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冬夜屠蛇（下）
布莱尔低头沉默了一会，抬起头说道：“爸爸，就让我……” 雷尔夫举起了手，打断了布莱尔的发言，说道：“我说过的，这个家，一个人也不能少——再也不能少了！” 再也不能少。 这短短的一句话，包含着多少的无奈。 这个家庭，原本应该是更加完整的。然而，在两年前，原本扮演着母亲角色的家庭成员病逝了。原本，母亲的病并不是无药可救，只是需要一笔比较高的医疗费。但是，这个家庭里，除去雷尔夫和布莱尔的延迟服役费之后，就再也没钱支付对于他们来说如此高昂的医疗费。当时，这两个男人也曾经心动过，只要两人之间任意一个人愿意去服兵役的话，那么省下来的那笔延迟服役费，或许就能就回这名被病魔折磨的女子一命。然而，在女子生命将要结束的最后一刻，她都紧紧地拽住雷尔夫的手，含糊不清地喊道：“你说过的……你不会再离开我的……你答应过的……” 因此，直到母亲去世，父亲也不敢离开母亲一步。 也因此，布莱尔一直将母亲的离去，归咎为自己的懦弱。如果当时自己能勇敢一点，主动提出、甚至自作主张地去服兵役的话。也许……母亲就…… 虽然，事后父亲也无数次安慰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布莱尔去从军。即使自作主张离开了，父亲也会去把他抓回来。但是，无论多少话语，也无法让布莱尔的内心得到一点点的安宁。 而布莱尔的这份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的介怀，此时也愈加浓烈。 “父亲，我……” “别再说了！”雷尔夫再次打断道：“我说过的，这个家，不能再少一个人了！” “但是……”迪恩犹豫了一小会后，忐忑道：“即使父亲再如何不想，但明天我们还是没能交出延迟服役费的话……” 布莱尔想了想，犹豫了半天之后，最终还是把“那我们干脆偷偷逃跑吧”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去。 显然，为了避免被抓去当兵，以及避免缴纳高昂的延迟服役费，逃跑，是最好的办法。只不过，既然这个最好的办法布莱尔一家人能轻易想到，其他人自然也能轻易想到——领主和他麾下的士兵们自然属于“其他人”的范畴。每年都能听说若干人因为交不起延迟服役费又不想当兵而逃走，同时每年也能听说有“略小于若干”的人被以逃兵的罪行处以极刑。逃跑，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难度不亚于克服去当兵的恐惧。 “那我们干脆一起当兵好了！”再次犹豫了片刻，布莱尔斩钉截铁说道。 雷尔夫看了布莱尔一眼，幽幽道：“你体会过战场上的生离死别么？” 布莱尔一愣，摇了摇头。 雷尔夫又问道：“那么，你体会过生离死别么？” 布莱尔再次一愣，然后点了点头。与自己母亲生离死别的感觉，布莱尔这辈子都不会忘怀。 “在战场上。”雷尔夫顿了顿，接着说道：“每天，都是这样的生离死别。而且，每次还不止一个人。今晚还在和你同一个篝火吃饭，相约以后退役的时候还要常相聚的战友们。没准死神就偷偷地在背后写下了：他，明天被流矢穿过脑袋。他，后天战马失蹄。他，一个星期后坠下山崖……这些曾和你共患难的生死之交，一个接连一个地从此消失在你的生命中。你怕吗？”说完，雷尔夫盯着布莱尔。 也许是被父亲的那犀利的目光所慑，布莱尔不禁低下了头，小声回答道：“怕……” 似乎比较满意布莱尔的回答，雷尔夫点了点头，然后转头朝小儿子迪恩问道：“你呢，怕不？” 在雷尔夫与布莱尔两人的目光中，迪恩沉默了好久，然后才抬起头，面向雷尔夫，说道：“怕……但是也不怕。” 这次，轮到雷尔夫一愣，然后问道：“什么意思。” 迪恩很认真地说道：“我怕，是因为和哥哥一样，害怕失去自己亲近的人。” “那么，你为什么又不怕呢？”雷尔夫又问道。 “因为……”迪恩犹豫了一会后，说道：“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我就知道，无论再怎么亲近的人，总有离开自己的一天，或者自己离开他们的一天。即使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也无法改变，只能接受。如果对于拼了命也无法守护的事物，就要做好失去的心里准备。” 与多愁善感的布莱尔不同，弟弟迪恩似乎对同一件事情能用更理智的眼光去看待。 