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第十三卷:第七章
萧暮雪刚到花店门口,福利院的院长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楚楚,我终于等到你了!你的手机关机了,快急死我了!” “您找我有事?” “福利院要换新的经理人,这事我之前跟你提过。手续前几天办完了。今天新老板带着管理人员过来了,说要见见福利院的员工,重新进行人员配备。别的人都见过了,就只剩你了。” “我?我就不去了,我又不是福利院的正式员工,只是临时过来帮忙的。” “话不能这么说。你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孩子们,我想趁这个机会把你转成正式员工。”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真的不用了。您放心,不管我是不是福利院的正式员工,只要孩子们需要我,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我一定倾力而为。” “可是,我是真的希望你能留在这里。这段时间你帮了我不少忙,孩子们也非常喜欢你。刚才老板问他们最喜欢这里的谁,他们都说喜欢楚楚jiejie,还说只要有楚楚jiejie在,就什么都不怕了。老板听了,特意叫我带你去见他。” “真的吗?孩子们真的这么说?真高兴!” “当然了!他们都争先恐后地跟老板说你的各种好呢。要不,你去见见老板?” “等以后吧,以后有机会了再见也不迟。” 花店的小姑娘见两人站在门口说话,笑着跑了出来:“怎么不进去坐?倒站在这里了。”她熟稔地拉住院长的手,满脸讨好:“院长,刚才从我们店门口经过的那位真的是端木家的少爷?” “你的消息倒灵通得很。怎么,看花眼了?” “不是花眼,是耀眼!他太耀眼了!就像一块旷古绝今的钻石!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神仙般的人物!” 院长笑而不语,转身进了福利院。 小姑娘转而拉着萧暮雪的胳膊,一阵猛摇:“你真好运!可以在这样的人手下工作。” 萧暮雪不以为然:“长得帅又代表不了什么。” “谁说的!”小姑娘伸手向天,双眼闪闪发光,嘴里念念有词,“啊,苍天啊大地啊诸神啊,你真的是太不公平了!你给了他那样高贵的出生,又给了他超凡的智商,还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容貌!你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凡人活了?” “既然知道自己是凡人,就要更加努力。如果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完美,你就应该假装没看见他,因为人与神之间的差距,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填满的,还需要运气与天赋。自不量力地去仰望神,只会自讨苦吃。” “别说得这么绝情嘛!就算得不到神的垂怜,偶尔做个白日梦,再顺便拜拜神,也不妨碍我现在的生活。”小姑娘双手捧着脸,依旧一副沉迷到不能自拔的样子,“我决定了,从今天起要好好挣钱。等攒够了钱,我要去上好的大学,修炼自己,以后去他的公司应聘。” “这个梦想倒是很实际。你加油,肯定可以实现的。”萧暮雪进到店里,目光在花台上转了一圈,指着一束花说,“那个就是我今天要送的花?” “是的。老板说路远,让你打车过去,回来给你报销车费。” “不了。我坐地铁过去就行,还不堵车。”萧暮雪仔细将花包好,“回头你让老板把上个月的工资给我结了,我周末过来取。” “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准备去。” “那谢谢了。”萧暮雪抱起花朝门外走去,“我走了。” 身后是小姑娘充满了渴望的声音:“什么时候我才能在端木少爷手下做事啊!” 花店离地铁站大约四公里左右,有直达的公交车。萧暮雪算了算时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步行。宁愿累死,也不晕死,这是她人生的不二信条。 地铁里一向是人多空气稀薄。所幸今天不是周末,又是上班时间,乘车的人不算特别多。萧暮雪找了个角落站好,闭上眼养神。 移动电视里正播送着各式各样的节目,听在想睡觉的人的耳朵里,很是吵闹。 风从车厢两头灌进来,呼呼有声,异常凉爽。 跟着闹哄哄急匆匆的人群转了几趟地铁,坐了两站公交车,又步行了大半个时辰,萧暮雪终于找到了订单上的地址。 这是个远离闹市的别墅区。围墙高耸,树木林立,门禁森严,完全看不到里面的环境,只是从门口花园那高档的的花岗石,可窥一斑。 门卫老远就盯着萧暮雪看,完全是警察盯嫌疑人的眼神。 萧暮雪说明来意,门卫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她微笑的脸上:“那你稍微等等,我替你通报。” 