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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第四卷:第一章

    汽车翻山越岭,辗转过无数条坑坑洼洼的乡间小道,穿过无数个青山环绕的村庄,途经桥河镇标志性的竹林马路……终于一声长鸣,在长途汽车中心停了下来。

    萧暮雪吐完了胃里最后一口酸水,在车站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蜷了一会,才站起身,整理好散落在地上的一包书,拎着一个大袋子,一步一挨地出了车站。她一边走一边向人打听,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和凌云中学毗邻的那家住户。她喘了口气,伸手敲了敲那扇柴扉的院门。等待的功夫,她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正对着大门的是一片新种的麦地,左右两边是两块面积很大的自留地,各种绿油油的蔬菜一垄一垄、整齐划一的排列,看得出来这种菜的人是一个好庄稼把式。自留地和麦地的接壤处,见缝插针地种着几棵苹果树。院墙外是修建得非常漂亮的桔子树,只在靠着路边的地方,种着两棵梨树。树枝、竹子和藤条编成的篱笆墙比一个成年男子还高,将这座院子整个围了起来。瓜藤和豆秧开着各色的小花,爬满了篱笆墙,煞是好看。

    半天不见有人应门。

    萧暮雪又轻轻拍了拍门板:“有人在家吗?”

    一只大公鸡领着一只母鸡从篱笆墙里钻出来,跑跑跳跳地钻进了庄稼地里。

    萧暮雪见还是没有人应答,便试探着推了一下门。门是虚掩的,她慢慢探进半个头,刚要说话,一条黑狗从墙角窜了出来,冲着门口的不速之客一阵惊天动地地咆哮,吓得她脑袋一片空白,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狗!为什么会有狗?为什么要养狗?

    萧暮雪站起来想跑,一扭身撞在了一个人身上。还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一股难闻的气味已将她的胃搅得翻江倒海,差一点就吐了出来。她稳住身子,忍住恶心,这才看清凑到自己面前的是一颗乱糟糟,胡子拉碴的脑袋,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撞疼你没有?”

    那人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恢复了暗沉。他用一根脏得看不见本色的手指戳着萧暮雪的背包:“谁?”

    萧暮雪指了指身后的院子:“我是这里的房客。”

    那人嚯嚯嚯一阵傻笑,推开院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回来了。”

    萧暮雪站在门口,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条狗,没有跟进去。

    那人抱着黑狗坐在地上玩了一会,就进了厨房。不一会,从里面出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系着一条花布围裙,头扎一条白色手帕,眉眼和善的女人。她脚步匆匆地走到院门口,笑着问:“是萧暮雪萧姑娘吗?”

    萧暮雪点了点头:“是的。您是?”

    “快进来。我是这家的女主人,姓崔,你叫我崔婶就行。你刚才看见的那个是我儿子,叫傅雪峰。他脑子不太好,有时候爱闹。要是以后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萧姑娘体谅。”

    “我知道了。”萧暮雪瞟了一眼那条吐着长舌的狗,不禁打了个寒战。

    崔婶看出了她的害怕,连忙安慰:“姑娘别怕,我家大黑是最通人性的。一会我带你去它面前,让它闻闻你的味道,以后再见到你,它就只会对你摇尾巴了。”

    萧暮雪听得腿都软了:“还……还得让它闻我?”

    崔婶笑了起来:“姑娘如果这么怕狗,回头我把它栓到别的地方去。”

    “不用这么麻烦。我……我小心点就是了。”

    崔婶指了指一间偏房:“那个就是你的房间。姑娘自己安顿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再找我。”她带着萧暮雪走到大黑面前,拉着她的手放在它的鼻子下:“这位是萧姑娘,是咱们家的新房客,也是自己人,以后你要好生看护。”

    大黑伸出舌头舔了舔萧暮雪的手掌心,又绕着她走了一圈,汪汪了几声后就在地上趴了下来,悠闲的甩着尾巴玩,完全不理会面前的人儿已经双腿打颤,脸色发白了。

    萧暮雪一步一挪地蹭过它的面前,直到挪到自己的房门口,呼吸才慢慢变得均匀起来。哗!好可怕!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以后可怎么活啊?算了,懒得想了,还是先打扫屋子要紧,下午还得去学校报到,得抓紧时间了。

    这房间根本不需要收拾,因为它已经被整理得无可挑剔了:生活用品应有尽有,而且全部都是新的,都放在他们该放的位置。看得出来,整理这房间的人是非常用心的。除了刘雨燕,还能有谁?

