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第十四卷:第二章
姚慕白猜测着姜涵睿与萧兰枢的关系,暗自惊奇。他掏出几张餐券放到姚梦芽面前:“这是别人送我的。我没时间去,你们几个去玩吧。听说这家餐厅的菜品都是顶尖厨师的水准,可以满足任何挑剔的味蕾;服务也别具特色,如家般随意温暖,又如贵宾般尊贵享受;尤其是用餐环境,几乎可以媲美国内很多生态公园。” “不是吧学长?你居然有他们家的贵宾券?而且还是免费的?”姚梦芽兴奋地叫道,“我老早就想去了。可是他们家太贵了!谢谢学长!暮雪,咱们今天就去好不好?” 萧暮雪眼底闪过一丝隐忍的恼怒:“无功不受禄。这么贵的票,你好意思收?” 姚慕白柔声道:“这票我也没花钱,没所谓贵不贵的。你去看看吧,那里有世界各地的传统美食。我想你会喜欢的。” 姜涵睿接过话说:“你们闲来没事,倒是可以去玩玩。慕白一番心意,你们可别辜负了。” 姚梦芽高兴极了:“校长大人发话了,我们肯定去!是不是暮雪?” 萧暮雪闭眼冷静三秒,随即笑道:“你若想去,我定相陪。” 姚慕白眼底闪过点点笑意。 叶寒川和君无双什么也没说。 吃完饭,又说了一阵话,众人起身告辞,姜涵睿将他们送到大门外。 萧暮雪说:“你们先走一步,我还有点事想跟校长说。” 叶寒川不停抛着两个橘子玩:“那我们边走边等你。不用着急,反正我们晚上也没事,你们慢慢聊。” 等人都走远了,萧暮雪才慢声说:“校长,那个盒子底下,有我家的详细地址。你若是想去山清水秀的地方散散心,不妨考虑去那里。我mama热情好客,她一定会尽心款待您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姜涵睿看着雨雾缭绕的远方,心如风中的落叶,早已飘向了遥远的岁月,“兰枢应该不会跟你讲我们之间的事。难道,是你mama?” “不是,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您,但并没认出您来。后来我跟着您做事,慢慢熟了,我才想起来:在爸爸最喜欢的那本书里,夹着您年轻时的照片。我也是在整理他的遗物时,无意间发现的。至于mama,她跟我说,她一直都知道爸爸最爱的人不是她,只是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直到后来我告诉她。” “你mama……恨我吗?” “怎么会?mama很感激您。她说,谢谢您给了爸爸最美好的回忆和终生难忘的爱情,也谢谢您这些年来对爸爸的牵挂。”萧暮雪吸了吸鼻子,又说,“我mama还说,特殊时期的爱情,就跟那个时代一样,多的是颠沛流离和聚散无常。请您不要怪爸爸没有回去找您,不是他不想,而是迫于环境,身不由己。” “我怎么会怪他?我只是盼着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他一面,可是……好像只是一个转身,我就已经满头白发了,而他也不在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姜涵睿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悲伤,“那些美好的约定与愿望,终究是辜负了!” “是啊!终究是辜负了!爸爸娶了mama,却在心里想了您一辈子,可mama却说她是幸福的。您也并不怪罪爸爸,还为他耗费了一生的年华。”萧暮雪双目含悲,“爱情,真的可以让人不计得失,心甘情愿为对方付出一切吗?” “星河对你,不也是如此?” 萧暮雪像是被人抽干了身体里的力气,声音听起来格外无力:“如果爱情是这样的叫人奋不顾身,我宁愿孤独终老!” “你还这么年轻,说什么孤独终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也还会遇见爱情的。” “我的爱情?从他离开我的那天起,我的爱情就已经灰飞烟灭了!”萧暮雪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悲伤:“不过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像孝敬爸爸mama那样孝敬您。只要您愿意,您的晚年由我来负责。” 姜涵睿盯着她半晌没说话,然后露出了笑容:“嗯!”顿了顿又问,“你不想知道我和你爸爸的过去么?我可以全部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因为,我不想再悲伤一次。”