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其情可悯
那几名家冬久在文曙辉跟前当差,自然知道他们父子,最不待见的人,便是宁国府的四爷此刻听到文执初问起,老爷是如何被送进太医院的,他们纷纷垂下头颅,一眼不发地盯向地上 文执初半天没等到答覆,心下好生纳闷,他正要重复问一遍,就见大姐的手臂伸过来,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打了一下 他心知有异,遂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跟太医院的吴医正问明父亲的伤情之后,舒眉特意把文执初叫到了外间 “大姐,刚才您为何不让小弟问清,是谁将爹爹走进来的?”一来到外面,小少年就开始质问他的长姊 舒眉摇了摇头,解释道:“他们打一开头没禀明,此事定会有些蹊跷刚才里面那么多太医,实在不宜处理家务事” “家务事?”显然,被长姊这种说辞弄得更加糊涂了,文执初不禁喃喃自语,“难不成,送爹爹进来的,是那人……” 舒眉不置可否,只是嘱咐了他一句:“这事你先别管,到时自然会有人出来邀功的” 听到这里,文执初更加确定,此事跟他心中猜想的那人脱不了关系 果然,就在姐弟俩跟太医商量好救治方案后不久,小皇帝项忻便在宁国公齐屹陪着来看望文曙辉了 “文爱卿的伤情,吴医正及时上报了,朕已全数知悉,县君不必的朕已责令太医院,让他们尽快治愈文大人”探望过文曙辉的伤势,项忻安慰起他们 “劳烦陛下亲自过问臣妾心里甚为惶恐”舒眉就要拉着文执初,给他下跪谢恩 项忻见状,轻轻咳了一声,跟过来的内侍立马心领神会,上前阻止文家姐弟的动作:“你们千万别这样,陛下有金口玉言在先,你们在宫里见到天子豁免行此大礼的县君您快快起来,别让老奴为难了” 项忻的这般作为,舒眉只得听劝地起身退到了一边 “这事到底怎么起的?吴医正上报时也没讲清楚文爱卿下朝归家,不是一向坐的是官轿吗?怎地换了一帮人手抬轿?”因自己跟文家的关系,项忻的今日之事有幕后黑手,遂朝他身后的宁国公问了起来 齐屹闻言,躬身朝他揖了一礼,答道:“此事微臣仔细查问过了,说是文大人原本打算下朝之后到城南去走访一位亲友,出宫门的时候,抬轿之人便换上自家府里奴仆文府的家仆似乎对那处岔道的状况不熟,在拐弯的时候,被对面一冒失的路人冲撞了,这才酿成的祸事”说完这些他特意朝舒眉姐弟脸上扫了一圈,见他们默不作声,心里暗暗惊讶 听完臣下的解释项忻一脸疑惑:“有没有派人去查查,那罪魁祸首是什么来历?” 齐屹道:“微臣派舍弟去查了,那人是南熏坊开绸缎铺的商贩,他之所以冲过来,是被人追到那里的” 对方这个解释,并不能让项忻满意只见他犹豫片刻后,问出心中的疑惑:“还有这等事?青天白日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会有人在主道上横冲直撞,难道平日没官差巡逻吗?” 项忻的问话,一时让齐屹有些语塞 若在平日自然有官差上街维持秩序只是最近一段时日,顺天府衙门人事更迭,新旧交递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变故南熏坊一片的官差前日突然告假,说是家中老母病重而安排调度的官员是个新手,还没熟悉此地的情况,一时有些手忙脚乱,这才导致最近一段时日,南熏坊一片秩序十分混乱 好巧不巧,今日文曙辉所乘的轿子,走到这里的时候,碰到了意外 而统管京城的治安和戍卫,不是别人,恰恰就是齐屹自己文曙辉出的这事,他难辞其咎若是放在以前,查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自会跟项忻和舒眉解释清楚 只是,自打葛曜回到京城后,齐文两家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尤其舒眉今日在紫宸殿,当着陛下的面,替那人亲口做的证词让齐屹更加为难的,是在文大人出事的时候,四弟恰好就在现场 所有这一切,都让齐屹顾虑重重,不知该怎样面对文家姐弟,更不知如何将齐峻择出来 宁国公的沉默,不仅让项忻颇感意外,就连文家姐弟也所察觉 在众人的心目中,齐屹一向以精明强干,沉稳练达著称,今日这人举止似是有些反常不仅对小皇帝的发问反应迟缓,就是他进门之后的神色,也没了平常的泰然自若 想到这里,舒眉眉头轻蹙,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脑际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有什么不妥吗?