一个面目和善,胖乎乎的老太太从里面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只猫。那猫通体漆黑,一双眼一黄一绿,像装着一阴一阳两个世界,鬼神莫测。 门卫对着老太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您好!真巧,刚好这里有大小姐的鲜花速递,麻烦您代为签收。” 萧暮雪犹疑了:“不是说,是位年轻的小姐么?” 老太太含笑看着她,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抚摸着黑猫的脑袋。 “这位是大小姐的管家。大小姐的快递包裹,都是由她签收。” 萧暮雪赶紧将送货单递了过去,指着一处空白说:“签在这里就行。谢谢。” 老太太麻利地签完字,伸手接住萧暮雪递过去的花:“这花不错!谢谢姑娘。” 萧暮雪礼貌地弯了弯腰,转身离去。 路旁的八月菊开得正好。阳光将花朵熏蒸出一种催人入睡的香气,惹得那些睡眠不足的人们倦意涌动。 走了不多远,萧暮雪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下,拿了本书盖在脸上,尽情享受着日光的沐浴和花的熏陶。 不时有人从身边经过,或来或往,说着自己的或别人的人生。 小眯了几分钟,萧暮雪继续自己的路程。她边走边翻了翻钱包,发现只剩两张小面额的零钞和几个钢镚,便想着要找个地方取钱。 一条种满垂柳的街道旁,一家银行正开门营业。 萧暮雪放慢了脚步,伸头看了看里面。四四方方的营业厅里,大概只有二三十人在等着办业务。居然这么少的人!她想起了家附近那家随时都上百号人排队的银行,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一位穿着工装的小姐迎上来问:“小姐,请问您办什么业务?” 萧暮雪从包里拿出折子:“我想取点钱。” “您有卡吗?有卡的话可以直接在自动取款机上办理,就不用排队了。” “没有。我只有折子。” “那您稍等。给,这是您的排队号,请耐心等待。” 萧暮雪道了谢,在最里面的一个位置坐下,拿出书看了起来。 没看几分钟,书还没翻页,就听见有人叫道:“不许动!都不许动!统统蹲到地上去!快!”紧接着是一片不绝于耳的尖叫声。 萧暮雪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已将她从座位上拽了起来,狠狠地推在了地上。 一个凶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都他妈给我老实点!谁要是敢乱动,老子一枪崩了他!” “都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快点!快点!说的就是你!”一个男人粗暴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都给老子识相点!别想着报警!否则,剁你手脚!” 萧暮雪闭上眼为自己默哀三分钟:我这运气!取个钱还能碰上打劫的。我才应该去抢银行,估计银行的工作人员会立正站好排队欢迎我。 近旁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吓得嘤嘤哭了起来。 一只脚伸过来,狠狠踢了她一脚:“哭什么哭?给老子安静点!” 女孩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浑身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萧暮雪本想鼓励她,又怕招来麻烦,只能作罢。 前面有人在吼叫:“你干什么?赶紧给老子蹲好了!” “我有孕在身,快要临盆了,蹲不下去。”女人的声音不高不低的,竟然没有一丝惊慌。 萧暮雪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两步开外的地方,一个发髻高挽,戴着太阳镜,超大号口罩蒙面,身穿淡蓝色连衣裙的孕妇两手撑腰,正和一个黑丝袜覆面端着枪的男人对峙。 “孕妇?孕妇咋的了?孕妇也得守老子的规矩!蹲下!” “我可以坐下,但我不能蹲着。”那孕妇摸着自己的肚子,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蹲着会伤了我的孩子。” “你他妈哪来这么多废话!蹲下!快点!不蹲是不是?”黑丝男人围着孕妇转了几个圈,出其不意地举起枪托朝她的肚子砸去。“老子叫你不听指挥!” 那孕妇躲闪不及,眼看着那枪托就要落在她肚子上。 “不要!”萧暮雪惊呼着扑了过去,将黑丝男人撞到了一边,“你不能打她!” 黑色男人站稳脚跟,抬腿就踢了过去:“cao!敢撞老子!不想活了!” 萧暮雪不躲不闪,挡在那孕妇前面,硬生生挨了一脚。 “哟呵,看不出啊,这娘们还挺扛打!”黑丝男人伸手捏住萧暮雪的脸左看右看,抬手又是两个耳光,“那老子就成全你!” 