萧暮雪说完,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姜涵睿目送她走远,望着阴沉沉的天幕喃喃自语:“兰枢,从这一刻起,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这一生虽不能与你长相厮守,但我无怨无悔……若来世我们还能再度相爱,只盼我们不要再分开……” 凄迷的烟雨下,那双灰褐色的眼眸里流淌出数不尽的沧桑变迁和人世悲欢。 萧暮雪匆匆赶上先行的人,见叶寒川和君无双正站在电话亭下说话,姚梦芽则气鼓鼓地蹲在马路牙子上生闷气。“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姚梦芽倏地站起身,指着叶寒川说:“他!” “他怎么你了?这么大气性。” “刚才慕白学长约我有时间了一起吃饭,我就说好。结果这个人……这个人说他无故献殷勤,非jian即盗。慕白学长说,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喜欢跟我们在一起。然后这家伙又说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警告别人不要靠近我。我听不下去了,跟他理论,他不但凶我,还说我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学长不愿意跟他吵架,就走了。” 萧暮雪看了看叶寒川糗着的脸,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不就是这家伙又保护欲泛滥了嘛。” “你什么意思?你向着他是不是?” “哎呀我的亲姐,我什么时候向着他而不向着你了?你是才认识他吗?蚊子从我身边飞过,他都要抓下来看看公母,生怕我被占了便宜。何况对方还是姚慕白?你想想,姚慕白不但说了要给我一份高薪的工作,还送了那么贵的免费票给你,以他的性格,要是不问个初一十五出来,他还叫叶寒川吗?” “也是。算了,看在他是关心你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这就对了嘛!”萧暮雪讨好地递过去一颗棒棒糖,“你高兴点,看我怎么教训这家伙。”她走到叶寒川面前,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直看到他眼睛深处,粲然一笑:“一句话:我,萧暮雪,永远都不可能跟姚慕白在一起。听清楚了?” 叶寒川想笑又抿嘴忍住了,只不停点头。 萧暮雪收起笑容,认真地望着他:“以后,别再为无谓的人浪费精神了。” 叶寒川笑了:“嗯!” 姚梦芽撇撇嘴说:“这也叫教训?还说不向着他。哼!” “我哪有?”萧暮雪搂着她的腰,亲昵地说:“前面那家电影院今天上映你等了很久的那部电影,要不要去看?” “怎么,嫌我烦了,想赶我走了?” “对,我就是想赶你走了,怎么的吧?”萧暮雪拿出一张电影票,“你去不去?不去这票我可就送别人了。” “票都买了?太爱你了!”姚梦芽狠狠地亲了她一口:“我去看电影,你干嘛?” “我?我在影院斜对面的那家书店等你。”萧暮雪说着又往她口袋里装了一把零钱,“买爆米花和饮料的。” 姚梦芽举着票在叶寒川面前示威一样的来回晃:“看到没有,她对我才是最好的。你以后对我要客气点。你的,明白?哼!”说完,她向影院跑去,边跑边回头给萧暮雪飞吻。 萧暮雪指了指紧挨影院的娱乐城:“咱们分头行动,你们俩也自娱自乐去吧。” 君无双伸了个懒腰:“好,一会见。”他见叶寒川不想走,懒声道:“萧姑娘说要去看书,你跟着去她也没工夫搭理你,还不如和我一起组队打怪去。” 萧暮雪一伸大拇指:“真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她转头问叶寒川,“需不需要零钱?” 叶寒川翻了翻自己的钱包:“要。” 萧暮雪将钱包递给他:“自己拿。” 叶寒川随手抽了几张零钞:“这些就够了。” 萧暮雪看了看,又拿了几张塞到他手里:“多带点。”她收好钱包,向书店走去,“这钱我是要收利息的。按英镑计算,日息,复利。” 叶寒川将钱收好,笑道:“好,我卖身陪你。” 君无双懒懒地问:“是赔钱的‘赔’,还是陪伴的‘陪’?” 叶寒川不理他的调谑:“某人答应给我的装备呢?这都一周了还没见影。我得收双翅膀当利息。” 君无双懒得回话,接住一片飘落的黄叶,又随手扔了出去。 雨似乎密了些。偶尔有风吹过,微觉凉意。 路旁的咖啡店里,飘出令人垂涎的香气。 一家座无虚席的串吧门口,围着一群无惧风雨的人,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是非之地,勿近!