国公爷知道些什么,不妨跟咱们说说,大伙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舒眉的话立刻得到项忻的支持,只见他点了点头,对齐屹道:“县君所言极是,有什么不妥,齐爱卿不妨直言宁国公莫不是怀疑,里面另有内情?” 项忻有此疑问,并不是空xue来风先前,在紫宸殿接见葛曜的时候,他曾询问过南边的情况 现下江南虽已平定,可并非天下已经无事尤其山东的邵家,盘踞江淮诸地已有数年他们的势力,就是全盛时期的南楚,君臣都不敢小觑之,更何况如今江南初定,各方势力各怀鬼胎 此时,见宁国公一反常态,项忻自然跟周边局势联系起来了 “难不成,冲撞文大人之人,有什么来头?是山东或者江南来的?”将心底的疑惑,他终是问了出来 项忻的质疑,让齐屹眼前一亮 只见他上前一步,朝项忻行了一礼,道:“陛下圣明微臣正是这样怀疑的文大人被撞之事,处处透着古怪恐怕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宁国公的话,像一道惊雷,在众人心头轰然响起 听了他的话,舒眉忍不住跟项忻对视了一眼 文执初到底年纪鞋心里藏不住事,此时听说父亲的事并不简单一时有些急了 “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爹爹受伤,并不是一桩意外?” 打量了文家小弟一眼,齐屹点了点头:“令尊被冲撞时,舍弟恰巧就在旁边据他后来回忆,那人逃走时,身手敏捷,跟普通商贩似乎有所不同” “令弟?”听到宁国公提起齐峻,文执弟顿时警觉起来 “正是!”齐屹走到项忻跟前,朝他行了一礼然后转过身来,对文家姐弟解释道,“当时在现场的,还有舍弟……他将文大人送到太医院后,就返回出事地点,派人去揖拿肇事之人去了直到此时此刻他还没传来消息……” “原来是这样!”听完宁国公的表述,项忻恍然大悟 听到父亲是由齐峻送往太医院的,文执初面上神色复杂 因为舒眉的关系文执初对那位辜负长姊的男人,一直没存什么好感 此刻,听到救回自己父亲的,竟然自己所恶之人,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见文家姐弟面上没什么反应,齐屹不禁替四弟捏了一把冷汗 “当时,齐四将军怎会在那里的?”宁国公怎么也不会料到,首先看出其中蹊跷的,竟然是项忻 见陛下替她问出心底的疑问,舒眉心头一松随之,她也将视线转到了宁国公身上 幸亏齐屹早有准备,只得他解释道:“昨日舍弟听闻念祖那孩子会进宫,今日一大清早,他就到宫门外守着去了……” 这话一出,屋里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尤是项忻 齐文两家的恩怨,没人比他更清楚其中内情为了他那小表弟认祖归宗,两家明里暗里不知交手过多少回 现在这种时候,宁国公重提起此事,到底是何用意? 不待齐屹多说,项忻抬眸望向舒眉姐弟:“是了,念祖那孩子呢!朕先前杂事缠身,还没见过他呢!” 话题突然转到儿子身上,舒眉有些措手不及 自己若是留下来给父亲伺疾,念祖到时少不得要将托付给别人照顾 想到这里,舒眉跟项忻一样,对齐屹提到她儿子的动机,产生了些许怀疑 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以为自己的哀兵之策起了效果,齐屹决定一鼓作气 “之前县君住在山上时,舍弟为了探望念祖侄儿,不顾伤口未愈,一趟一趟地往幽岚山上跑即便这样,父子俩也未曾见上一面前几日,县君回到京城,舍弟恰好被派到西山大营去了昨日他刚得到讯息,连夜赶回来的” 宁国公一番话,让项忻有些动容小表弟的遭遇,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皇 自从母妃身故后,他被安排住进了慈宁宫虽然在皇祖母的宫里,他的安全能得到保证,可跟父皇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 