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岳父大人
季园前后‘门’都有码头,河房外面就已经停好了刘老成准备的崭新家船。 画栏绣帘,漆‘色’新亮。 她这回也只带着劳四娘出‘门’,让季mama她们在家休息。 到了船上,劳四娘仍然是忧心仲仲,担心胡府里万一真说起三元阁这次诗会,让季青辰失了脸面。 季青辰却是在舱中安坐,悠然一笑,道: “她们能说什么?至多不过是文昌公子以前来过明州城,说不定他在明州官伎里早有旧识?就算是如此,胡府里我也不算最丢脸的。不是还有王安抚使夫人吗?” 劳四娘一怔,听着她把王安抚使夫人当成了垫底丢脸的同伴,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心里放松,便捡了些明州城的趣闻来说: 比如,楼云几年前也曾经在四明书院里读过书,还向王安抚使请教过。 在季青辰的诧异细听的神情下,劳四娘更是来劲,说起王安抚使王仲友,此人不时就被请到四明书院来讲学,他可是两浙有名的大儒,天下皆知的名士…… 季园家船上,挂着两串圆圆的季府垂缨红灯,灯影随水‘波’缓行在州桥下的河道上。 两岸的富室河房掩‘露’在沿河的桃‘花’树下,暗香浮动。 河房中,牛油灯光亮相连,倒映河面,与月‘色’争辉。 水‘浪’声声,三条街外的三元酒阁,雕梁银器间尽见衣香鬓影,满座上皆是‘sao’客佳人。 陈文昌在诗会席上,诗是做了两首,曲子是没听几支,旧相识也暂且不知是谁。 他光听着寿威军中逃命回来的纪二公子大骂楼云。就觉得有趣之至。 纪二公子埋怨着楼云。这人当初在四明书院寄读的时候,看着还有几分担待。但他既然明知江北边军缺少训练,怎么只提醒了官家一句? 怎么不犯颜直谏,来个叩头触柱,血染金殿什么的。 官家好歹也听两句。 害得他纪二这样的文弱美书生,在边军里明明是去动笔头的,这回居然也为了保命挥刀上阵。还搏了个功名。 他半条命都被吓没了。 这次回来后。他马上就告老辞官,再不去了。 满席上旧友、美伎们笑骂不已,不时就有学子说起四年前的楼云。 说起他虽然没有明着拜入大儒王仲友——如今的王安抚使——的‘门’下。但也是经常向他请益。 陈文昌并不是头一回知道楼云出身于四明书院。 但他却是第一回听说他和纪二公子算是知‘交’。 他笑着向纪二公子敬酒的时候,楼府外厅里也是火烛高悬,楼云也刚刚在楼府外厅里,用一桌外卖酒食款待了准岳父赵秉林。 临安城里的甜水巷子楼府里。楼云走出外厅,送着开国男赵秉林出了院‘门’。 天已经晚了。 赵秉林随行来的两名家人早有准备。 他们在‘门’房借了两只楼府的红纸灯笼,牵着马等主人辞别。 楼云袖着赵秉林亲手写给他的退婚书,眼睛望着这温文尔雅的老宗室上马。 赵秉林一身半旧襦衣,因为夫人年老在家未来。他现在身边又没有细心的‘女’儿陪伴服‘侍’。所以,他头上的黑漆弯脚幞幅下,‘露’出来片片没有梳紧的头发。 楼云突然发现。一年多不见,赵秉林的头发里已经隐现了几丝银白。 “爵爷一路上小心。” 他当初认定了顺昌县主就是他要寻找的‘女’子。何尝不是因为这赵秉林? 泉州宗室坊中自然有免费的宗学让宗子们读书,坊外富室人家愿意请先生让‘女’儿也跟着读书的也不少。 但如赵秉林这样亲自背着三四岁的‘女’儿,让她在宗学房‘门’外听书的父亲,却是极少见的。 他家的‘女’儿被父亲牵着,站在在宗学房外一听六年,寒暑不止。 她能在蕃商大会上说出水力吊装机,能说起马政,这有什么不可能? 大宋‘女’子远比山里‘女’子谨慎,但却仍然有她们单纯的地方。他楼云在大儒王仲友‘门’ 下请益时,曾有留饭在他家中的经历。 所以他家的‘女’儿、儿媳,他皆曾隔着屏风听过声音。 因为四年前官家‘逼’宫上位的密事,王家关上‘门’来,内外两桌家宴里都在争议何为正统。 吃饭时,王家的人半个字都没提皇宫的禁事,争的却是一家之礼。 到底是兄终弟级,还是嫡子承嗣? 本朝太祖、太宗就是兄终弟级,接下三四代却又是嫡子承嗣。 王家的‘女’眷本还是安静吃饭,偶尔给家里男子捧个场接上几句,但话题渐渐从承嗣 说到了家礼中的公产、各房‘私’产如何划分时,她们便不满了起来。 