萧暮雪张嘴吐出一口血水,紧紧捂着被踢伤的胳膊一言不发。 那孕妇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同样一言不发。 几个头戴迷彩头套,拿着枪,拎着蛇皮袋子的男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对黑丝男子说:“大哥,钱都装好了,咱们撤吧!” 黑丝男子低头瞅了瞅口袋里的钱,嘿嘿一阵阴笑:“今儿这一趟,才算是没白跑。撤!”他带头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哼着yin词烂曲。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门外警笛长鸣,跟着就有人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放下武器投降,不许伤害人质!” 萧暮雪心里暗暗叫苦:完蛋了,完蛋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她伸手将那孕妇护到身后,小小声地说:“不管他们做什么你都不要说话,保护好你的孩子。” 那孕妇侧脸看着她,依旧一言不发。 黑丝男子暴跳如雷:“谁?是谁报的警?” 一个电线杆似的劫匪对着人群里的一个中年男子一顿拳打脚踢:“就是这个王八犊子!” “cao你大爷!给我往死里揍!” “大哥,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撤吧,时间久了对咱没好处。” 黑丝男子朝地上啐了一口:“便宜你了!你们几个把钱袋看好了。”他的目光在大厅里转了一圈,落到了萧暮雪身后的孕妇身上:“你,过来!” 那孕妇站着没动。 黑丝男人阴恻恻地说:“孕妇做人质,是最好不过的了。一尸两命,警察叔叔可担不起这责任!哈哈哈……出来!” 萧暮雪推开他伸向那孕妇的手:“依我看,孕妇是最没用的人质才对。” 黑丝男人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有没有用是我说了算,要你来教训我?你是不是觉得没人敢杀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一枪崩了你?” “我信。你这种人,连孕妇都不放过,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那还敢多嘴?咋的,你不怕死啊?” “我不但怕死,而且怕得要命,可我更怕有人死在我面前。”萧暮雪使劲掰开黑丝男子的手,毫不畏惧地说,“她就要临盆了,随时可能生产。女人生孩子你也是知道的,大罗神仙都拦不住。到时候,你要怎么拿她做人质?搞不好,反而成了你的累赘,白白拖累你。” “拖累我?她敢!老子一枪崩了她!” “你只是求财,何必要留命案?有命案在身,警察就会通缉你们。就算一时抓不到你们,也总归不会轻易放过你们。每日里提心吊胆,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这恐怕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黑丝男子摸着下巴想了想:“有点道理。” 萧暮雪继续说:“你放过她,我来做人质。我不想惹你,我更不想死,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会依从,绝不给你添乱。” “这可稀奇了,别人都忙着自保,你却主动要求当人质……”黑丝男子来回踱步,一双眼里闪着jian诈的光。他挥拳砸在萧暮雪的肚子上,恶狠狠地说,“你是警察?只有警察才会舍生取义,以人质的安全为第一。” 萧暮雪疼得眼泪长流,好半天才喘过气来:“我……我不是!我是学生。”她指了指自己的包,“里面有我的学生证和书。” 黑丝男子从她身上拽下包,将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拿起学生证和借书证看了看:“萧暮雪……嗬,还是个研究生。”他将证件放到萧暮雪的肩膀上,摸着下巴摇头晃脑地说:“这证件照也太丑了,没有你本人漂亮。” 萧暮雪淡定地回了一句:“谢谢。” 门外的人多了起来。无论警察怎么陈述厉害关系,总有爱看热闹的站着不肯挪窝。渐渐地,人声喧哗。 黑丝男人将萧暮雪拎到自己面前,用她的身体将自己遮挡起来。其他几个人也有样学样,用人质挡着自己,背靠背慢慢向门外走去。 “都给我趴下,谁也别乱动!谁动,老子就一枪崩了她。”黑丝男子的枪口指着萧暮雪的脑袋,眼里闪着穷凶极恶的光,“闪开!都闪开!” 看热闹的人发出阵阵尖叫,像是害怕,更像是兴奋。 警察举着枪,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害怕伤了人质。 萧暮雪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右手动了动。随即,她将那个念头熄灭了。 