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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第六卷:第二章

    如果没有这锥心刺骨的风,夜色还是很美。

    苏默颜发动汽车,漫无目的地随意瞎逛。丁丽梅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怎么也不肯消散。生死难料么?谁说不是呢!我这样的身体,可不就是生死难料?大概君少就是不肯承认这一点,才迟迟没有离去。若他不愿意承认,那就让他身边的人拒绝我,那样的话,他应该也就会放手了。

    松柏的气味穿过冷风飘来,丝丝缕缕的香。

    苏默颜凝目看去,竟已到墓园的门口。她犹豫片刻,将车停了下来。有关萧暮雪与楚星河的故事,她已从守门爷爷那里听说。那样一对相亲相爱的人,那样不离不弃的爱情,那样的平淡却又那样的让人动容。

    大概,只有落实到柴米油盐,饱尝了人间冷暖,归于生老病死的情感,才会格外动人吧!而那些传说中高高在上,不染凡俗,不食烟火的爱情,不过是人们美好的幻想,终究是一纸虚文。

    看门的老大爷见了苏默颜,就像当年对萧暮雪一样,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钥匙递了出来,就又回头喝酒去了。

    苏默颜来到楚星河坟前,静默地站了几分钟后,才说:“就在刚才,我被嫌弃了!”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就像当年萧暮雪每天跟楚星河说自己的日常那样。“从来没想到,我的生命在别人眼里,竟已脆弱到如此田地,脆弱到连爱别人的权利都被剥夺了!是,我是不爱浩楠,我也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但多多少少,我还是有些难过。”她蹲下身,轻抚墓碑上的图案和楚星河的名字,渐渐地心安神宁。“我是不是很坏?竟然利用浩楠对我的感情去拒绝君少……还好,时间不长,他对我的感情还不深,我们都还能回头。希望没有我的日子,他过得更好!”

    冷风中,坟前的菊花香被吹淡,又在风停时变得浓郁。

    苏默颜闭上眼睛,静静地任风吹。她想起了昨夜的梦:楚星河站在栀子花结成的云端,笑着对她招手:暮雪,我们的栀子花,快要开了!

    栀子花?栀子花,栀子花……我身边没有人养栀子,除了君少喜欢喝栀子花茶。君少?他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苏默颜左思右想,掏出钥匙看了看:“也许,我该去看看。”打定主意,她转身出了墓园,驱车直奔君无双的家。

    路上行人和车辆稀少,道路畅通无阻,只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君无双所住的小区外面。守门的老大爷闭着眼,跟着电视节目摇头晃脑地唱戏,不时停下来抿一口老白干。

    苏默颜戴上帽子,竖起衣领遮住大半张脸,低着头匆匆进了楼道,按照钥匙上贴的标签,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君无双的家。她敲了几次门,没人应门,便拿出钥匙开了门。

    屋子里很黑,只有靠阳台的地方微有亮光。

    苏默颜摸索着按下了玄关处的总开关,顿时眼前一片明亮。

    入目处,两盆栀子花并排摆在窗台,枝叶葱茏,绿得反光,不难看出主人对其极为爱护,常时时清洗。

    苏默颜脱了鞋,穿着袜子走到客厅中间。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却又觉得十分亲切。她看了看左右两间卧室,指着萧暮雪的房间说:“若要选卧室,我会选这一间。”

    纤尘不染,整洁有序的房间被一幅浅咖色的帘子一分为二。帘子的这边,高高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看得出这房间的主人是个爱看书的。空荡的衣橱里,挂着很少的几件衣服,看起来都已经很旧了。只有一件白色的长款毛衣看起来像是只穿过几次,被小心地罩上了透明的防尘套。

    苏默颜见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低下头看了一眼书上的批注:这字体和自己的好像……她将书翻回扉页,只见那里签着一个名字:萧暮雪。她又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每本书的扉页都签着萧暮雪的名字。这是萧暮雪的书?可是她的书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将所有的书照原来的样子摆回原来的位置,目光落在了那道帘子上。

    帘子后面是什么?帘子后面是一张双人床,大花大朵的棉布床单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床头摆着几个布偶,其中数那只龅牙兔最抢眼。正对着床头的墙上,挂着很多老照片,照片中的人个个笑容飞扬,青春无敌。

