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章 万死不辞
简明月用腰带在老鼓手胸前打结，控制住伤口，不让匕首刺出的伤口继续流血。 不再流血，终于老鼓手看起来神色好多了，但是还是不能动。 简明月把老鼓手扶起靠在自己所站的高台边上，整个龙舟的桡手都不能动弹，只有简明月这么一个八岁的小娘子在忙来忙去。 现在谁动了位置，整个龙舟就会翻倒，谁也不敢乱动。 桡手们看着八岁的小娘子俨然一个小大人，在跑上跑下的忙活，都是心里感激，毕竟他们都没有一开始都没有当回事，龙舟比赛是输是赢，只不过是在于最后奖赏拿不拿得到，赢了锦上添花，输了对谁都没有影响。 大概唯一有影响的就是这个眼前的小娘子，她可是拿命在博。 那会儿谁会在意别人的生死，只要自己不死，谁会多余关心一个小娘子的生死。 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比起简明月来说可怜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哪里有人可怜的过来，他们这些桡手也都是依附着简家生活的最底层的穷人，自己还不知道让谁可怜呢。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老鼓手一但要是死了，这一龙舟的人都要留在这弯道里，眼看着暴风雨就来了，救援船只没来的时候，在弯道里翻了船，那就真是死生由命了。 简明月救了老鼓手，就是救了一船人的命啊！ 这时候突然就变成一船人凝成了一股绳子，都是在为了活下去挣命。 “小娘子你别急，我们会稳住龙舟，你慢慢来，看看大哥还能不能敲鼓。” “对，我们不急，你慢些，不要着急。” 现在似乎心都在一处了。 简明月扶着老鼓手，问：“大叔，你还行吗？” 这时候简明月为了活下去，也是拼了。 老鼓手点点头，“还死不了。就是我敲不了鼓。这怎么办？” 简明月看看风越来越疾，黑色的乌云已经开始沉下来，已经有零星的雨点落下来，因为他们被黑色龙舟超越，没能进入最窄细的弯道里，还停留在宽敞的弯道入口处，可是这里绝对没办法掉头，出去是绝对不可能，进去，也是难题。 风浪已经渐渐大起来，浪涛拍打着弯道的石壁，黑色龙舟明显看得出来被浪涛击打的左摇右摆，不停的撞击着石壁。 鼓手想要拼命的避开石壁，可是无论你的鼓点多么急促，或者多么迟缓，现在在风浪面前，都是渺小的不堪一击。 很快，所有人眼中，黑色龙舟被打的猛地撞在石壁上，龙舟四散裂开，龙舟上的桡手和鼓手也都落入水中，如此湍急的水流，很快哪些黑色衣服的桡手就都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没想到这么风险 可是心里不由得暗暗叫好，这就叫做报应。。 简明月回头问老鼓手：“大叔，这样的风浪，你有信心过得去吗？” 这不是能不能站起来的问题，是能不能过得去的问题。 老鼓手点点头，眼中神色坚毅，“你放心，我在这江上已经一辈子了，这江上的每一寸地方，我都熟悉的像是我自己家里，这里的无数次风浪我都经过，我要是说过不去，今日这里就没人过得去。我是不能敲鼓，不是丧失了听力和眼里，我说能过得去，我们要是配合的好的，就都能过得去。” 如此斩钉截铁，简明月佩服，现在只能选择相信老鼓手。 简明月捡起地上的鼓锤，对老鼓手说：“大叔，我来敲鼓，你来用嘴告诉我怎么做，我们配合，大家也都配合，我们要相信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 老鼓手满意的点点头，这孩子自己没看错，别看年纪小，可是论起镇定和冷静，是个大人物。 绝非池中之物。 “好，我来说，你来敲。” 桡手们互相看看，眼中虽然有疑问，可是想想也知道，这也许是现在唯一的机会，否则这里的人就只有等死，这风浪越来越大，一旦真正形成暴风雨，这种狭窄的空间里，黑色龙舟就是他们的下场。 现在除了博一下，没有第二条路。 所有人神情凝重，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怎么样。 