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奔波
陈凯果然没肯放过这么绝佳的机会，周五一大早，别的同学刚刚离开宿舍去教室听课，他就借口要送杨灵萱去市内大医院看病，喜滋滋请了假跑过来，接上杨灵萱就出了校门。 行走在武江大学省会城市南都市的街头，不时进入一座座国营百货店和少量的个体服装店，流连于街头巷尾各种风味独特的小吃摊，瞧江边无数渔船、沙船、渡船出没，再扫眼街头行人们身上缺乏多变色彩和款式显得灰扑扑的服饰，杨灵萱竟觉得大开眼界。 这个许多细节迥异于原来世界的新八十年代，实在有太多东西让她惊喜或吐槽了！ 比如说对城市市场的管理，此刻的执法人员行事竟然十分的低调，他们即使出手驱赶那些胡乱摆摊的小商贩，也不过是让这些人别占了太多的街道，除了收点摊面费，既没没收他们的吃饭工具，也没罚款或殴打他们，执法态度和谐得叫人惊诧。 再比如说那些后世已经完全消失于道旁的浇糖人、捏面人，还有两分钱可以看一本的小人书摊等等，真是让杨灵萱吃得、玩得兴致盎然。 行程中还恰好碰到一起偷窃事件，那小偷竟被十几号路人从街头追到街尾，扭送去了派出所。而当时杨灵萱满面的不可思议和感动，竟让陈凯为之疑惑不解。 她看到有小青年主动扶送老人横穿马路，也看到有姑娘捡起路人掉的东西追上去递还失主，她看到才四五岁的孩子竟然放心地在家里人开的店铺门外玩耍而身边并没有大人监护…… 看到这些，她突然间好像明白了前世自己的父母为什么那么喜欢怀念年轻时候的日子，仿佛当年过着的富贵日子还远不如他们的八十年代更让他们感到开心快乐！ 临近中午的时候，杨灵萱才好不容易买到了一件土黄色纯棉的文化衫——其实就是T恤衫，和一条超短的白色裤裙，就是这白色裤裙，料子也不算挺好，完全不免烫，稍微伺候不周就会皱巴巴的，更加谈不上品牌什么的，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够“新潮”也不太贵了！ 为了搭配这一套新衣服，杨灵萱打算下午还要去买双鞋子，白色网球鞋是最好的选择，但以上午逛过的市场来看，这个愿望实现的希望很渺茫，就算有白色的球鞋，也是那种帆布做的绿胶底布鞋，而非后世那些设计新潮时尚的运动鞋。 杨灵萱其实已经认命，明白自己再也不可能在现在这个年代里找得到十分贴近后世审美观点的东西，即使她退而求其次，随便买双凉鞋抵数，市面上也没有什么好的选择，几乎所有凉鞋的用料都是一样的，都是塑胶的底和面，鞋的高跟也只有一两种款式，怎么看怎么土气。 “你到底是想买什么样的鞋子？”陈凯抹着额头的汗，疑惑发问，他原本以为杨灵萱来自小城，不会有多高的眼界，怎知杨灵萱的品味如此不同常人，眼光之挑剔和毒辣，令人咋舌。 杨灵萱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已经赶过陈凯很多次，告诉他不必陪自己逛街买东西，受这份男人一般都受不了的罪，陈凯就是不愿离去，反而一副舍命陪君子的神态，令她好生抱歉，可要叫她就此放弃，随便买双凉鞋应付，她却也不是那么甘愿。 看到杨灵萱脸上的不甘，陈凯笑笑，伸手往右前方一指：“先去那儿休息休息？” 杨灵萱也累得不轻，点头答应。 那边是个旧广场，有一片平整的地面，中心有棵大槐树，周围还有花坛和石凳，炎热的天气下看起来绿绿葱葱，很舒服的样子。因为不是周末，广场中也没多少人，看来十分清静。 杨灵萱很感慨，也就是在八十年代，市里才会有这种小而优雅的街心园了，因为旧城尚未改造，这里的花草树木都很有年头但缺乏护理，附近也缺少厕所、健身设施一类的公共建筑，可因为没有进城打工的农民大军，人少，街上车子又不多，现在的街心园竟是个难得的、赏心悦目的休闲所在。 陈凯问清杨灵萱现在生冷不忌，跑去广场边上买了两根雪糕回来，一人一支大快朵颐。 广场中央有名正在自得其乐拉二胡的老人，杨灵萱默默听他拉了一段，忽然忍不住问：“陈凯，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觉得人们现在的生活，幸福么？” 陈凯诧异，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问，想了想才道：“现在的日子，肯定要比以前好过多了！但要说幸福，似乎还差得远！你看，别的不说了，就说你买衣服，跑了那么多店，都难以找到满意的、漂亮的衣服，假如市场兴旺，商品充足，还会这样吗？” “还有那些国营的商店，那服务态度真叫人不敢恭维！咱们算有钱的人了吧？买东西掏钱够大方了吧？可你看，那些人哪里当咱们顾客是上帝！叫多拿两套出来挑选，他就能给你脸子看！” “还有那些随处可见的乞丐，还有街上那些惹是生非的混混，还有咱们身边各种落后的公共设施，全家都挤在一块方寸之地的比比皆是的住宿状况……大城市都无法让每个人有衣穿、有饭吃、有屋子住！