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你该死
宣统二十一年八月，时任邹城县丞的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尹枫，带兵前往镇南城，以其高超的医术解救全城军官所中之毒，并精于兵法谋略，短短一月大破反贼，守住镇南城并救的太子一命，安排太子安全转移。 宣统二十一年九月，尹枫率镇南城剩余大军，围困反贼，却以仁义之心下令，投降不杀。他治瘟疫有功，设粥棚，广施恩义，名满天下。最终于杭州与太子会师，择日班师回朝…… 那个少年救过他的命，他必须出城相迎。 雨汐的手被他紧紧握着，立于他身侧，可是她依旧不由自主的颤抖，尹枫，在这个时代，竟然也有一个叫尹枫的人，她好奇，也心动。看着远处盘旋蜿蜒的大军像一条巨龙缓缓移动。千军万马之前，那个剑眉朗目的少年，身着银色铠甲英气勃发。 这一战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小县丞，变成名动天下的少年天才，救国猛将。他神采奕奕的眸中看不出一点异样的情绪。 没错，他求的就是名声，就像当初他在江湖风云榜提名大赛上，他年仅十二岁便初露风华，一身银衣银面惊艳天下。他散尽钱财，招揽人才，控制江湖，再用江湖对抗朝廷。最后，他以小人物隆重出场，解了他自己下的毒，囚禁了他自己的人，所谓的不杀之恩，只不过是将自己的实力转移。 故技重施，他要的还是名声，万众所归的名声，以他的手段和最终的那张王牌，他自信借此在朝堂之上积攒自己的实力，终有一天天下尽在他鼓掌之间！ 归海轩辰对于他的狠辣和大手笔，亦不得不叹一声：“英雄造时势！此子非池中之物，终有一天，会一飞冲天！” 行至近前，那银衣少年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太子殿下，臣幸不辱使命。” 轩辕天洛扶起他：“爱卿不必多礼，长途跋涉辛苦了，本宫已命人于城中设宴，犒赏爱卿，犒赏全军。” “多谢太子殿下。”官场上的太极，他打的圆滑，不居功自傲，不显山不露水，能屈能伸。 雨汐看着这个少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他也叫尹枫，让她觉得有些诡异吧。 那少年抬眸，礼貌的微笑着对着雨汐微微颔首点头：苏雨汐，从今天起，我会让你认识我…… 宴会多半无聊之极，雨汐执意退侍在轩辕天洛身后，雨汐也并不是刁蛮无理不知轻重之辈，这种场合，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与太子同坐当真不合理。轩辕天洛没有反驳。 一杯又一杯的斟酒，尹枫的举止自如有低调内敛，越来越的轩辕天洛喜爱。与众将士相谈甚欢。转眼一壶酒见了底，雨汐皱皱眉，在他耳边轻声提点了一句：“你的伤还没好，少喝点。” 轩辕天洛微微一笑，不动神色的低声对她道：“没事，放心。这种场合我应付得来。你站累了，就去后面休息一会儿……” 雨汐微微一笑，斟酒间低声道：“我没事，我可要在这里看着你，要不然你还不知道要喝多少呢……” 轩辕天洛笑意渐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雨汐斟好酒，退一步侍立身侧，忽然几声轻不可闻却有些急躁的声音传入耳朵，雨汐自来听力极佳，一听便知是小弦的声音，果不其然，转头发现小弦在主位高台之下的屏风后，露着个脑袋招手，急急地唤着自己：“小姐……小姐……” 雨汐皱皱眉，愣了一会，出神之际，却没有发现轩辕天洛的酒杯已经空了。轩辕天洛皱眉看了她一眼，雨汐急忙回神斟酒，低声说：“小弦那丫头不知唤我有什么事，你先喝着，我去看看可以吗？” 轩辕天洛皱了皱眉，终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雨汐将酒壶交给了旁边的小丫鬟，躬身退出。 “什么事？”雨汐看着急急拉着自己出来的小弦。 “小姐，逸公子醒了，想见你。” “什么？”雨汐微微一惊，想起那夜原本是想去见南宫逸，可是到了才发现，南宫逸跟随大军回来时便已经昏迷不醒。他在镇南城中毒，虽然有了解药，但是他体质本就不好，余毒却深入肺腑，解药无力。大夫说已经无力回天了……雨汐当时便是一阵怔忪，无力回天了。 “好，我们现在就去。”雨汐微微点了点头，“小弦，你可曾给他把过脉，你觉得怎样？” 小弦微微咬了咬唇：“我倾尽一生医术也保他不过两个月，若有天玄师太亲自前来，怕也不过三月之数。如果交给那帮庸医，怕是……怕是……就在这一月之间了。” 久久无话，快到他的听柳阁时，雨汐才淡淡道：“你去备两坛好酒吧。” 小弦领命而去，雨汐一人站在听柳阁外，许久才鼓起勇气，去见那个在江南苑初次见到便帮她拦了阿呆一拳的男子。 