终于走到劫匪的面包车旁了。一个矮胖的男子让手里的人质趴在地上,自己打开车门将所有钱袋都扔上车,又迅速将车发动。等所有人都上了车,黑丝男子一把将萧暮雪推出老远,敏捷地钻进了车里。矮胖男子一脚油门到底,汽车绝尘而去,只留下一片惊叫声和警车的鸣笛声。 萧暮雪扶着柳树站好,这才发现浑身上下已没有半点力气。她闭上眼,庆幸自己捡了条命回来。 “你还好吧?” 萧暮雪睁开眼,见那孕妇拿着自己的包站在面前:“我没事,就是有点腿软。” 那孕妇摘下眼镜,露出一双美丽深沉的凤眼:“谢谢你救了我和我的孩子。” 萧暮雪接过包,摇了摇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我该怎么感谢你?” “我不是为了要你感谢才救你的,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死在我面前。”萧暮雪将包挎好,拿出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血,“你若真的要感谢,就感谢你肚子里的孩子。若不是怜惜这个小生命,我是不会出头的。” 那孕妇一声轻笑:“你倒很诚实。” 萧暮雪将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诚实又不丢人。” 一个戴眼镜,穿着运动服的男子从不远处跑来,不停地冲着那孕妇招手。 萧暮雪见警察正挨个做笔录,暗自皱眉:完蛋了!这要是耽搁下去,估计就赶不上林医生的课了。这可怎么是好? 那孕妇回头看了看警察,又看了看萧暮雪:“怎么,你害怕警察?” “不是。我下午还有课,要是迟到了,我老师会不高兴的。” 那孕妇指着走近了的运动装男子说:“我弟弟跟这片区的警察很熟。我让他去跟警察说说,就不找你录口供了。再说我还在这里,有什么事我跟他们交代清楚了也是一样的。” 萧暮雪高兴了:“可以这样吗?那太好了!那我就开溜了?剩下的事就拜托给你了!呃……如果可以的话,今天这事最好不要见诸于报端或者任何新闻媒体了,我不想家里人担心。” 那孕妇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萧暮雪转身离去。 运动装男子走到那孕妇身边,满脸的惊魂未定:“你吓死我了!出来怎么也不带个贴身的人?芳姨呢?” “我是出来给山区那几个贫困孩子寄钱的,带那么多人在身边干什么?” “我说了很多次了,这种事交给家里的佣人去办就行了,你就是不听。今天这事要是让姐夫知道了,就他那破心脏,还不得活活给吓死?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他着想不是?” “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运动装男子舒了口气:“还好你和宝宝都没事。你在电话里说,有个姑娘救了你?她人呢?” “就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已经走了。”那孕妇看着萧暮雪离去的方向,慢声说:“你去办两件事。第一,查清楚这个姑娘的背景;第二,查刚才那几个人的底细。如果是第一次犯案,那就找到证据,把他们交给警察局,给他们一个改过从新的机会;如果是惯犯,有命案或者强jian案在身,一个不留。” “好。”运动装男子的声音里满是尊敬。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点寒光,“敢动我jiejie,活腻了!” 那孕妇指了指正走过来的警察:“那姑娘不想今天这件事被宣扬出去。你去搞定。” “没问题。你先回,车就停在前面的路边。” 那孕妇两手撑腰,慢慢穿过人群,消失在一排柳树后面。 三天后,姚梦芽无意间在晚报上看到一则新闻:无名男尸惊现水库,疑是酒后失足落水;在死者的背包里发现了大量某银行被劫的现金……旁边配有两名死者的正面照,五官清晰可见。 一旁看书的萧暮雪见她神情有异,凑过去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姚梦芽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肩膀,泪水涟涟的眼里闪烁着恨并痛快的光芒:是他们!是他们!暮雪,是那四个畜生中的两个! 萧暮雪瞬间明白过来。她紧紧抱住姚梦芽,恨声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谁也别想逃过惩罚!所以梦芽,咱们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看他们的悲惨下场! 姚梦芽哭着将那报纸亲了又亲,亲了又亲……对她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痛快呢? 初秋的气候,格外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