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卧虎藏龙
潜家爷爷接过潜小麦双百的成绩单,只是淡淡地用鼻子“嗯”了声表示满意。 潜小麦吁了口气,终于可以交差了。谁料,潜家爷爷又用他那修长的手指头轻轻弹了弹成绩单,严肃地问:“你在学校是不是很骄傲啊?” 这话从何说起呀? 潜家爷爷侧过身子,指了指成绩单右侧的班主任评语,说:“你看,亦凤老师给你的评语是: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这是蓝老师在暗示你平时太骄傲了,骄傲了以后就是要退步落后了。她这是在警告你!” 额滴神啊!真是天大的冤枉咯。潜小麦一头黑线如瀑布,自己身上啥东西都有,就是缺骄傲与泼皮两样,为此以前还很遗憾过一阵呢。至于评语,发成绩单的时候,小朋友爱比较,倒是相互传着看了一遍的。 孙红梅的是左拉的“生活的全部意义在于无穷地探索尚未知道的东西,在于不断地增加更多的知识。” 阮慧慧的是鲁迅的“时间,就象海棉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 邹佰琼的是高尔基的“人需要真理,就像瞎子需要明快的引路人一样。” 李梅君的更扯,是托尔斯泰的“人并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 “伟大英明的蓝老师啊,”潜小麦无语仰望天花板:“我知道,要推陈出新写42份评语是困难了点,但你哪条不好抄,偏偏给我抄了条毛主席老人家的训诫呢。” “你到底听明白没有?”潜家爷爷阴沉的脸上有了一丝不悦浮现,蹦出的话掷地有声:“下学期你的成绩单要是少了一分,那就说明你骄傲了,所以你一定还得给我考双百。” 我可以不明白吗?其实我不介意做只整天翘着大花尾巴显摆的孔雀。但这几天潜家阴云密布,气氛大大的不好,按照潜小麦的经验,这个时候大人们一方面希望小孩子乖乖的不需要自己cao心,另一方面有可能又巴不得小孩子出点格,自己好逮着了发泄发泄呢。所以现在老天就是借潜小麦十个熊心豹子胆,她也还是会很没骨气地老老关实屈服:“听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不是努力,而是一定。” “是,坚决一定。” 得到了大孙女的保证,潜家爷爷终于大赦开恩,还未等潜小麦拔腿开溜,那威严的声音又不缓不急穿透了鼓膜:“进去做饭,说好了寒假由你做饭的。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除了遵命哪还有别的路走,潜小麦很没原则早早放弃了抵抗,乖乖走进厨房烧火淘米。倒也没什么难的,就是人还太矮了点,灶头又太高,踮着脚尖掀锅盖有点吃力。 待米下锅,外行专家潜家爷爷又进来了。揭开锅盖看了看,就坐回八仙桌径自倒了杯茶做起了监工,吩咐道:“中午的菜,就着这半碗rou把以前你爸拿来的长豆干炖了吧,都放着有阵时间了,再不吃掉要坏了。” “哦。”潜小麦依言,打开橱柜,在最下面的格子里找到了长豆干,见没多少了,干脆全拿出来一次炖了。待把长豆干用水搓洗了泡好,也就闲闲地坐在灶前烧火了。 这厢,老爷子眯了眯眼,开始了谆谆教导:“你做事情怎么这么慢慢腾腾的。得赶紧切了放到另一口锅里烧啊……饭和菜要同时烧,这样即可以节省时间,又可以同时吃上热腾腾的饭菜。照你这个速度,等菜烧好,饭都已经凉了。做事情,都要先在脑子里思考一下,统筹安排安排时间……”BaLaBaLaBaLa 额滴神啊,潜小麦无语凝噎,心里不停顶撞腹诽着:“爷爷啊爷爷,长豆干要先放水里泡开的。这是常识,好不好?”但这是晚辈该说的话吗?在传统老爷子眼里那是会被定为造反罪的。是以,只得起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长短不一,好的歹的,切好了和着rou下锅了。也罢,顶多浪费点父亲砍的柴,还是能煮熟的。咱不求过程,咱只要结果。 等待的时间里,厨房里只闻柴火噼噼啪啪,除了偶尔揭开锅搅拌几下,潜小麦一直都坐在灶前看顾着火。旺旺的火舌不停跃动着,映在小脸上,红光满面,更照得小身子暖暖的,很是舒服。 潜家爷爷觑了觑,又缓缓开口了:“你不要以为做饭这么简单。做好任何事都是很难的。你要下苦功去学,每样都学起来,有了技能伴身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就说这南江村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人还是有几个的。像村西的王家婶子,虽然是个哑巴,却有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她做的豆腐又绵又软,吃了的人无不说好,很多人都固定在她那儿买,赚了不少钱的。” “村东头的李家根也有一手好水泥活儿。起先他只是帮人家盖盖房,现在都自己做起包工头了。他自己家的房子造得多好啊,比村长家还漂亮呢。” “至于其他做木工的、做竹蔑的、做裁缝的好师傅就更多了。农村里也是卧虎藏龙啊!” 呵呵,自家爷爷还懂这么时髦的词啊。当然喽,潜小麦是不否认的,农村老一辈人土归土,俗归俗,却大部分都有一身好手艺,就如城里人上了大学都会挑个好专业。只是老爷子今天说了这么多,意欲何为呢? “再说以前的大队书记水贤公吧。他的爹是个有学问的秀才,他对水贤公的培养啊,那是相当的严厉。看书打瞌睡了,就把头发扎起来用绳吊到梁柱上去;实在忍不住想睡觉了,就拿把锥子刺进大腿,刺得鲜血直流,人就猛地醒过来了。水贤公就是在这样的训练下,成了南江村第一有学问的人……他不仅是大队书记,而且还是南江乡校曾经的校长……不仅写得一手厚实饱满的颜体,而且力气还特别大。有一次,他从鹿山走夜路回村,还打了一只野猪回来呢。” 嘎嘎,您老人家想让我也去打只野猪回来吗?潜小麦暗忖,那悬梁刺股是苏秦的故事好不,现代社会哪还有人能苦读苦练到那个境界。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但说这么多是为什么呢?不用她发问,潜家老爷子抿了口茶,又顾自讲下去了。 “南江村强人多啊,像这次咱家的两件事情,他们一旦联合起来,众口烁金,你爸一个外乡人就根本没有还口的余力,咱家这亏是吃定了……再者,你爸又没有技术,就靠种田和走街串巷卖补品,勉勉强强只能糊口而已,在村子里既没有威信,也没有人缘,哪有人会看得起他……你二姨夫人品差归差,但胜在心计,这方面你爸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前有狼后有虎的,就怕我们老两口没了,你们在南江村就住不下去喽。” 潜小麦再也没了腹诽打趣的心情,心里苦苦涩涩揪心地难过。自家爷爷的敏感她多少是知道的,亲身经历了“十年浩劫”,因太公的地主成分履次被拉上台批斗,为此还下放到自然村工作多年。老人家目睹了太多恶劣人性早成了惊弓之鸟,凡事总悲观地比一般人想得更多更深,又总企图通过父亲杨勇来扭转村人对潜家杂七杂八的看法。不是父亲不够好,而是这个任务太艰巨。有时候,潜小麦会想,如果父亲就是亲舅舅,那么老爷子会不会乐天知命、欣喜于儿子的淳朴善良呢? 最终,潜小麦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直直望进潜家爷爷忧郁的目光,道:“爷爷,你训练我吧。我会努力去做的,这个家以后由我来守护,我的爸爸他只要健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