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寺中变乱
寺中古树连影,宽檐斜伸。 殿阁之影倒映在山泉灌入的浅水沙洲间,幽远宁静。 后寺里有十七座客居。 三年前,曾经就是她在寺里供役的地方。 她沿着水面沙洲上搭起的一条曲折木板小桥,熟悉地认着路。 姬墨却回头看了空空的寺奴寮一眼,犹豫道: “大娘子,要不要在此地安排一二——” 她脚步不停,摇头微笑。 姬墨的意思当然是要在此地安排人手,埋伏暗算那些准备进驻马寺的楼府家将。 刚才一路上,她已经把祭场里遇上楼大的事告诉他了。 “他们会先召泉州僧来引路。泉州僧既然已经被我安排的寺奴拿下。他们反倒要在这里疑神疑鬼,‘浪’费时间呢。” 她没心思去多想困在桉树林的楼大。 姬墨不需要问,也知道泉州僧早在她的监视下。何时拿下只是看她事先的安排。 她当然不会和国使来人公然作对,否则想迁回大宋的坊民要落籍只怕有麻烦。她只要拖住楼大他们的脚步就足够了。 在离着客院最远的边缘,她不急不慢地带着库丁们行走。 山风水影间,看得到水对岸的座座扶桑客居。 十七座院落以宽木板桥相连,风景各异,处处也是灯火通明。 院外的宽板连桥上,还不时看得到穿着丝缎壶衣的高级‘侍’‘女’举灯走过。 客居里面居住的客人。都是附近封国里来寺内奉佛寄居的贵族‘女’子。偶尔,那里也会有远至平安京城的世家姬君入住。 这些在佛前日夜念经的青‘春’‘女’子,即使是在扶桑国这样不用太守礼的边夷国家中。她们往往也有一份不能对外人道的伤心事难解。 所以她们才会愿意暂时抛却家中的父母和众多‘侍’‘女’‘乳’娘,只带着几个家臣仆从,不辞辛苦而来。 避入空‘门’,想求得一片净土。 ‘侍’‘女’们披在身后的长长束发,倒映在水面,又被手中的莲‘花’佛灯映照。水面泛出了乌亮带暗金的光‘波’。 这光‘波’在水中散‘射’,点缀出片片金黄光晕。萦绕着客居里的处处佛阁。 而这佛阁金像,被笼罩在驻马寺的深山雾绕里。影影绰绰。 有如佛‘门’七宝楼台。 而在寺外,生番们为了保住山林的兽角战鼓声,扶桑山民为了开荒烧林的搏命厮杀声,不绝于耳。 这些呐喊。仿佛只是佛陀梦中的回忆,是凡间蝼蚁自相残杀的争鸣。 “你们找一处空的客院藏起来,现在客院必定没有住满。” 她吩咐着。 在眼下,十七座客居里面算是寺中最安全的地方。 僧兵们没有召唤是绝不可能进入。就连寺奴们也只有跟着寺奴寮主才能随时进出。他们会按照贵客们要求,替她们安居居处、用具、饮食,安顿家臣‘侍’‘女’。 “我去空明大师的佛斋里,见过法止僧官,然后在大师面前上一柱香就回来。” 她一脚拐上了通向中殿的宽桥。 木板桥没有护栏,只在水中木柱上钉上了相连的桥板。 高僧们的佛斋建在了中殿附近。姬墨他们不熟悉路径,所以无法避开中殿的僧兵们。 他们也就无法按她的命令先行进入佛斋,找到空明大师的亲传弟子。 按原来的计划。姬墨本应该在为她上了一柱香之后,向空明的弟子法止和尚讨要她的信件箱。 待她上山后,她会在空明大师面前,亲手把这些信烧尽,让它们都随他而去。 …… “大娘子,寺里的僧官们都在中殿上议事。原来去佛斋的路上都是僧兵——” “走这边就行了。” 虽然姬墨没有办成,但对她而言。驻马寺太熟悉了。 她打量着中殿的灯火,直接作了判断: 只要再过了水对面的两处廊桥,拐向一处宽板桥,就可以绕开中殿了。 丝毫不会惊动僧兵。 姬墨紧随在她身边,知道她在寺内早有安排,但仍然有些担忧。 “大娘子还请小心为上。” 泉州僧在寺中呆了不少日子。因为老宋僧的关系,他们当然和空明大师的两位亲传弟子最亲近。 谁知道那法止僧官是不是已经被那位楼国使收买了? “不用担心,法止僧官今天并没有和泉州僧接触。” 她突然笑语。 “什么?” 他还没来得想清楚——她是怎么突然知道这个消息——她脚步一停。 隔着一处水面沙洲,她望着桥对面的黑暗中,双手轻击。 掌声轻轻,他便听得前面水岸桥上,也传来一声拍手声,与她遥相呼应。 对面有人。 她微微一笑,便向姬墨点了点头,道: “前面没有僧兵。” 姬墨知道,对面应该是来接应她的寺奴。 他凝神看去。 桥尽头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寺奴,也不知是男是‘女’。 