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思家事荣府来人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黛玉合上了最后一本账册。盘坐在熏笼上边儿的腿都有些发麻了，今儿这一整个儿上午竟是都在这样的看账。 后的紫苏白薇两个很有眼色，忙唤人送了温水进来伺候黛玉洗了手，又是端茶又是上点心。白薇还站在黛玉后边儿替她轻揉着肩膀，笑问：“姑娘歪一会子就起来罢，不然一会儿嬷嬷过来看见姑娘这般，又该念叨了。” 黛玉喝了口茶，满足地靠在了后的靠垫儿上，“好jiejie，腿都坐麻了呢，好歹让我歇一会子罢。母亲往真是辛苦。” 天气渐冷，转眼间贾敏这一胎已经到了七个月。都说瓜熟蒂落，眼看着离产期还有两个多月，可贾敏的腿部浮肿越发厉害了，便是平常的鞋也难以穿进去，小腿上拿手指一按，便是一个小坑儿，久久回不去。 黛玉心里也是暗暗着急。贾敏这个年纪怀孕，本就比别人更加危险些，如今又是这样的状况，便是常坐着都时时觉得辛苦，更别提走动了。 贾敏自己生了两个孩子，自然知道还是该当在这个时候多动动，生孩子方才容易些。只不过精神着实不济，站一会子腰酸腿疼不说，便是坐着躺着，时候长了都有些个受不了的。 贾敏索将家务等都交给了黛玉，一来她从前也跟着学了些，二来有长公主府出来的两个嬷嬷在旁指点，也出不了岔子。 其实两位教养嬷嬷也很是知道份，于林府家事上自然不会多说一言半句。不过若是黛玉有问，自然也都言无不尽。见黛玉小小年纪对家事竟是安排的井井有条，心里自是纳罕，却也只道她天资聪颖。是天生的当家主母罢了。 “jiejie！” 外头林珩的声音响起来，黛玉朝着门口看去。果然是他。上只穿了宝蓝色锦缎长袍。腰间束了闪金如意带，脚下蹬着方口小朝靴，就这么打扮的伶伶俐俐地进来了。 看看他后，徒瑞岚并没有跟着。 “岚哥儿呢？你们不是一向焦不离孟？”黛玉叫紫苏赶紧给林珩端了茶来。这才开口问道。 林珩跑到熏笼上头暖了暖手，笑道：“这几天冷了。他早上起不来，都没跟我一块儿习武了。这会子恐怕还在前头听父亲讲书呢。” 徒瑞岚要比林珩气多了。先时看林珩每天不亮便起来去习武，不过比自己略大了一个来月。却是高了半个头。看起来也比自己结实，心里颇感不服气，便也跟着早起去学。现下天短了，大早上的起来又冷，徒瑞岚不等人说，便自己先放弃了。每里只从上午要么跟着林如海念书。要么就窝在小院子里淘气。 林珩看熏笼上头摆着一张横纹小几，上头摞着一叠子账册。过去随意翻了翻，忽发奇想，笑道：“姐，明儿跟母亲说说，给我两个铺子玩玩儿呗。” 黛玉抬起眼来看了看他，奇道：“你之前……怎么想到了这个？” “就是忽然想起来的，咱们家里产业不少，可大都是一些农庄，城里头开的铺子并没占多少。这总有些靠天吃饭的意思罢？开铺子就不同了，小到柴米油盐，大到古董玩物，那都是能赚钱的。再者，成衣铺子也好，酒楼客栈也好，多些进项总是不错。”林珩也爬上了熏笼，他心里之前便有些主意，只是尚未成型，索便趁这个机会要跟jiejie商议一番。 黛玉摇了摇头，林珩的想法是好的，母亲那里倒是好说，只怕在父亲那里不好过。林如海是个文人，虽说子里很有些洒脱之意，并不是迂腐之人，可到底几代人刻在骨子里头的东西是抹不掉的。这里不同于后世，最是讲究出。士农工商，商人逐利，哪怕只是个秀才，也是瞧不起商贾的。所以多有那不能乡试会试不中之人，宁可去给人做幕僚，或是在乡下私塾教导稚童，也不会去经商谋利。一般官宦人家中即使有些铺子买卖，也大都是挂名儿在忠心得力的奴才名下。更有甚者，干脆就是赁给别人去经营的。 况且，瞧着林如海的意思，后林珩必是要走科举的。那就更不能行商贾事了。 林珩随手摆弄着粉彩莲纹小盖钟的盖子，垂着眼皮轻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是怕父亲不肯。不过，我又不是亲自去经营，也是要挂在别人名下的。” “我倒是没什么想法，母亲那里也好说。你要是真有这个念头，只自己去和父亲说就是了。不过，怕是不好办呢。” 林珩忽然神秘一笑，“姐，有法子啊。咱们家里不是还有个小财神么？