他分明听着,她们手上不停,在屏风里给孩子喂饭,嘴上可是引经据典,对着外面的公公和丈夫们冷‘潮’热讽。 ‘逼’得大儒王仲友和他的儿子们不敢再说,赶紧吃完饭转移到了书房里。 他只能忍着一肚子笑,跟着去了书房,当成完全没有听到。 王家的儿媳娶的都是浙东名士之‘女’,从小都是父亲亲自教导读书。 宗学里的老师请的也都是泉州名士,赵秉林的‘女’儿赵德媛身为宗‘女’,岂能不及她们? 他楼云要是有父亲,必定更是十倍百倍栽培教导他这个儿子的。 “……” 想着赵秉林为两个儿子的忧心,眼望着他在马上离去,楼云居然也有了莫名的喟叹: 世人成亲生儿‘女’,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赵秉林那两个儿子这辈子就是来讨债的。 直到两只灯笼火光摇晃着出了甜水巷口,他才叹了口气,收起各类胡思‘乱’想: 诸如剃头做和尚也‘挺’好,成亲太没有意思。陈纲首那庶子嚷着要出家,说不定才是真 正的聪明人这类的…… 他转头向楼‘春’吩咐道: “赵爵爷如今也住在城西,大理寺衙‘门’后街杨槐巷子里。差几个家将去盯着那里。” 楼‘春’听到赵秉林好好的临安宗室坊不去住,居然住在大理寺牢房大‘门’口,心里已经诧异。 再听楼云要差人去盯着,更是意外。 “大人,你是担心京城里有人要暗害赵爵爷?” “他刚才虽然只说是退亲。什么别的话也没提。我岂能看不出他退亲的原因?” 楼云摇了摇头。也不回院子。 他站在‘门’前。抬头看着那天空的淡黄月‘色’,还有月‘色’下千万垂絮的大柳树, “我没料到他也得到了消息。我本就推测过。信郡王那一干宗室要推卸罪责,他们最好的方法还不就是找几个替罪羊出来?反正牢里多的是被押的无品宗子……” 楼‘春’一惊,想起了赵秉林的两个儿子,顿时恍然。道: “大人的意思是,赵爵爷来退亲。是为了赵德平和赵德威……” “他们是顺昌县主的亲兄,也就是我楼云将来的舅兄。如果他们串供把罪责栽到他们两人身上,不仅是主谋赵秉谦逃了罪,还能攀扯到我这主审官身上来。这不正是一石二鸟之计?” 楼云说到这里。摇了头, “他在大理寺牢房外面住着,只怕是为了保住两个儿子。” 他毕竟是有爵位的宗室。死守在那里,摆明了鱼死网破。 只要两个儿子有一点差错。他就敢不要命地去敲响登闻鼓,直接告到官家面前去。 “这位老爵爷,为了儿子和‘女’儿,却是……” 楼云喟叹着,楼‘春’的娃娃脸上也不禁有了羡慕之‘色’。 山寨里的生活不及平地上的安全舒适。 寨子里的上一辈去逝时间,比普通宋民早上十年不止。 他们这些兄弟里,除了这楼云这样从小父母双亡的,楼‘春’他们的父母也在他们十几岁的时候陆续辞世。 否则他们也不会狠心离开从小生长的地方,跟着楼云到大宋内地。 楼云‘摸’着袖子里的退婚书,知道这退亲的事情根本不能办。 反倒是他主审的这桩铜镜案,也到他反守为攻的时候了。 ——虽然他半点不想在这时候去见季青辰,和她扯上关系。 他高声向院‘门’里叫着楼叶。 楼叶连忙跑了出来,候着道: “大人,明天游西湖的画舫已经租好了,就是租的保圣桥下隆兴海码头的两条湖船,小的前几日就看见过,都是新船。” “不用租了。即刻备马,我要去绍兴府。” 楼‘春’听他说起铜镜案,就料到他要出京城的。 但现在一听是去绍兴府而不是明州城,却又犯了糊涂。 他不应该是去见季坊主? 楼‘春’受命急召了十名家将。 他打发了四个去城西大理寺后衙杨槐巷保护赵秉林,又点了六个随行保护楼云。 他匆忙打包了自己的小行李,针线丫头杜娘子递过来楼云的行李。楼叶一手提了。他安慰了meimei楼铃几句,就跟着楼云出了‘门’。 家将们匆匆到了‘门’外,随着楼云一起上了马。 “大人,怎么不去明州城?” 马蹄声碎,暮夜人清,楼‘春’疑‘惑’问着, “大人今天在宫中不是还向官家说,铜镜一案里的证物到底是唐坊山寨,还是八珍斋正品,只要证物一定就能定案?大人你不是应该亲自去明州城请季坊主过来?” 要定货物来源,有什么比工坊货主的证词更让人信服? 至于福建海商的八珍斋,因为和楼云关系太深,反而不能来做证人了。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