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第七卷:第七章
几个人面面相觑,表示没有好办法。 萧暮雪突然笑了,笑得很坏很坏:“你们俩可以装一回肚子疼。” “什么意思?” “把鸡塞到你们的衣服里,带出这一片嫌疑地就行了。”萧暮雪指了指不远处的河道,“过了那条河,到了街上,你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拎着了。别人要问起来,就说是买的,没人会怀疑。”她拽了些草编成一个小篮子,又铺了些叶子进去垫结实,将鸡蛋放了进去。 “我不要!”方宇墨断然拒绝,“脏死了!我才不要塞到衣服里呢。” “好啊,不塞就不塞,没人勉强你。只不过,要是一会被人发现了,我就说是你打死的。我倒要看看,未来的人民警察怎么跟别人解释。”萧暮雪笑得花枝乱颤,“你别看我,有人已经说了,我是不良少女,我不在乎再多一个罪名。可是梦芽呢,她怎么办?她可是某人的……” “行了行了……我塞还不行吗?”方宇墨一副上了贼船的样子,“算我交友不慎,交了一损友。”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一会我把鸡腿留给你,如何?” 方宇墨咬牙切齿地说:“我要两个!” “行,行,行!两只鸡全部给你都行,只要你不怕撑死。” 叶寒川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方宇墨,你不是常常笑我拿她没辙么?怎么今天你也吃瘪了?来,你给我有辙一个瞧瞧。” 方宇墨叹息一声:“我错了,我不该笑你。遇上这样的主,怎一个苦字了得!” 萧暮雪催道:“别哭诉了。你也快点。” 叶寒川看了看君无双问:“为什么不是他,而是我?” 萧暮雪给了他一个白眼:“他是客人,自然不能让他沾手。你见过去别人家做客还自带伙食的吗?没有吧。所以啊,你赶紧的吧!” 方宇墨又是一声长叹:“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叶寒川也只得认命:“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萧暮雪听他俩一唱一和,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一样,一边慢悠悠地采花一边跟着起哄:“说得跟唱书一样,真好听。你俩继续,千万别停。” 君无双拼命忍住才没让自己笑出来。第一次见萧暮雪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是一个乖乖女,却没想到她顽皮起来是这样的叫人欢喜:那张青春洋溢的脸笑得人心动神荡。双眸亮晶晶的,是一眼到底的清澈;眉目之间,荡漾着孩子般的天真无邪。他在心里审视着她:她单纯,却不简单;她善良,却不懦弱;她顽皮,却不恶俗;她泼辣,却懂收敛;她火爆,却知分寸;她倔强,却常宽恕……她……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好,却总是把自己的缺点记得清清楚楚,仿佛是为了鞭策自己要更加完美一样。可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越完美,越寂寞。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很多很多事…… 几个人避开人多的地方,尽走小道。两个衣服里塞了东西的人弓腰驼背,汗流浃背的走在太阳下,别提有多狼狈了!萧暮雪一路走一路笑,直到两人把鸡从衣服里拿出来,才算完。 叶寒川被她笑得麻木了,也懒得理她,径直来到炸酱面馆里,将两只鸡放到老板面前:“麻烦帮我们把这两只鸡炖了,价钱照旧。” 老板的目光在萧暮雪身上打了个转,应了一声,拎着鸡去后厨忙活了。 “什么叫价钱照旧?”萧暮雪随手将手里的草篮朝桌子上一扔,问道,“之前你还干过这样的事?” 十个鸡蛋,一个不剩的全部碎掉了! 萧暮雪捂住自己的眼睛:“我这猪脑子!” 姚梦芽指着那一堆蛋壳,笑得说不出话来。 叶寒川笑得邪恶:“你以为之前你住院喝的鸡汤是白来的?那都是我偷了别人的鸡在这里炖的。” 萧暮雪恶心极了:“你……你……” 叶寒川得意了:“怎么,觉得恶心?那你吐出来啊!” 萧暮雪捂着嘴,胃里一阵翻腾,脸色开始发白。 叶寒川见她当了真,赶紧说:“我骗你的!你吃的那些鸡,是我掏钱买的。” 