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第四卷:第六章
苏默颜追着棉花糖来到一扇大门前,见门扉虚掩,有光从门缝射了出来,便试探着推了一下门。门开了,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是一张张熟悉的脸。她还没回过神来,紧跟上来的顾宇桐轻轻推了她一把,她便站在了门里。 “生日快乐!”最先说话的是夏米拉,她跑上前,在苏默颜的额头狠狠亲了一口,“祝愿我最亲爱的你,健康快乐!” 苏默颜还没来得及说话,屋子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过来,一个接一个的给她祝福,一时间应接不暇。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的笑脸,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所有的担忧与烦恼,只安心地接受祝福。 最后走过来的是江井禾,她挽着苏凌枫的胳膊,款款而至:“这是我和凌枫送给你的礼物。我实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让凌枫全权代办了。”说完,将一个极为精致的盒子递了过去。 苏默颜打开一看,见是自己送给苏凌枫的你那串紫藤花水晶手链,本能的想拒绝,却见江井禾正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便只能满心欢喜地夸赞道:“好漂亮的手链!谢谢!” 苏凌枫拿起那串手链为她戴上,漫不经心地应道:“客气什么,你喜欢就好。” 江井禾笑道:“就是呀,自家人,客气什么。” 苏默颜笑了笑,没有说话。 叶寒川走了过来:“默颜,宇桐那坏小子没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怎么办?” 苏默颜看了看跟在他身后满脸求救信号的顾宇桐:“是我不让他说的,你别怪他。再说了,你已经送了我最好的礼物了。” “你是说棉花糖?” 苏默颜笑道:“从现在起,它就名正言顺地归我所有了。”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在屋子里寻找,“这家伙,又躲哪里去了?”一回头,发现棉花糖熟稔无比屁颠颠地蹭着姚慕白的裤腿,一路跟了过来。“姚慕白?你也来了?”她的心思都在眼前那一人一猫的身上,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叶寒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姚慕白,阴冷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姚慕白对叶寒川点点头:“叶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好久不见。” 叶寒川摸了摸鼻尖:“可不是?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好久不见。” 苏默颜更加惊讶了:“你俩认识?怪不得棉花糖好像跟你很熟。” 姚慕白笑了笑:“很熟也说不上。只是以前因为生意上的事跟叶总见过几次面,每次棉花糖都在。而且我以前也养猫,跟猫比较有缘,所以棉花糖不讨厌我。” “它岂止是不讨厌你,简直就是非常喜欢你。” 姚慕白笑道:“那真是荣幸之至!” 苏默颜抱起棉花糖,无限爱怜地抓了抓它的毛,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既然你们有生意上的往来,也算是熟人,那就请自便。”她又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丁浩楠去哪儿了?我怎么没看见他。” 沈安馨指了指外面:“说是有东西忘在车上了。怎么,你们没遇见?” 苏默颜摇头:“可能走岔路了。”她轻轻抚摸着棉花糖的毛,手腕上的手链在灯光下闪着盈盈紫光,衬得那白色的毛越发的洁白。她心里刚刚消散的不安又重新浮现出来,越发的强烈了。她使劲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所有的烦乱与担忧:我这是怎么了?难得大家齐聚一堂,我应该高兴才对,不是吗?苏默颜啊苏默颜,你能不能不要胡思乱想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呢?还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呢?在这世上,最不好的事大概莫过于不被自己的母亲喜欢了吧……她忍住内心的酸楚,笑着转身随沈安馨走到一边去了。 叶寒川和姚慕白对望一眼,像是深交多年的老友,默契地闲庭信步到了空无一人的庭院。两人随意地打量着四周,但见四下无人,只有风偶尔来回。叶寒川一双幽黑清澈的眼睛落在不远处的几丛高大魁伟的芭蕉上,双眉微动。他又望向远处,像是有所思。 姚慕白瞥了一眼叶寒川被时光雕刻得更加清俊的容颜,往事在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瞬间把那段被埋藏的光阴翻到了他的面前。十年了!那些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人,终究抵不过命运的洪流,还是被推到了彼此面前。十年了,十年的时间,还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呢?只有记忆,唯有记忆!可当记忆里的那些面容重回眼前时,却已面目全非。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如同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叶寒川一声轻笑:“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有话请直说,不必如此。” 姚慕白沉默了一会问:“她到底是不是暮雪?” 