更不要说还有八亿农村人，过着贫穷劳苦的日子！这，能算幸福吗？” “想要人们得到真正的幸福，国家起码还需要再努力二十年！”陈凯叹气总结：“现在，国家领导总算统一了认识，说要改革开放，要发展经济……人们能不能得到幸福，还是过几年再看吧！” “是，现在的人们，穷怕了！”杨灵萱轻声说道。 因为贫穷，所以想富，想得不顾一切，由此忽略了许多东西，丢掉许多东西，以至富了之后，精神却空虚起来，找不到寄托了，然后又滋生出许许多多的社会问题，是这样的么？ 见到杨灵萱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满眼忧虑的模样，陈凯心中好一阵怜惜，现在大学生当中，能好好读书的都不多了，许多都是在混日子，只等学业结束拿那一纸文凭，分配个好单位，有几个能像杨灵萱这般关心国家和人民的？尤其她还是个女孩子，真能羞煞那些整天情情爱爱的女同胞们！ 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下老人的二胡声，声声悠扬。 杨灵萱在出神，陈凯却在趁机欣赏她的美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竟觉得杨灵萱人比以前更美了！那皮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军训结束不必再在太阳底下遭暴晒的缘故，变得白皙了好多，晶莹得好像要变成半透明一般，全无一点瑕疵！还有那衬得她清纯无比的、接近平直的涵烟眉，轻抿着的、可爱的樱唇，还有那一说话就隐现的、整齐洁白的两排贝齿…… 咦？杨灵萱的牙齿不是有些不齐的么？ 陈凯懵了片刻，忽然记不清杨灵萱原来的牙齿是什么模样了，莫非自己印象出岔了？ 正发呆，忽见杨灵萱好看的眼睫毛微微一动，他连忙转移视线，装作正在看远处老人拉二胡的样子，貌似不经意地关心问：“对了！你真的不需要去大医院看看？明天就要表演了，你确定你能唱？” 杨灵萱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当然！要不我给你唱一段试试？” 陈凯忙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天天都是在虚拟梦空间中练唱，好久没在现实中秀歌喉了，杨灵萱也很想印证一下，在虚拟世界里练出来的技巧，能不能在现实中也已经掌握，当即轻启樱唇，唱了起来：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 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 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 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作客……” 她今天在城市里逛了一上午，竟看到许多后世已难得一见的美好景象，而尚未踏上发展快车道的都市，跟后世一个小城其实也相差仿佛，虽然还有很多瑕疵，很多不完善，可是当下的路人，确实比后世的路人更热心、更团结、更可爱！而她也正像歌里唱的那样，得了不小的收获。 情感上的共鸣和投入，使得她的歌声仿佛带上了灵魂，竟轻而易举就达到了许教授所要求的境界，专业歌者的素质，令她自己也沉迷在了这样的状态中，为之深深震动。 然而她的震动，却远远不及陈凯，她不知道自己善用丹田气息唱出来的声音效果，听在陈凯耳里，完全是那种可以直击灵魂深处的感觉，连他的胸腔都好像隐隐在跟着嗡鸣。 他不知道杨灵萱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这一点，他只知道这一刻自己的心已完全沉醉，如闻，空灵悠远中带着丝丝甜意。原唱邓筠固然唱得婉转甜美，可那是录音机里的声音，又哪里比得上真人在前，如此近距离地感受那声音的魅力？ 如今他的脑子里就剩了一个念头：原来她竟唱得这么好！真可惜了上次却没有去旁听一回！ 而更意外的事发生了！远处那拉二胡的老人听到杨灵萱的歌声，停了下来，没片刻竟和着她的歌声，给她拉起了伴奏！杨灵萱一曲唱罢，察觉到这一点，连忙站起身来，红着脸，朝那位老人弯腰鞠了一躬，表示感谢。老人朝她咧嘴一笑，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快去吃午饭，然后买鞋子吧！”杨灵萱连忙不好意思地拖着陈凯离开这里。 陈凯却难以抑制热切认真地对她说道：“萱萱！你是应该红遍全国的人！如果没有人支持你，我来！我会努力将来给你拍戏，拍好你的戏，把你介绍给世人，让他们都来感受你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