,映出动态的人物影像,就像是在播放着情节曲折的电视连续剧。 其中一片,就悬在关文与顾倾城中间,里面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古代女子正将满箱的珠宝抛撒入江,然后从船头纵身跃下。那是现代人耳熟能详的故事,那女子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最终怒沉百宝箱,蹈水而亡。 “我们一起完成所有的事,让一切重新开始。”关文握着顾倾城的手,坚定地起誓。 唯有这样,他才不再为每个轮回中的她心痛,而且每个轮回中,她都有最美好的结局,无需牵挂。 顾倾城轻轻打开那藏银罐子,一条历千年而未失去颜色的发辫,就那样静静地蜷曲于罐中。 “尊者,我已经顿悟了。”顾倾城微笑着抚摸那发辫。 “今日之烦恼丝已经焚化为灰烬,那要不要我连它也一起焚化?”赤焰尊者问。 顾倾城反问:“顿悟之前,留一条剪下的发辫有何用?轮回中的风雨千变万化,波折顿挫几何哉?徒增烦恼耳。顿悟之后,留一条前世剪下的发辫有何用?焚不焚有什么区别?人生有烦恼,则烦恼丝犹如青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人生没有烦恼,就算满头青丝长在,也心如止水,波平如镜。” 赤焰尊者微笑起来:“好,好,好,既然你有这样的境界,我就真的放心了。” 顾倾城又问:“尊者,我时常想,藏传佛教中的‘伏藏’现象名列西藏十大未解之谜之内,极尽神秘莫测之能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解释其中的科学道理。那么,风鹤脑中带着的‘识藏’、宝铃与生俱来的‘噩梦’、我和关文刚刚经历过的穿越时空的幻象……还有许多异术大师所说的前世、梦魇、逐魂、夺魄、驱邪、搜灵等等,都是同一种事、同一种原理吗?” 赤焰尊者的面容渐渐严肃起来:“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不敢妄论藏传佛教以外的范畴。” 顾倾城点头:“晚辈洗耳恭听。” 赤焰尊者说:“伏藏只是伏藏,就像一颗佛珠、一颗舍利子、一颗玛尼石那样。无论是在传承人的脑中的‘识藏’,还是深埋地下‘书藏’,抑或是藏于庙宇及藏人家中的‘圣物藏’,都完完整整地在那里,等待传承人的开启。能够传承并取得伏藏的人被称为‘得登巴’,相传都是莲师及其弟子的化身,每个人都能圆满地重整伏藏经文,并准确地解读伏藏经文的理论和方法,最著名当属《西藏度亡经》。伏藏的藏语名称为‘爹玛‘——爹,宝贵、值得保全之意,本意是指一件很珍贵的东西被埋藏并最终被发掘出来。相传莲花生大士到西藏传扬佛法,发现有些佛法的授予因缘尚未成熟,就将很多教法、佛像、法药埋在不同的地点,等待合适的时机和承受者出现。那些东西有的埋在瀑流,有的埋在山岩,有的是在虚空之处,甚至有的就在圣者的最深禅定之中。” 顾倾城再次点头,皱着眉沉思。 赤焰尊者伸出手指,凌空划了一个火焰腾飞的图形。 “那是什么?”他问。 “是火。”顾倾城立刻回答。 “为什么是火?”赤焰尊者追问。 顾倾城若有所思,几秒钟后才轻轻回答:“火就是火,伏藏就是伏藏,我等所见的就是所见的,我等未见的就是未见的。吃能吃的饭,走能走的路,做能做的事,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照着古代先民们的生活模式去做,不逾越,不张扬,不出格,循规蹈矩,脚踏实地,如此而已。” “我知道,你已经领悟了最深层的禅理,不必求教于别人,只要如行云流水般涉足时光之河,足矣。”赤焰尊者说。 听着顾倾城与赤焰尊者的禅宗对答,关文也有所收获,想到《道德经》上的这一段:“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所恶,故几於道矣。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 赤焰尊者教导顾倾城如行云流水一般去做,正是“利万物而不争”的道理。 连他这样登峰造极的绝顶智者都无法解释“伏藏”之玄奥,可见,这一藏传佛教中的秘中之秘已经如飞碟、外星人、宇宙生命等等永恒谜题一样,同列于“人类不解之谜”当中。 关文与顾倾城并肩退出静室,他的腕表秒针立刻重新开始跳动,时间再次得以延续,而且没有留下丝毫间断。 藏传佛教中代代传承着大量的秘术,外人不但难以登堂入室,连窥见皮毛都难于登天。所以说,天下各大教派中,别的教门或多或少已经掀起了面纱一角,展示在公众面前,而藏传佛教却始终谨守本分、笃定深藏,不与功利名权挂钩,日夜保持初心,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能够“控制时间”的赤焰尊者,让关文联想到神话传说中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的“燃灯古佛”。经此一会,他知道自己今生都不敢自夸对藏传佛教的认知程度,犹如一枚芥子,不敢与须弥之山比高一样。 归程中,他们谈到了“辩机”,因为顾倾城已经认定,那龟甲就是唐代僧人“辩机”留下的。 辩机,生年不详,卒于大唐贞观二十三年,即公元649年。其十五岁出家,师从大总持寺著名的萨婆多部学者道岳,并驻长安西北的金城坊会昌寺。十余年中潜心钻研佛学理论,至大唐贞观十九年(即公元645年),玄奘法师取经回国,在长安弘福寺首开译场之时,辩机便以谙解大小乘经论、为时辈所推的资格,入选玄奘译场,成为九名缀文大德之一。 与辩机同时入选为缀文大德的另外八人是西京普光寺沙门栖玄、弘福寺沙门明濬、终南山丰德寺沙门道宣、简州福聚寺沙门靖迈、蒲州普救寺沙门行友、栖岩寺沙门道卓、豳州昭仁寺沙门慧立、洛州天宫寺沙门玄则。以上九人中,唯有辩机牵涉与高阳公主私通而遭腰斩,最终成为历史疑案。 所以说,辩机是历史上褒贬不一的人物,既聪明绝顶,又身世沉浮,与奉命西天取经的陈玄奘**师有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