萧暮雪瞪着他:“没骗我?”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我怎么会用偷来的鸡给你熬汤。” 萧暮雪放下心来。 方宇墨不明白了:“暮雪,既然你不吃偷来的东西,那今天……?” 萧暮雪挑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来,目光落在某个不可知的地方:“那两只鸡是崔婶养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崔婶在的时候,就一直说要杀了它们给我补身体,是我不让。想来他们躲过了那场火灾,跑到外面去安家了。既然已经家破人亡了,还活着干什么?死亡才是最好的结局。” 君无双皱了皱眉,心里泛起一股寒意。 叶寒川走过去站到萧暮雪面前,伸着两只沾着鸡毛的手说:“又在乱想!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了。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用这手摸你的脸。” 萧暮雪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你敢!赶紧滚去洗澡!” 叶寒川举着两只手后退几步,笑着转身去了。方宇墨比他的动作还快,放下鸡就直奔澡堂了。 姚梦芽在萧暮雪对面坐了下来,专心整理那些花。 萧暮雪侧脸伏案,目光落在街上来往的行人身上,没有焦点。慢慢地,她合上双眼,竟然睡着了。 姚梦芽对君无双摆了摆手,示意他保持安静,自己则安心摆弄起那些花来。 这个时候不是饭点,饭店里几乎没有客人,只有老板和一个伙计在里里外外的整理。屋子里很静,若不是有饭菜的香气,这里几乎是没有生气的。 君无双看着萧暮雪紧锁的双眉,心里隐隐的难过:眼睁睁地看着跟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又差一点被烧死,那种心理上的恐惧和冲击,该是怎样的难以接受?也许,只有在睡梦中,她才可以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释放吧,不管是悲伤,还是惊惧。 萧暮雪动了动身子,似乎睡得极不安稳,纤长的手指张开又握上,好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似的。她嘴唇微微噏动,像是在呓语,但没人能听见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一滴眼泪慢慢渗出她的眼眶,停留在眼窝处,久久不肯离去…… 君无双温暖的手无声无息地滑过萧暮雪的脸庞,将那滴泪不动声息地收入掌心,不留一丝痕迹。 姚梦芽用眼神询问:你干什么? 君无双指了指飞向窗外的苍蝇,没有说话。 姚梦芽感激地对他笑了笑,将整理好的花放在萧暮雪的手边。 日渐黄昏,五彩斑斓的云朵堆叠在太阳周围,渲染出一片彩色的天空。整座城市笼罩在一层薄如蝉翼的金光里,庄严得像是要度化谁得道成仙。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却很少有人抬头看一眼这美丽的夕阳,还有那炫目的天空。 鸡汤的香气从后厨飘了出来,惹得饥肠辘辘的过路人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清洗完毕的两个人披着一身晚霞走了进来,都是一脸愉快的笑容。 目光落在沉睡的人身上,叶寒川立刻放慢了脚步。他轻手轻脚地在萧暮雪身边坐下,将她快要滑到桌子下面的手往里挪了挪。 萧暮雪随即醒来,半睁着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直犯迷糊。 “晚上又熬夜看书了?”叶寒川看了一眼她眼里的血丝,“再这么熬下去的话,我又该熬鸡汤去医院看你了。” 萧暮雪捶了捶酸疼的脖子,将那花拿起来嗅了嗅,又放到一边。 叶寒川问:“脖子不舒服么?我给你揉揉。” 萧暮雪摇了摇头:“没事,一会就好了。” 没说几句话,炸酱店老板端来了一大锅鲜香的鸡汤、两荤两素、一大搪瓷碗炸酱和一小面盆刚出锅的手擀面。他见几个食客茫然地望着自己,将身上的围裙摘下来放到一边,笑着指了指萧暮雪:“这顿饭我请,犒劳暮雪姑娘的。谢谢她救了一条人命。” 萧暮雪连连摆手:“这怎么可以。