不知是慑于高家的势力,还是有政务繁忙,每回元熙帝来慈宁宫请安,所呆的时间都不长因而,他跟父皇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后来,皇祖母昏迷,他被接到别的主位娘娘宫里抚养,从那以后,他见到父皇的机会就更少了 是以,对小表弟的遭遇,项忻深感愧疚 可是,他想到齐文秦三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又有些犯愁而且,他无意间曾听太傅施靖提起过,姨母根本无意回齐府否则,上回也不会一怒之下住进寺院,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心迹 沉吟良久,最后项忻抬头望向舒眉,跟她商量道:“文大人养伤期间,不如让念祖跟着齐四将军过一些日子吧!毕竟,如果文大人受伤之事,是人为cao纵的话,只怕文府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了” 没想到齐屹一番话,竟然说动了陛下,舒眉失望之余,脑海里飞速地搜索能推托的借口 没一会儿,舒眉就想起了儿子第一次进齐府出的事 “留在齐四将军身边带几天也并非不可以只是,念祖那孩子,似乎跟宁国府的八字不对上次过去时,险些闯下大祸,差点害了他的聪弟……”接着,舒眉就把齐聪被噎之事,禀报给了项忻 “那时不过年纪小现在他俩都大了,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齐屹一心想让侄儿早日认祖归宗,他好不容易打动圣上,自然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齐屹的心思,舒眉哪里又会不知?! 不过,只要一想起上回番莲被绑的事,她就无法平静下来 ——*——以下内容为防盗所设,两小时之后再来刷新吧!——*—— 得知舒眉要跟婆母进宫,高氏大惊失色 之前见那黑丫头不肯跟小叔圆房她心里还暗自庆幸,想齐屹谋算还是落空了如今听说这妯娌要进宫想起上次对方在那里遭遇的事,高氏不禁心惊rou跳 倒不是怕她参加宫宴,与其他命妇们接触,而是——养在慈宁宫的四皇子 只怕姨甥俩一见面,旁边人再旧事重提……让人记起以前所发生的一切让她回心转意誓为堂姊报仇拿出百般手腕哄住小叔……这一年多来,自己跟兰表妹的努力,不是全都白费了吗?况且之前小两口关系好似开始冰融了…… 高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当即立断唤来贴身丫鬟琴儿,让她找小厮连夜送了封信给娘家大哥 这边全部安排妥当后,高氏回屋歇着去了半个时辰后,丹露苑檐廓外头,不知怎地聚了一帮仆妇,大家三五成群地,交头接耳在聊起什么 刚从外面进院的程嬷嬷,见到这等光景,不由怔住了她轻声咳了两下唠嗑的从人们,这才四下分散开来 程嬷嬷早就感知不对劲了,招手叫来一名年轻媳妇:“阿庆啊刚才你们嘀咕些什么?” 庆嫂面上一僵,磨磨蹭蹭走了过来,朝她杆一礼,凑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程嬷嬷大惊失色,不禁叫嚷出声,“这不是打夫人的脸面吗?” 庆嫂点点头,跟着附和了几句 不到两天的功夫,齐府上下传开一则这样的消息:国公爷年过三十无子,太夫人做主,打算将她娘家嫂子一位远房亲戚家里的闺女,接进府里来住目的很明确,欲给宁国公齐屹纳作二房的 这则消息在府内传播时,舒眉正在跟着施嬷嬷练习礼仪,以备入宫时所用直到晚上就寝时,她才在雨润口中得知这一消息 摘下头上的珠花,舒眉抬头望向她的婢女:“可是上回见到的柯姑娘?” “好像就是那姑娘”在妆奁前忙碌的雨润连忙点头,“听说她老娘一口气,生了六七个,是个极好生养的” 舒眉微微一笑,心里暗道,丹露苑根本问题,不在能否生养而是保不保得住……不过,这样一来,高氏在她身上的关注就会少了,对竹韵苑未尝不是好事 只可惜那位柯姑娘,将成为又一个牺牲品,她在心底,不由替对方捏把冷汗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舒眉跟在婆母身后,顺利进了位于紫禁城西面的慈宁宫 搀着窒的手臂,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舒眉突然有种感觉——此趟进宫回来后,只怕她再难以从这漩涡中脱身了 