她还记得她问过他：“你病了为什么还要喝酒，为什么还要别人和你一起喝酒？” 他回答：“因为我病了，所以我要喝酒，我要你陪我一起喝酒。”当时雨汐对此不甚理解，甚至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但是此时，雨汐却觉得心中一疼，原来，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再不喝，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他的要求只是“陪我醉一场”而已。 简单无奈的令人心痛。 走进听柳阁的院门，几株垂柳下，他安安静静的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小几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和一盘精致的茶点，他斜卧着，似乎已经睡着。 清爽的风，吹拂着他单薄如蝉翼的身体，令人产生一种幻觉，仿佛下一刻他就会随风而去化为空气。 “你来了？”他原本清冷好听的声音，因为久病而微微沙哑。 “嗯。”雨汐走进他身前，在旁边的小椅上坐下。 他闭着眼，面色苍白的几乎透明。 “我有一个心愿未了。” “我能帮你？” 许久许久，他苍白的唇微微吐出了几个虚无缥缈的字，似乎能被风吹散：“我……想见听雪。” 雨汐微愣：“什么？” “我想见听雪。”他睁开了眼重复了一遍，似乎是用尽全力的，让雨汐听清楚了。 雨汐皱眉，这不可能，她再也不想和听香水榭有什么瓜葛了，况且，他也不知道听雪中毒之事，那样一个听雪，他还愿意见到吗？还忍心见到吗？ “我知道，或许她在外地，或许她有事分身乏术。但是，这或许是我今生最后一次见她了。我也知道，这对你来说或许很困难。我只是想试一试，你毕竟是听香水榭的人……”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也越来越绝望。 雨汐皱着眉，许久没有开口。 他重又合上了眼，淡淡的说她们的一些支离破碎的过往：“听雪于我，或许就像蝶儿之于殷醉月。相逢都是偶然……” 柳枝随风而舞，摇摇曳曳，风景似乎回到了当年…… 那年春天，听雪寄宿的尼姑庵遭大火，她被银面救了出来，来到听香水榭时不过十三岁，她生性顽皮，银面又多宠溺，不加责罚，仅仅七天便把听香水榭闹得不得安宁。玩腻了便闯进了江南苑。 初见她是在初春午后，江南细雨连绵不绝，南宫逸在小亭中，卧看着亭外几个小丫鬟跪在皂角刺上受刑。 天阴沉的就像他一成不变的心情，都在默默倒数生命的光阴中变得灰白，惨淡，麻木，无情。 他懒散的卧着，在此起彼伏的求饶呻吟声中，灰暗的眸子看着自己修长的手，他的手随着他武功修为的增高愈发刚劲有力，却独独握不住命运的咽喉。生命只剩下了一片灰白，死寂一般。 她从天而降一脚踢开那个行刑的嬷嬷，救了那几个小丫鬟。 “你们没事吧，快起来，这有我不用怕。”年仅十三岁的少女口吻俨然是一个救世英雄。 那几个小丫鬟却看着南宫逸的脸色，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小丫头寻着几个丫鬟的目光看到了南宫逸这个罪魁祸首：“哼，欺负几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算什么？有本事跟我过两招！”说罢，向着南宫逸便是杀招。 南宫逸忽然来了兴致，想陪这个从天而降的小丫头玩玩。三招之后，他才发现，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个厉害角色，出招灵活百变，刁钻古怪。虽说与自己尚有差距，但他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终于牵制住她，那小丫头依旧在扑腾，怕她伤着自己，南宫逸便点了她的xue。 “哼，你放了我，我是疏忽失手，有本事你放了我，我们再来一次！竟然只会欺负几个小丫鬟取乐，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你真该死！” “咳咳……”原本就应为贸然动手而逆行的经脉，被她两句话激得再也压制不住，他扶着桌子痛苦的咳着，直到咳出血来，终于忍住，他用苍白的手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萧索的目光看了震惊于他的虚弱的听雪一眼，自嘲的勾了勾嘴角：“人性？她们想要毒死我，我想查出幕后主使便是没有人性吗？我真的那么该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