叶寒川又是一声轻笑:“她是不是暮雪,跟你有什么关系?”他的眼神如寒冬腊月里屋檐下尖锐的冰凌,透着一种可以穿透肌肤的寒冷。 “如果我跟她都没关系,那你,岂不是更要靠边站了?”姚慕白眉眼淡然却充满了挑衅,“若不是当年你对她的伤害,她怎么可能要远渡重洋,而招致祸端?” “说到伤害,咱俩不过是半斤八两。是谁最先弃她的真心于不顾?是谁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假装与她不识?又是谁在她满怀憧憬的时候背弃诺言?最重要最关键的,是谁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你住口!”姚慕白低吼,一把揪住了叶寒川的衣领,“是,我是对不起她!那你呢,你就对得起了?她那么信任你,爱你,你又给了她什么?如果说我的背弃带给她的是伤害,那你给的就是毁灭!仔细想想吧,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 叶寒川撇了一眼那只揪住自己衣领的手,又撇了一眼那张愤怒的脸:“多年不见,你的样子没怎么变,性格倒是变了不少。我记得以前暮雪常常跟我感叹你的脾气,如修佛的人,淡然,冷静。如今看来,你是弃佛入魔了。” 姚慕白恨恨地放开手:“我不管你心里打什么算盘,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伤害她。” “是吗?”叶寒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远处的一盏灯,“这么说来,你已经确认过她的身份了?” 姚慕白沉默。 叶寒川脸上浮起一抹邪恶的笑:“要不要我告诉你答案?” 姚慕白看了他一眼:“你有这么好心?你又凭什么确定?” 叶寒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自然有我的法子。”顿了顿,他慢慢悠悠地开了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她不是暮雪,不是那个跟在你身后长大的萧-暮-雪。” 姚慕白身子一震,心里不知是悲是喜,只喃喃道:“不是?不是!原来真的不是……不是她……不是她。”他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想着苏默颜初见自己时陌生的样子,心酸地闭上了眼:“是啊,怎么可能是呢?这么多年了……不是也挺好,挺好。” 叶寒川掸了掸自己的衣衫,云淡风轻地道:“不管你在想什么,我劝你最好把那些心思都藏严实了。既然她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作为朋友,就不要徒增她的困扰。不然,要是因此而带给她伤害,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的。” “那你呢?就算她不是暮雪,难道你就不想跟她在一起么?”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cao心。”叶寒川还是那种风和日丽的表情,还是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还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姚慕白打量眼前这个身姿翩翩的男人,心里阵阵寒意。幽暗的夜光下,风鼓起叶寒川雪白的衣衫,忽上忽下,如摇曳在悬崖峭壁上的冰莲花,美则美矣,却又不胜孤独寒冷,仿佛就要羽化而去。那冰凉的眼神总是游离在某个未知的地方,无人能知晓那里面究竟都藏着些什么,只偶尔的,会有一丝波纹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无边的,看不透的幽深黑暗。姚慕白这才发现,尽管从小就相识,自己却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人。 叶寒川接着说:“如果她有一百个理由拒绝我,那么,我就有一百零一个理由让她爱上我。至于你,在苏默颜爱上我之前,你最好安分地呆着,不要做多余的事,否则……” “否则怎么样?” “否则,受伤害的可还是苏默颜。你不想再伤害她的,对不对?因为,你也爱她那张和暮雪一模一样的脸;更因为……你是暮雪最爱的哥哥。” 最后一句话如一把利剑,狠狠地刺在了姚慕白的心上,他感觉心脏在不停地收缩,收缩,直到自己喘不过气来:“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放过她?” “放过她?干嘛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好像我要害她一样。你是知道我对暮雪的感情的。这份感情转移到苏默颜身上,并不会打多少折扣。话说回来,万一哪天我发现自己搞错了,她真的就是暮雪,我还有东西要跟她讨回呢。” “东西?你是说药方?叶寒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死心!况且药方本来就是萧家的东西,与你何干?” 叶寒川笑得古怪:“谢谢你提醒。不管是药方还是苏默颜,我都要定了。” “你若敢伤她,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大不了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你敢吗?你舍得吗?你会吗?要拼,当年就拼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姚慕白,你不要忘了,她不是萧暮雪,她是苏默颜。当年你没有为暮雪舍弃一切,现在更不会为苏默颜这样做。因为,你是个商人,是个比我更像商人的商人。得不偿失这种事,你永远都不会做!所以,别说那些吓唬人的。”叶寒川笑得无比嘲讽,“姚慕白,你我之间,最好不要有交集。不然,谁受到的伤害最大,你心里很清楚。” 姚慕白无言以对。 叶寒川以一脸冷漠,结束了这次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