萧暮雪告诫自己,小心翼翼地绕过人群,贴着墙根继续朝前走。 紧挨着串吧的是一家蛋糕店,新鲜出炉的蛋糕飘散着香甜的味道,格外诱人。 萧暮雪弯腰看着橱柜里造型精美的蛋糕,心里想着姚梦芽这个甜食控,随手就摸出了钱包:“老板,这种蛋糕给我来几个,还有旁边这几种,每种都来几个。” 老板手麻脚利地称好蛋糕,用纸袋子装了起来:“您觉得好吃了再来。” 萧暮雪付了钱,接过蛋糕准备走人。一个浑身是泥的男孩奔命一样地冲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撞在她身上,撞掉了她手里的袋子,蛋糕撒了一地。男孩收不住脚,整个人向后倒去。萧暮雪赶紧扶了他一把:“没事吧?” “臭小子,哪里跑?”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跟了过来,像拎小鸡子似的将男孩拎了过去,“还想跑?我看你往哪跑?” 男孩的双手在空中乱挥,双脚不停地乱踢,可始终挣不脱中年男人的手。他转了转眼珠,低头狠狠咬在中年男人的胳膊上。那男人吃痛,这才松了手。男孩的双脚刚一着地,就一个闪身躲到了萧暮雪身后:“jiejie救我!” 萧暮雪无心理睬他,看着地上被踩得惨不忍睹的蛋糕心疼得直吸凉气:我的蛋糕啊!我的钱哪! 男孩抓住她的胳膊,不停摇晃:“jiejie救我,jiejie救我!” 一个白发苍苍,弯腰驼背,形容枯槁的老人艰难地分开看热闹的人群走了过来。他穿了件长至脚踝,宽大得过分了的破烂外套,边走边咳嗽:“老……老板……咳咳,别打那孩子了……咳咳咳,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 中年男人不理他,伸手去抓那男孩:“你给我过来!过来!不过来是吧?不过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萧暮雪终于还是出声了:“您到底为什么非抓这孩子不可?” “你让他自己说。”中年男人气恼地说,“他和他爷爷吃霸王餐不说,还摔碎了我好几个碗。” 萧暮雪回头问那男孩:“真的?” 男孩的眼珠子东看西看转个不停,就是不看萧暮雪。 萧暮雪也不着急:“不回答?行!你不说实话,我就不管你了。” “那我说了实话你就管我?” “这个……我得视情况而定,还得看我心情好不好。”萧暮雪玩着自己的手指,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不出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男孩看了看地上的蛋糕,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小小声地说:“我们今天没挣够生活费。我太饿了……” “那也不能吃霸王餐。”萧暮雪见他脸上有几道血印子,嘴角还在渗血,便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他打的。”男孩指着中年男人说,“我都说了等我攒够了钱就给他送来,他不依不饶的,骂我无赖,还打我。” “吃了饭就得给钱,没钱想赖账就得挨揍。天经地义!”中年男人嚷道。 “吃饭给钱是天经地义,但没钱就打人,可就不对了。”萧暮雪将那男孩护到身后,“你打了他一顿,也该解气了。再说,你这一顿饭钱可未必够他的医药费。” “你什么意思?不想给钱是不是?不想给钱就闪一边去!” “我可以给你钱。只是这孩子也不能白挨一顿打。要么,我给你饭钱,然后你带他去看医生;要么,双方扯平,就此打住。” “凭什么?你是他的什么人?” “没听见他叫我jiejie?”萧暮雪见那老人咳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又说:“你没欺负这老人家吧?” 中年男人不理她,依旧把目标对准了那男孩。他粗壮的胳膊一挥,就将萧暮雪推到一边,又把那男孩拎在了手里。 萧暮雪双眉微蹙,眼里有了怒气:“没听见我说话吗?”她见那男人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也不去夺那男孩。“你若还想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就乖乖放下他。否则,可别怪我口下不留情。” “你想干嘛?你黑社会啊?黑社会吃饭也得给钱。” 萧暮雪慢悠悠地走到煮着串串的汤锅面前,弯腰闻那些香气缭绕的汤料。“我说,你真的不打算放下这孩子么?”她又慢悠悠地走回到中年男人的面前,压低了嗓音说,“我这个人吧,没什么长处,就是鼻子比较灵。