那小寺奴手里提着一盏白‘色’风灯,在黑暗中晃了一晃,他似乎终于隔着桥看清了季青辰的样子。 姬墨也看清了,接应的是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小‘女’寺奴。 季青辰隔空向她打了几个手式,姬墨知道是寺奴之间的暗语。 这些暗语是为了方便她们偷‘鸡’‘摸’狗时一起串供,免得被管事僧们拿住证据。 也不知季青辰和她是怎么传递的消息,似乎法止僧官和泉州僧今天的动静就已经确认了。 “这些年给他们送饭端水的。当然都是寺奴。” 她并不多说,姬墨也明白,寺奴在泉州僧食物饮水里下手脚。简直不能再容易。 而她安排那些寺奴,就等着今日。 总不能让泉州僧公然给楼府家将们带路,更不能让他们和法止、法显两位僧官讨价还价,商量出卖她的代价。 法止、法显当然都是扶桑人。 十年前,那两个在佛斋‘门’外偷听她和空明说话,然后偷塞给她两颗烟‘药’解‘药’的小‘侍’童早已经长大。 他们也都是驻马寺里的僧官了,自然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不为了他们自己。也得考虑扶桑这一场内‘乱’。 楼云身为国使,能拿出‘诱’‘惑’他们的条件太多了。 那提灯小寺奴也不说话。隔着十几步远,又打了好几个手式。之后,那孩子才转身在前面引路。 季青辰虽然不紧不慢地跟着,却也因为她那几个手式。诧异地看向了姬墨。 她把得到的消息告诉他道: “除了三个泉州僧,寺里还有别的‘jian’细?” 然而她又摇了头,道: “没有泉州僧引路,宋人绝不可能这样快。” 也不需要姬墨多言,她思索着,便想了明白, “和我们无关,寺里来的人应该是平安京城新国主来劝降的使者。” 在扶桑国,驻马寺的八百僧兵足以比美一方诸侯势力。新国主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劝降的使者只不要让他们倒向平家,就是成功。 “看来中殿里,僧官们果然不轻松。” 僧官们议事。当然是为了应对平安京城的使者。 所以,外面生番和扶桑山民们举行的各种神祭,和尚们也没空去管了。 姬墨已经向随行的六名库丁打了手式,让他们小心戒备了起来。 如果大娘子在唐坊没有出事,在驻马寺里却被宋人捉走,他有愧职责不提。仅是三郎那里绝无法‘交’代。 “大娘子,三郎传了讯。已经派了许老大和许老四,让他们带着二十个坊丁来接你回坊了。” 他推测着,计算着寺里能保护她的坊丁。 “还有护送大娘子上山的虾夷人,我看他们也快要到了。” 他身为季青辰的心腹,知道十一个虾夷人是盟友,而季辰虎的二十二名援军,暂时只能当成是一半的战斗力。 尽管他也不认为,季辰虎会愿意自己的亲jiejie被捉走。 那不是打他的脸吗? 她点了点头,便知道姬墨是不放心她。她便没有再说让他们去客居躲藏。 眼看着快要过廊桥了,灯火通明的中殿果然在远处被僧兵围得水泄不通。 她便道: “差个人去中殿看看。” 她看了一眼前面矮矮的小寺奴, “她刚才还说,中殿里议事的时候,死了两个僧官。” “……是。” 他挥手差了一个库丁去查探,深知她在担心空明大师费心栽培教导的两位亲传弟子。 他早就听说过,法止和法显两位僧官十分年轻,几乎与她同岁。 他们如今得到空明大师倾囊相授,‘精’擅梵语和汉语,是通晓三千净土佛经的高僧。 日本僧人得到的佛经,基本是游学僧们去中土抄写的汉语佛经。 极少数是战‘乱’时流失到扶桑的梵语原经。 所以,‘精’通汉语和梵语是做僧官的前提条件。 而法止和法显两人之中,在寺中更让人看重的是法显和尚。 他本是鸭筑山里一座小山村的村长之子。尽管过得也十分贫穷,却从家里学会了收粮、卖粮、管理村民、迎宾接待等各类庶务。他在寺里管理起僧众也是得心应手。 所以,他现在是驻马寺里颇有权势的管事僧。 ——大娘子收到的第一批走‘私’粮食,就是从法止他家那偏僻小村子里‘私’买的。 他免不了也要去中殿参加重大议事。 而另一位法止僧官却向来专心于译经,他一定会守在空明大师的斋房里,安排师父的一切身后之事。 他也会等着她,等她来祭拜先师。Q ps:鞠躬感谢babygirlw,觑觑眼婷婷,tttqinshang9的礼物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