简明月扬起鼓槌，对龙舟上所有人说：“各位大叔大哥，我年纪小，大家无论心里怎么不甘心，现在老鼓手大叔已经站不起来敲鼓，好在他还清醒着，现在他来指挥，我来敲鼓，大家要像相信他一样相信我，因为你们要相信我比你们更想活下去，所以为了我自己的命，我也不会疏忽大意，请大家为了我们共同的命运相信我，相信你们自己，我们会活着回到岸边，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桡手们激动，心情激荡，是啊，难道说他们还不如一个小娘子，他们现在是一条命，荣辱与共，那么就为了活着回到家里努力。 “我们相信你，相信我们自己，我们会活着回去。”所有人大声喊道，声震四方。 气势如虹，哪些黑压压的风雨反而变得没有那么可怕。 老鼓手微笑，“敲。” 简明月的鼓锤落下，在牛皮的鼓面上敲下重重的一击。 咚。 船桨落下，击划水花。 “敲！” 咚。 船桨落下，击划水花。 龙舟稳住，不再原地打转。 只有微微的摇摆，随着波浪轻轻飘荡。 空中一声响亮的雷声，劈在所有人心头。 远远的灰色龙舟和黄色龙舟已经进入弯道，他们没有看见黑色龙舟，以为黑色龙舟已经超越简家龙舟，过了弯道。 微微有些失望。 但是看到简家龙舟刚刚起步，好奇之余，也开始想着超过。 这里是弯道入口，最是容易超越，过了这个入口，再想超越就需要好时机。 两只龙舟立时鼓声大作。 鼓点的节奏告诉所有人，这是要抢夺弯道。 简家龙舟上的所有人一惊。 今天已经出现了一次被抢夺弯道，那一次伤了老鼓手，这一次要是再伤了谁，那就是损失惨重。 所有人目光都注视着简明月。 那个小小的，瘦弱的小娘子正吃力的挥舞鼓锤在鼓面击打出节奏。 “敲！” 船桨落下，击划水花。 龙舟开始全速前进。 雨点开始落下，随之落下的还有不断的雷声。 噼里啪啦。 雨点越来越大。 简明月眼帘上都是雨水，可是她仍是稳稳的随着老鼓手的声音击打鼓面，从不出错，即使雷声响起。 在所有人的目光里，那个雨幕中瘦弱的身影，高高扬起的手臂，和始终沉稳悠扬的鼓点，伴随着龙舟前行。 “别管其他人，听我的鼓点，你们只需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鼓点不停，你们就不能停，我们是一条命，一个人，我们是为了我们的命努力的。” 小小脆脆的声音穿透雨幕给所有桡手带来坚定的信心。 我们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命。 什么有自己的命重要。 随着越来越快，越来越高昂的鼓点，龙舟划入弯道最深处，那里就是刚才黑色龙舟撞击石壁的地方，也是最后一段最危险的地段。 风浪越来越急，雨越来越大。 简家龙舟好像波涛中的一片树叶，微弱的不堪一击。 随着波浪起起伏伏。 后面的灰色龙舟和黄色龙舟上的鼓手眼眸一沉。 这种天气，这样的风浪，简家龙舟还敢这样往里闯。 不是有绝对的经验，就是逞一时之勇。 况且，刚刚他们要是没有看错，简家敲鼓的鼓手竟然是个孩子，那个鼓头在敲鼓，这简直是找死。 他们这么多年还没有听过那家的鼓头还有本事敲鼓点带着桡手们过弯道的，这可不是开玩笑，每一个鼓点都不能行错一步，否则就是一船的人陪葬！ 而简家现在就是在不要命。 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们绝对不会去凑热闹。 简家龙舟一旦有一丝一毫的失误，就会翻船，他们这时候要是去凑热闹，超越弯道，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们宁愿看着别人过弯道，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抢。 简明月挥舞手臂，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她充血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信念，她的命和其他人不一样，自己第三次的生命是含笑用生命换来的，还没有找到顾晟，还没有找到含笑，她不想死，也不要死在这里。 