再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你就不要拒绝了。家常便饭而已,没什么好客气的,你们不嫌弃就是给我面子。再说,哥几个都是我这里的熟客了,平时没少照顾我的生意。眼看你们就要毕业了,以后再见恐怕也比较困难了。就算是相识一场,请你们吃顿饭,总是可以的吧?” 萧暮雪一向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的善意,十分拘谨地抠着自己的指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叶寒川笑道:“老板都这么说了,再客气就显得生分了。那我们就谢谢老板的盛情款待了。” “就该如此。你们慢慢吃,如果想吃米饭就来后厨拿。我先去忙了。”老板又看了萧暮雪一眼,“姑娘脸色不太好,多喝点汤。” 萧暮雪嗫喏着道了谢,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君无双指了指锅里的鸡腿:“那鸡腿,要怎么分?” 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萧暮雪身上转到了鸡腿上。 萧暮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君无双依旧眉眼懒散。 萧暮雪看了看碗里的鸡翅膀,一直没动筷子,似乎没什么胃口。 姚梦芽问:“你怎么不吃,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我就是在想,刚才忘记拔一点鸡毛下来做毽子了,也是个念想。” “你这个人心事太重了,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叶寒川拌了一碗炸酱面放到萧暮雪面前,“有些事,我们无力回天,坦然接受才是对的。” 那炸酱面是萧暮雪极喜欢的,金黄色的炒酱配上碧绿的菜心,再浇一大勺香浓的rou汤在筋道的面条上,吃一口就舍不得停下筷子。叶寒川特意多浇了rou酱和汤汁在面条上,看起来异常美味。 萧暮雪吃了几口,悠悠地叹了一句:“也不知道雪峰现在怎么样了。” 恰好老板盛了一钵米饭出来,听见她的话便接口道:“雪峰?姑娘说的是你救出来的那孩子么?造孽啊!造孽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亲戚又不仁不义。” 萧暮雪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不仁不义?怎么个不仁不义?” “当初几个亲戚争着要收留他,不过是看中了他父母留下了一些钱财,还有几亩旱涝保收的良田肥地。可真正住一起了,又嫌弃他是个只能吃饭不能干活的痴呆,而且还需要人照顾。时间一长,可不就烦了?饥一顿饱一顿就不说了,据说还经常打骂他。前几天他在我饭店门口蹲着想翻泔水桶,被我叫住了,给他煮了一碗面。他穿的衣服又脏又破,脸上还有几道伤痕,完全没有以前的样子了。” 萧暮雪眼里闪耀着一簇小小的火苗。她双目低垂,将情绪藏在那排浓密卷翘的睫毛后面:“好歹都是自己家的人,就没人出来管管么?” “管?谁管?你们过来的时候,几个本家亲戚又闹到派出所去了,好像是为了钱和田地的事,说是分配不均。” “那雪峰呢?” “一起过去了。哎,可怜啊!” 萧暮雪不再说话,只一根一根地吃面,吃得极为仔细。 别的人见她不说话,也都不出声,只沉默着吃饭。一时间,饭桌上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终于,一碗面见底了。萧暮雪抬起头,神色十分平静。她见众人都已吃饱喝足,笑了笑说:“我想去看看雪峰。” 姚梦芽和方宇墨很是惊讶,君无双也有些意外,只有叶寒川像是早已料到了一样。他盛了碗鸡汤递过去:“喝了再去。” 萧暮雪十分听话,咕咚咕咚一口气将汤喝了个底朝天,只是依旧没动那两个鸡翅膀:“你们几个先回去吧。我和寒川去就可以了。” 姚梦芽拒绝:“不,我跟你一起。” 方宇墨说:“我也去。” 君无双站起来慢慢朝门外走去:“吃饱喝足了,我也去消消食,看看热闹。” 萧暮雪也不多说什么,跟老板道了谢,便出了饭店。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外面已斗转星移,换了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