    苏默颜看着一张合影,将上面的人和身边的人对号入座:楚星河、梦芽、寒川、君少都在了,那么剩下的这个女子,就该是萧暮雪了。她的目光停在萧暮雪的脸上,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们果然很像!只是,你阳光健康,我却是个半条命的病秧子。她后退几步,左右端详萧暮雪,想再找出点不同来,却越看越像。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苏默颜想着这个问题,从书架上找出一个笔记本,找到一篇不太重要的笔记,小心地裁下边角处的几行字,转身出了房间。路过客厅时,她又看了那两盆栀子花一眼:若你们是楚星河的花,就好好生长,他可一直惦记着你们。

    下了楼,苏默颜在车里略坐了坐,将导航仪里的目的地换成了端木剑霜的家。

    端木剑霜早已搬离了原来的别墅,换到了环境更为悠僻的地方,家里的佣人都是莫清阳精心挑选的,个个对端木剑霜忠心耿耿,对苏默颜也是周到细心。

    门铃响了三声,一个年轻秀丽的女子一路小跑着出来,老远就笑着跟她打招呼:“四小姐!您来了!”

    苏默颜笑道:“梅香,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四小姐,叫我名字就行了。”

    “那可不行!您是少爷的救命恩人,又和他私交甚笃,他说您是端木家最小的孩子,排在他之后,那就是四小姐。”

    “我不过是尽医生职责而已,哪里就是救命之恩了?端木那么说,不过就是跟你们开个玩笑,怎么你们还当真了?”

    “少爷说话从来是说一不二,他说是,那就是。我们必须遵从!”

    “败给你了,随你们好了。端木呢?”

    “少爷在书房。您要是早来几分钟,还能见到君少爷,他刚走。”

    “这样啊!”苏默颜看了看身后,“没关系了,我和君少经常见面。那我进去找端木了,你帮我把卧室的熏香点上就去休息吧,谢谢。”

    没走几步,就听见端木剑霜的声音:“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他的声音没有喜悦,倒有些烦乱。

    苏默颜叹了口气:“我若不来,你该如何安睡?进屋吧,外面冷。”她快步走进客厅,脱下外套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抬腿上了二楼。

    端木剑霜从门外一丛高大的绿植后转出来,头发凌乱,眼神涣散而不安。等他走到房间门口,苏默颜已经换好了衣服,等着给他做检查。“是不是只有我生病了,你才会过来看我?如果是,我宁愿卧床不起。”

    “又说疯话!最近我没来,是因为我确实忙。花店有很多事要做,我的身体你也是知道的,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况且我还要抽时间跟林医生——就是君少的mama学习外科。”

    “好好的,怎么想起学外科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万一哪天你和君少受伤了,我能帮上忙,而不是束手无策地干着急。”

    端木剑霜在沙发上坐下,将手放在书桌上:“是不是之前我们受伤吓倒你了?”

    苏默颜的手搭上了他的脉搏:“那倒不至于,只是有点担心。”

    端木剑霜不说话,只撑着脑袋静静地靠在沙发上。

    过了片刻,苏默颜展颜一笑:“无大碍,就是血气不太畅通。你最近要少熬夜,多休息,吃清淡点。”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在掌心:“把这个吃了。”

    端木剑霜二话不说放进嘴里就咽了下去。

    苏默颜笑道:“倒很听话。就不怕我给你下毒?”

    端木剑霜冰冷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你若想要我的命,跟我说就是了,何必要下毒这么麻烦?”

    苏默颜把小药瓶放在桌子上:“这药你留着,心烦意乱得无法入睡了就吃一颗,切不可过量。”她站起身说,“我回房休息了。你也早睡。”

    端木剑霜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你不回去了?”

    “嗯。今天有点累了,不想动了。”苏默颜沉默片刻说,“我和浩楠分手了。”

    端木剑霜的眼睛越发明亮了,语气却淡淡的:“是吗?你很难过?”

    苏默颜摇头:“没有太难过,只是觉得对不起他。端木,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没有资格爱别人?”

    “怎么会?被你爱上的人,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是吗?”苏默颜苦笑道,“我怎么觉得,被我爱上的人,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

    “所以你才拼命逃避和无双的感情?”