因是林太后懿旨所邀,赏灯宫宴散席后,各家诰命临走前,少不得拐到慈宁宫,跟太后娘娘告辞跟林家走得近的几姓,则留在慈宁宫,陪着太后说说话当齐府婆媳俩进到慈宁宫时,那里早已言笑晏晏,一片热闹的景象 今日进宫之前,舒眉早将宫中各派势力,摸了个底朝天 当今太后姓林,乃霍首辅夫人的娘家亲姑妈,现在的皇上非她亲生多年前,新帝登基时,因母子间有隔阂,皇帝叫人一挑唆,扶持了当时贵妃高氏之父,以便与同为外戚的林家霍家打擂台,相互制衡谁曾想到,尝到权力的滋味,高太尉后来舍不得放手了开始独揽政事挟持群臣比林家还变本加利,架空女婿元熙帝直接把他变成了傀儡 元熙帝意识到时,已经尾大不调,悔之晚矣!高太尉把持朝政二十余年,皇家宗室的影响力日渐缩小 当听到这些时,舒眉不禁腹诽道,这皇上当得未免太窝囊了难怪高氏她堂姐都不愿进宫为妃在大内设局肆意毒杀皇子将事情赖到她身上时,高家都有本事弹压住齐家兄弟不敢出声若非林霍两家势力还在,坐在如今大楚朝龙椅上的,恐是早就改名换姓了 跟在窒身后,舒眉觐见了太后,按四肃二跪二拜之礼请了安还未抬头时,就听到一个老妪慈祥的声音响起 “齐四郎家的媳妇,过来让我瞧瞧,你多久没进宫陪哀家说说话了?” 舒眉爬了起来碎步挪到老太后跟前,垂首肃立林太后派人给她赐了座 窒在旁边替她解围道:“之前府里上下都在守制,出服后这孩子又从马上跌了下来,摔得什么都忘了……进宫怕冲撞了这里的贵人……” 林太后颔首微笑,怜悯地望向舒眉,说道:“外面的事哀家略有耳闻!苦命的孩子,一直多灾多难没消停过……这大过年的,可有到寺里烧过香?” 舒眉俯身一礼恭谨地答道:“启禀太后娘娘,臣妇大年初一上了妙峰山,求得了头炷香……” 林太后嘴角微扬,笑道:“果然是个心思灵巧的,知道那边人少” 窒附和道:“这孩子孝顺实诚,年年都替家人求头炷香臣妇身上这病能好转,多亏她隔三差五在菩萨跟前,替臣妇求寿祈福” “齐家侄媳妇好福气,有这么孝顺的儿媳”旁边一位老夫人赞道舒眉望过去,正是那次在红螺寺遇到的林老夫人几年不见老人家脸上的皱纹越发深了 旁侧另一老诰命接口道:“可不是,文家女儿贤名是有口皆碑的当年一女难求的场面!”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老妇皆闭口沉思起来想来都在暗中感叹文家最后惨淡的结局 舒眉心里则在纳闷,宫宴这种场合,从头到尾怎地都不见皇后娘娘的踪影?! 她正在这里思忖着,突然,殿外传来一女子呼唤声:“四殿下,你慢些跑!小心磕到前头的门槛……” 一个年轻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 林太后睃了屋内众人一眼,说道:“秀涵这孩子,都嫁人了还这般跳脱,让亲家夫人见笑了……” 刚才跟着林老夫人夸舒眉的那位老妇听了,眉眼笑成月牙形,接口道:“也是太后娘娘您这位姑奶奶宠着,才让她不失童真……” 林太后笑着说道:“说来也奇怪,忻儿特别喜欢粘着秀涵这孩子过一段时日不见她,他就缠着哀家问,涵姑姑怎地还不来?” 林老夫人道:“四殿下早慧念旧,是跟秀娘投缘……”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得“噔噔”几声清脆的脚步声有名三尺来高的小童,一摇一摆地跑了进来见到满屋子陌生人也不认生,在众家夫人中间穿梭而行 “涵姑姑,看不见我了,你来抓我啊”他一边躲在窒身后,一边叫喊看来是在跟人玩躲猫猫的游戏小童子憨态可掬,样子甚是喜人 “唉……看来这孩子从失母之痛中走出来了”林老夫人轻叹一声 “就这会儿才好点!”林太后摇了摇头,脸上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她身后一位女官涅的嬷嬷解说道:“四殿下半夜时常惊醒,哭着喊着要昭容娘娘……” 她话音还未落,那小家伙突然被旁边老妇的裙裾拌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下来舒眉眼疾手快,一把扶起了他 小家伙抬起头来——两只瞳孔黑白分明,忽闪忽闪的长得眉目如画,胖嘟嘟的小脸上露出可爱的两酒窝见自己差点摔倒,一双有如麋鹿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