她的命不是一个人的，谁的命都不是可以随便挥霍的。 她要活下去。 那种强烈的生存意念让她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浓郁的光芒，那是对于生的渴望和执着。 桡手们也是同样。 龙舟迅速的没有一丝犹豫的穿过了弯道，紧紧贴着陡峭的岩壁就那么擦身而过，甚至于激起的浪花拍打在石壁和龙舟之间的水花都溅在每个人脸上，都让所有人无所察觉，顺着激流进入了平坦的出口，那里已经不需要再惊心动魄。 过了险滩，当穿过乌云和雨幕的简家龙舟滑出弯道，进入较平坦的一段水域，所有人都呼出了一口长长的呼吸，所有人都欢喜的想要雀跃，可是他们不行，还没有到达岸边，这还不是终点，谁也没办法表达自己的喜悦。 鼓点声停歇下来，只有零零星星的一点两下。 简明月看着舒缓的江面，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又过了一关。 老鼓手扬声哈哈大笑，笑声洪亮震耳欲聋，引得他胸口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而不得不捂着胸口咳嗽。 简明月丢下鼓锤，检查老鼓手的伤口。 没有看到继续撕裂的伤口，但是还是有了一些出血，嗔怪的责备老鼓手：“大叔，你现在的命可不是你一个人，你的命是我们所有人的命，请好好珍惜。” 整船的桡手们都赞同的大笑着喊道：“大哥，小娘子说的对，你现在的命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是我们三十二个人命，我们现在三十二个人是一条命，你生，我们生，你死，我们死。好好惜命吧。” “小娘子好好的教训他。” 大家都开始有心情讪笑。 老鼓手扬声道：“对，我们现在是一条命，我会好好的护着我这条命和你们一起回到江边去。小娘子，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这也算是他们第一次开始正式的接纳这个和他们不一样的孩子。 简明月笑着说：“我叫简明月。明月何时有，把酒问青天的明月。” 老鼓手点点头，“不错，好名字，好名字。明月小姐，今日是你救了我们全船三十一条命，我简岱山在此立誓，今后明月小姐有什么差遣，万死不辞，绝无二话。” 三十个桡手也齐声附和道：“我们在此立誓，今后明月小姐如有差遣，万死不辞，如有违背誓言者，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 三十一个壮汉的声音洪亮的让江面上因为这声音的齐心协力，起了一阵回响，远远的在江面上荡开，传的很远很远。 简明月制止老鼓手，“大叔，我不需要你们的万死不辞，我们需要的是齐心协力拿到第一名，你们想活下去，我也想活下去，让我们的大家都活下去，当然还有拿到手赏金。对不对啊？” 所有人哄笑。 这可是大实话，谁都是为了活下去，要说是万死不辞什么的太过于遥远，可是眼前大家都知道，不光是他们要活下去，还有简明月也要活下去。 既然都是要活下去，现在这时候第一名就变成了一个大家都想得到的东西，因为你不能让这个小娘子拼了命的护着你们这些七尺的男儿好好的活下来，可是却让人家一个小娘子跳了江，那就不是人做的事情了，就算是报恩，这也是所有人应该做的，这时候所有人的信念已经自动把简明月归到了他们的一体，一容共荣，一辱公辱。 老鼓手拍拍简明月的肩头，“好，大家听好了，这九曲十八弯我们已经过了一大半，剩下的弯道虽然凶险，可是只要我老鼓手不死，就会和你们大家一起第一个回到江边，龙舟赛的第一名一定是我们简家龙舟的，不是为了赏金，不是为了简大老爷，就是为了这个今日护了我们一程的小娘子。好不好？” “好！为了明月小姐，我们要拿到第一名！” “为了明月小姐！” 群情激昂。 “敲！” 鼓声起。 船桨落下，击划水花。 龙舟像箭一样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