拉着他来入伙怎么样？” 黛玉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抬抬手叫紫苏白薇都出去了，才一指头戳在林珩额头，“你也好意思？人家是真正的小孩儿，亏你好去算计！” 林珩低声笑道：“背靠大树好乘凉！” 黛玉不说话了，这话说的虽是在理，可是徒瑞岚的份……皇家之事难说。到了他父亲把他秘密地寄养在江南的地步，也就是说现在京里头的形势恐怕是不乐观的。一个不小心，后恐怕就是倾家之祸。 叹了口气，才要开口，外头紫苏叫道：“姑娘，林大娘进来了。” 紫苏嘴里的林大娘，便是老管家林盛的媳妇，如今也是府里头数一数二的管家嬷嬷。 黛玉姐弟对看一眼，不知道这个老嬷嬷怎么这会子进来了。 林嬷嬷进了门，笑眯眯地给两个小主子请了安。黛玉款款起，笑道：“林嬷嬷怎么进来了？大冷天的，有事儿只管交代了几个嫂子来说就是了。” 说着，便命坐下，又叫了人来上茶。 林嬷嬷笑道：“多谢姑娘体恤。今儿咱们府上来了客，方才京城外老太太家里打发人来了，正在太太那里说话。太太叫我来回姑娘一声，怕是一会儿就过来给姑娘请安了。” 荣国府来人了？ “来的是谁？”林珩忙问道。 “是管家赖大两口子，还有管事周瑞两口子。现下两个爷们儿都去见老爷了，两位管家娘子都在太太那里请安。” 这是老太太的心腹和王夫人的心腹都过来了？这个时候年不年节不节的，怎么还都来了？ 林嬷嬷话已传到，便告退出去了。 果然过不多时，便有贾敏边的赵嬷嬷便引了赖大家的和周瑞家的来了。林珩早就被黛玉打发了出去，因此几个人才一进了屋子，便瞧见外间儿屋子里几个小丫头屏气凝神，侍立在各个角落。 见了赵嬷嬷，一个眉目清秀伶俐的小丫头轻声道：“嬷嬷好，姑娘正在看帐呢。” 赵嬷嬷点点头，回压低了声音道：“两位老jiejie，且先往那边儿屋子坐坐，等我进去回姑娘一声儿。” 赖大家的忙轻声道：“怕是扰了姑娘？” 赵嬷嬷摆摆手，示意不妨，引着二人往西边儿屋子坐了，自己便掀了帘子进了东里间儿。 周瑞家的乃是王夫人心腹，这回南下本就奉了王夫人的话，不但要来林府里一趟，还要往金陵薛家去送信。薛家乃是王府的姻亲，号称百万家资，巨富非常。周瑞家的原本还想依着王夫人的话，先顺路往金陵去，再来扬州林府。奈何赖大两口子坚决不肯，必要先来扬州，周瑞两个虽是有些脸面，到底比不得赖大乃是荣府家生子，又是老太太的心腹，只得顺了他的意。 把眼满屋子里一溜儿，周瑞家的不有些个瞧不上。都说是林家姑老爷任着天底下一等一的肥差，照她的想法，屋子里头该当是金银满堂的，就算不及荣国府里头的摆设富贵华丽，也当差不多才是。瞧瞧这小姑娘家的屋子，虽也是檀木家具，也是有几件儿摆设玩物儿，更多的倒是书本。书案上，架子上，都码着整整齐齐的。这又不能当了饭吃不是？ 小丫头过来奉了茶，周瑞家的接过来也不喝，一眼瞧见窗下摆着一张红木拐子云纹牙板琴桌，上头一架古琴，通体黑色，外头光照进来，隐隐泛出一股子幽绿之色。周瑞家的忍不住探头过去细看，只是她一个粗鄙之人哪里懂琴？不过是瞧着东西可，便想伸手摸上一摸。 忽听耳边赖大家的轻声咳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脸上不由得有些发讪。 小丫头抿嘴笑着，脆生生道：“这琴是我们姑娘素里头解闷儿的，听说是汉朝的古物儿呢。” 周瑞家的唬了一跳，她就算再无知，也知道这汉朝的东西是有钱都没处儿买的。这要是方才摸了一下弄坏了，连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这么好的东西，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摆着了？给个小丫头解闷儿用？ 周瑞家的心里暗暗念佛。 赖大家的坐在那里稳稳地端着一盏茶喝着，心里很有些瞧不起周瑞家的。不过仗着自己是二太太的陪房，就把她狂的没边儿了！哼，你只知道金玉之物是值钱的，竟不知道人家这清贵人家，谁像暴发户一般把那些个一股脑儿地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