    萧暮雪把背包里的书拿出来,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书桌上,又把换洗的衣服挂进衣柜里,这才坐下来休息。

    身体是疲倦的,心也是疲倦的。萧暮雪在桌子上趴了一会,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劲来。紫色的窗纱被风掀开,蓝色的天空便跳进眼来。她朝外望了一眼,发现从这里不但可以看见主教学楼,而且五十步开外,就是学校大门和治安岗。老师和师娘考虑的可真周到!她心里涌起一阵温暖,眼神终于不再那么荒凉了。

    振作了一下精神,萧暮雪决定在校园里逛逛,顺便去报到。

    凌云中学位于凌云镇的西北边,背靠青山,面朝平川,视野开阔,交通也相当便利。只是那一道高墙,一扇铁门,一座岗亭,一把锁,昭示着这是一个闲人免进的地方。左右对称的两栋主教学楼,一栋是高中应届班,一栋是高中补习班。仅仅是补习班的教室,就比桥河中学多了两层。图书馆也不例外,照样是一字排开、非常气派的巍巍高楼。办公楼紧挨着学生宿舍,连着家属区,离校区较远,十分安静。

    萧暮雪看了看手里的介绍信,在办公楼前停下脚步。还要去报到,真麻烦!她皱着眉头,很没耐性地找到校长办公室,举手敲门:“报告!”

    “请进。”

    萧暮雪推门进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在办公桌上找着什么。他貌似很忙,连抬头看一看敲门者的时间都没有:“找我什么事?”

    “我是萧暮雪,前来报到。”

    “萧暮雪?”中年男人听见她的名字停止了翻找,抬头上下打量着她,“敢跟我谈条件的人,终于露面了。”

    “您就是校长?没让您失望就好。”

    “失望不失望还得看你的表现。”

    萧暮雪将介绍信放到桌子上,问道:“跟您打个照面就算完事了?”

    校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算是。听说你很不想来这里?”

    “是的。我不想来。”

    “那你怎么还是来了?”

    “因为我明白一个道理:识时务者为俊杰。换种说法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哈哈哈……”校长仰头大笑,“有意思!我会关注你的,好好表现给我看。”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想: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满意才努力的,我是为了和老师的约定。

    校长指了指隔壁:“去外面等你的班主任。他会带你去教室。”

    萧暮雪点点头,转身走了出来。

    现在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很安静。隐隐听见有人声从cao场上传来。凌云中学的cao场有两个:一个内cao场用来做早cao和开例会,一个外cao场用作体育课和平时的活动场所。外cao场靠近办公楼,站在走廊里就能听见从那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楚星河从cao场上过来,远远看见一个女孩站在走廊上,抬头望着天空,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像是在哪里见过……萧暮雪?对,今天是她来报到的最后一天。他顺着她张望的方向看了一眼天空,发现今天的空气格外清新。“萧暮雪。”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萧暮雪回过头,见一个年轻男子正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便点了点头:“是的。请问您是?”