听了迪恩的回答，雷尔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一直纹丝未动。 良久，雷尔夫忽然喊道：“布莱尔！” 忽然被叫唤，布莱尔先是一惊，然后问道：“父亲，什么事？” 雷尔夫缓缓地转过头来，对布莱尔问道：“你跟着我，打过最厉害的猎物是什么？” 布莱尔想了想，然后认真回答道：“是熊。一只体重有四百多公斤的棕熊。” “今晚。”雷尔夫说道：“想不想跟我去打更厉害的猎物？” …… 雨水已经慢慢停歇，给这个夜晚能带来片刻宁静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中，在寒气逼人的山路上，一根随时会熄灭的火把，顶着寒风，艰难地前进着。 那是全副武装，准备去偷猎的雷尔夫和布莱尔父子。 说是“偷猎”，其实也不准确，因为实际上，从来没人想过要去光明正大地猎杀这个可怕的猎物——金首蛇王。 从刚才父子两人的对话中，我……等等，先声明一下，我是洋葱，镜头给我转回来了……我乱七八糟地在说什么呢啊？ 咳咳，从刚才父子两人的对话中，我了解到，这个家庭，祖上某**始，都是偷猎者，有着非常丰富的狩猎经验技巧，甚至都把每种动物的特性、猎杀技巧什么的终结成一本厚厚的书，传阅后代。在这本书的最后一页，记载着传说中的金首蛇王的狩猎方法——之所以是在最后一页，是因为这是最后添加上去的内容，在这页之前，几乎囊括介绍了卡拉迪亚大陆上所能遇上的所有有狩猎价值的动物的技巧，以至数百年来不断在完善这本书的祖先们都在那最后面的半页空白上，写上了家训，暗示这本书的编写已经完成了，后人只需要熟读就能谋生。然而，这最后多出来的一页，更新了这本书的价值，更是把这本祖传的狩猎书抬高了一个新的档次。 金首蛇王，这种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野兽，在约一百三十年前，被布莱尔的祖先发现。那位祖先，用了近十年的时间研究金首蛇王的习性，在多次九死一生的狩猎行动中，最终将金首蛇王杀死，然后给这本原本已经非常完整的狩猎书上，添上了最后一页——这一页，价值恐怕能抵得上整本书。 然而，布莱尔的那位祖先似乎并没有把狩猎到的金首蛇王如何处理掉——至少没有光明正大地处理。因为在我的认知中，金首蛇王的存在到现在（我本人所生活的时空）依然是传说，也没听说过以前有任何人猎杀过甚至见过。究竟当时布莱尔的祖先猎杀到的金首蛇王到底去向如何，是个谜——甚至，我都在怀疑这页内容的真实性。 在这页纸上，记载到金首蛇王在入冬之后就会冬眠，而金首蛇王将于何地入冬，附近有什么迹象，都写得一清二楚。而雷尔夫，恰恰是在上周偷猎的途中，留意到发现了金首蛇王的冬眠之处。原本忌惮金首蛇王的厉害，雷尔夫也不敢打它主意。不过，现在看来，不打它主意的话，这个家庭恐怕也无法继续团聚下去了。 关于金首蛇王的弱点，那页纸上记载得不多，但是十分有用。 第一， 金首蛇王在冬眠期间非常行动力大降，是猎杀它的好时机。 第二， 金首蛇王在黑夜里似乎视觉丧失，只能靠嗅觉探测周围环境，并且嗅觉是白天时的数倍。 第三， 金首蛇王对酒精的味道十分敏感和厌恶，它会尽量躲避这种味道。如果味道十分浓烈无法逃避，金首蛇王会陷入短暂的失控。 第四， 金首蛇王的背部，有一圈颜色比较明亮的鳞片，那一圈鳞片，硬度是其他鳞片的两倍，在目前的冶炼技术下，没有任何兵器能将其破坏。 第五， 然而，在这圈刀枪不入的鳞片之下，却暗藏着金首蛇王的致命弱点。只要逆着鳞片插进一把剑，如果剑足够长的话，就能贯通金首蛇王的重要身体器官而将金首蛇王当场击毙。 …… 然后，我渐渐地，目睹了他们父子两人。从寻找金首蛇王，到发现、接近、猎杀的过程。 一壶高浓度的酒，让金首蛇王陷入了恐慌。 在金首蛇王因吸入大量酒气而进入混乱的过程中，一尾巴把雷尔夫扫到一边，生死不知。然而，沉溺于战斗状态的布莱尔，完全没法去估计父亲的生死，抽出腰间的剑，朝金首蛇王的那致命弱点冲了上去。 长剑顺着逆鳞狠狠地扎进了金首蛇王的体内，似乎是受到特殊疼痛的刺激，金首蛇王的身子僵硬了，身体瘫倒在地，一副坐以待毙的模样。只要布莱尔的剑继续用力往前刺几公分，恐怕金首蛇王就要当场丧命。 然而，就在布莱尔将要用力刺下之时…… “哥哥！”迪恩那还稚嫩的声音忽然从远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