这汤这么香,是不是里面加了……”她收住话,背着人群比划出一株植物的形状。 中年男子脸色变了:“你……!” 萧暮雪快没耐性了:“我什么我?赶紧把那孩子放下。” 中年男子紧张极了,乖乖地松了手。 男孩的身体滑得像条泥鳅,哧溜一下就又到了萧暮雪身后。 萧暮雪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拉到中年男人面前:“给别人道歉。” 男孩一脸倔强:“我不!” “他打你是他不对,可那也是你有错在先,所以你必须道歉。” “我就不!” “就不是吧?”萧暮雪笑眯眯地看着那男孩,眼里闪着危险的光芒,“不道歉也可以。那我就把你交给他,由他把你交给警察。怎么样?” “我不怕警察!” “不怕警察?嗯,你胆子不小。那,你怕不怕我?” “我……我……” “也不怕。是不是?” “jiejie帮了我,我……” “还算你有点良心。”萧暮雪戳着男孩的额头,一副大jiejie教训小弟弟的样子,“你给我听好了: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不道歉就要接受别人的惩罚。这是规矩,懂不懂?” 男孩撇撇嘴,极不情愿地说:“对不起!” 中年男人也是自认倒霉的样子:“算了算了……这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萧暮雪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也不希望你的家人在外面吃到不干净的东西吧?赶紧把那汤倒了。如果哪天我路过这里,发现你用的汤料还是这些加了药的,我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算了的。警察局离这里很近的,可别给自己找麻烦。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先安安分分的做人。” 中年男人看了看围观的人群,低下了头:“谢谢姑娘给我一家老小留了条活路。卖完今天这些,我就换汤。” 萧暮雪拿出五十元钱递了过去:“这些应该够了吧?” “够了。”中年男人接过钱,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塞到男孩手里,“我打人确实不对。这钱,请你和你爷爷吃碗面。”他转身向串吧走去,烟熏火燎的脸上写满了生活的艰难。 萧暮雪将钱包里的钱全部拿了出来,连钢镚也没留一个:“我身上就只有这么多钱了,你都拿去吧,和你爷爷吃顿饱饭。” 男孩不接钱:“我不要。你的蛋糕我还没赔你。” 萧暮雪笑了:“亏你还记得我的蛋糕。”她把钱卷成一卷,装到男孩的上衣口袋里,“记住了,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不管生活有多么不易,都不要学坑蒙拐骗偷。穷也要穷得有志气。” 男孩拉住她的手问:“我要怎么感谢你?” “我不用你感谢。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的话,就记住我的话:自食其力,做个坦坦荡荡的好男儿。”萧暮雪摸了摸男孩的头,向书店走去。 “jiejie,我叫小玲珑。你叫什么名字?” 萧暮雪头也不回:“我?我叫大玲珑。” 小玲珑拿着钱,扶着白发老人慢慢走向相反的方向。 天终究还是暗了下来,风更凉了些。 书店里,人声静寂,只有收银员cao作收银和翻书的声音。偶尔有人询问,也都是轻声细语的,生怕扰了旁人。 萧暮雪抱了一摞书,找了个靠墙根的台阶坐了,凝神静气地读读写写。 墙上整点报时的时钟响了两次后,姚梦芽的脸贴在了书店的玻璃窗上。她敲了敲玻璃,见萧暮雪没反应,又加大力度敲了几次。萧暮雪似乎听见了响动,站起身拍拍屁股,目不斜视地向还书处走去,依旧没瞧窗外半眼。姚梦芽恼得牙根痒痒的,回头冲着叶寒川嚷道:“你瞧瞧你那个臭丫头,气死人不偿命。” “她怎么气你了?我完全没看出来。”叶寒川抄着手靠墙而站,“我怎么觉得你很享受的样子啊!” 姚梦芽也不说话,提脚向他踹去,冷不防萧暮雪从旁边跳了出来,挡在了叶寒川前面,吓得她赶紧收了脚:“你干嘛?吓死人了!” 萧暮雪哭丧着脸说:“你还说?人家刚出来你就踹,几个意思?” 君无双懒洋洋的目光在萧暮雪皱成一团的脸上停留片刻,就飘到了霓虹闪烁的街上。 姚梦芽一个纵身扑到萧暮雪身上,一通乱摸:“我叫你不理我!我叫你装大瓣蒜!” 萧暮雪最是怕痒,忙不迭地求饶。 叶寒川和君无双乐得袖手旁观,任由两人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