    “不然呢,我要怎么办?若我没办法陪他到老,那就不应该让他承受过早地失去我的痛苦。”

    “无双未必会这么想。”端木剑霜玩笑道,“你若不想跟无双在一起,要不要考虑我?我会对你百般好。”

    苏默颜打了个冷颤:“你拉倒吧!你妻子的那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虎视眈眈,一不小心,就被吃得尸骨无存。我可不要每天都生活在算计和担忧中。”

    “你也太小看我了!”端木剑霜眼神凌厉,“谁要敢动你,我绝不轻饶!若你不喜欢生活在端木家,我可以随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以你喜欢的方式生活。”

    “你舍得端木家的一切?”

    “端木家对我来说,只有责任,而你却是我生命的全部。”

    苏默颜一呆:“你何以如此待我?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这样的情分。”

    “我们之间的情分,又岂止这些?默颜,任何时候,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愿意跟你天涯海角,四海为家。”

    苏默颜大为感动:“谢谢你!经过浩楠这件事,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不是彼此相爱的人,是没办法牵手度余生的,起码在我这里是不行的。我若要嫁,必定会嫁给爱情,绝对不会退而求其次。”

    端木剑霜叹道:“无双何其幸!”

    “也何其不幸!我跟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终究有一天,也会像我和浩楠这样,惨淡收场。”顿了顿,苏默颜又说,“你认不认识萧暮雪?”

    “认识。她是二哥的医生。”端木剑霜走到窗前,将自己的哀伤藏进了黑魆魆的夜色里,“那姑娘,可惜了!”

    “二哥?端木剑锋?就是特别喜欢向日葵,带着女友和保镖四处游历的二少爷?听说,十年前的一场变故后,他让出了端木家当家人的位置,隐藏了所有行踪,至今未归,”苏默颜将头发慢慢编成辫子,手上的指环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他还会不会再回来?”

    “不知道。他时常会寄书信给我报平安,但从未提及归期。”端木剑霜转过身,目光落再那枚指环上,眉心一紧:紫藤花指环?他嘴角飞过一丝浅笑:说好的十年为期,你还真够准时的。

    苏默颜打了个哈欠:“不跟你说了,我困了。”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说,“今天晚上你给我好好睡觉,要是我起来看见你还在做事,就罚你……罚你给君少一个月的假,让他陪我玩。”

    端木剑霜无奈了:“你还真是够护着他的!”

    苏默颜摆摆手:“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她啃着指甲又说:“上次你给我介绍的催眠师和心理医生都不错,谢了。”

    “你已经在接受治疗了?”

    “不然呢?永远活在没有前尘往事的生活里?医生说我是选择性失忆,恢复的可能性很大,目前进展顺利。”

    “选择性失忆?”

    “对。我的记忆正在逐步恢复,时常会记起来一些从前的片段。”

    “好事。该喝一杯!”

    “还有,谢谢你帮我找的那家卵子冷冻机构,他们的服务非常好。”

    “你满意就好。”

    “不跟你说了,你赶紧休息。晚安!”

    端木剑霜盯着门口,闭上了眼。

    房间里飘着好闻的淡淡的香气,像薰衣草,似茉莉,又有橘的清新。苏默颜洗漱完毕,看了一会书就躺下了。她并没有多少睡意,白天发生的事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叫人心烦意乱。楚星河,今天晚上,你还会不会入我梦来?我想梦见你……一阵困意向她袭来,她翻了几次身,沉沉睡去。

    端木剑霜推开门随手就将门上了锁,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前,将一朵白色的花放在枕边。他轻抚苏默颜的脸颊,眼里的迷恋一览无遗:“暮雪……”他俯身吻上苏默颜微微张开的双唇,难舍难离。

    苏默颜依旧睡得人事不省。

    端木剑霜的眼里有泪:“别恨我!我已相思成疾,药石无医。”他揭开被子侧身躺下,将苏默颜抱在怀里,“暮雪,我的病根是你,我的解药是你,你却浑然不觉。到底要怎样,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我端木剑霜要什么有什么,为何却得不到我最爱的女人?”眼泪滑过他完美无暇的脸庞,不停滴落在苏默颜的脸上。他低下头,慢慢吻去那些泪滴,温柔地将苏默颜的手握在掌心……

    夜色如墨。

    风站在云端,横眉冷眼地俯视着苍生万物,眼里是一视同仁的冷漠和俾睨。渐渐地,晨光照亮了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