    “楚星河。你的班主任。”楚星河心想,那一面之缘,你果然是没记住我。

    “您好。”萧暮雪赶紧站正身子:“校长让我等您。”

    “嗯。下一节是我的课,我带你去教室,安排你的座位。”楚星河指了指办公室,“你等我一下,我拿点东西就走。”

    萧暮雪点了点头,又扭头安静地看向天空。

    楚星河心里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原因,只隐隐觉得,今天的萧暮雪不同于第一次见到的萧暮雪。是因为突然瘦了的原因么?她看起来那么憔悴。什么事能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瘦成这样?是因为舍不得桥河中学,还是怕承受不住这里的学习压力?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希望她再瘦下去了。那尖尖的下巴,失去了往日的圆润,看得叫人心疼。心疼……我为什么会感到心疼?是因为她是个好学生吧!嗯,是这样。他不愿再多想,拿起一摞资料走了出来:“这些资料都是给你的,你要抓紧时间看。”

    萧暮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楚星河问:“你住在哪里?”

    “校门口旁边。”

    “都安排好了么?”

    “嗯。”

    楚星河笑道:“你好像不太喜欢跟我说话。”

    萧暮雪赶紧摇头:“不是的。我是……有点累。”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一坐车就晕得爹妈不识,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楚星河的目光掠过她光洁的额头,落在她的鬓边,那里赫然插着一朵小小的洁白的菊花。他心里微动,目光更加柔和了:“如果你累了,就明天再去好了。”

    萧暮雪看着怀里的资料苦笑一声:“我哪有时间喊累,得赶紧进入状态才行。”

    “身体不舒服,不可以勉强。”

    “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过一会就好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内cao场。cao场的两边种着许多高大的广玉兰,宽大的叶片上,有阳光在跳舞。一枝未经修剪的枝条旁逸斜出,像广袖长舒的舞女,在展示自己妖娆的身躯。一只鸟借着这叶阔荫浓的福地,休息飞得累了的双翅,献上一曲清脆的歌谣算是答谢。

    萧暮雪似是自言自语:“这鸟,可比人自由多了!”

    楚星河似是没听见她说什么:“咱们这里大大小小的考试非常多,同学之间的竞争也很激烈,你要有心理准备。”

    萧暮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忍住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用顾忌我的身份。”

    “那花不错。”萧暮雪指着不远处的一株含笑说,“我喜欢。”

    “是你最爱的花?”

    “不,我爱菊花。”

    “有没有不喜欢的花?”

    “有。栀子。”

    “为何?”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可以跨越生死的爱?又哪有什么生死相依?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活着的人多么不舍,多么怀念,也不能再相见相守。所有的誓言,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谎言。”似乎是觉得自己话太多了,萧暮雪脸上浮起一抹羞涩,“我……我瞎说的,您别介意。”

    楚星河想起了自己床头那盆茂密的栀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指着cao场对面的一排房子说:“那是小卖部和医务室。小卖部有电话,接电话五毛,打电话按时间收费。号码都是公用的,你可以把那里的电话留给家里人。如果他们有事找你,小卖部的人接到电话会通知你。医务室的药基本都是免费的,如果你有不舒服,可以去那里拿药。”

    “旁边那条长廊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卖饭的地方。我们学校没有学生食堂,你们的伙食都是附近的农家按照学校的要求,按时按点做好了拿过来卖。一天三顿的饭菜都非常丰富,还有很多家常小吃。只不过,一到饭点人就特别多,你动作一定要快。去慢了,估计就没什么好吃的了。”

    “我知道了。”

    “那条长廊的尽头,是开水房,随时都有开水供应。大保暖瓶三毛,小保暖瓶两毛。紧挨着的就是学生澡堂,每人一次一元。私人澡堂也有,不过要贵一些。”

    “凌云中学有没有什么是不需要花钱的?”

    “这好像还真没有。”楚星河指了指二楼的一间教室,“那就是咱们班。”

    萧暮雪脸上没什么表情:“知道了。”

    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过了,两人不再说话,迅速上了楼。教室门开着,楚星河走进去站上讲台,回头示意萧暮雪站在讲台边:“请大家安静。这位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下面请她作自我介绍。”

    萧暮雪清凌凌的目光无焦点地在众人头顶打了个转,嘴里飘出几个淡而无味的字:“我叫萧暮雪。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