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贾兰

    却说贾敏回了林家宅子，林如海因等陛见，这几日都只在家中闭门不出。书房里头听人说太太回来了，便也过了后边儿来。见只贾敏一个，不免问道：“玉儿和珩儿呢？”

    贾敏正在换衣裳，瞅着清月打开柜子，忙道：“又不出去了，只拿了家常的来穿罢。”

    一行解了外边穿着的大衣裳，一行才对林如海笑道：“都被他们外祖母留下了，说是过两日才放回来呢。”

    便有丫头端了茶上来，贾敏亲自接过了一盏递给林如海。林如海见她身上的大衣裳脱了，便只穿着象牙色立领中衣，忙道：“你也要当心些才是，才进了京城没几天，正是水土不服之际。这衣裳若是无事，少换两回也好。省的着了凉。”

    说话间清月已经将一件儿孔雀蓝色缎面镶豆青色窄边儿的对襟长袄替贾敏穿好了，贾敏抚着衣袖儿上绣着的菊花纹样，轻笑道：“都是我这个身子，叫老爷时常费心。”

    “你呀……”林如海无奈摇头，岔开了话题，“岳母身体如何？”

    “还好，看着精神也不错。”提起母亲，贾敏心里多少有些低落。这回回来，她觉得母亲许多行事都与之前自己在娘家时候不大一样了。只是，她也并不想与自己丈夫多说这个，因吩咐清月：“去姑娘和珩哥儿屋子里，叫人收拾了衣裳送到荣国府去。”

    想了想，颇有些后悔地对林如海道：“今儿跟着玉儿珩儿的，就只各人的两个大丫头，也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老太太要留下他们。这会子要是再遣了小丫头老婆子去，倒显得咱们有点儿多事了。”

    林如海啜了口茶，也摇头道：“岳母那里还能少了他们使唤的人？夫人也太多心了。”

    贾敏也笑了，叫清月赶紧着人去收拾了东西给黛玉两个送过去，夫妻二人这才又说了几句家常话。

    再说黛玉与林珩留在了贾母那里，都是年纪相仿的，与三春姐妹很快就熟悉了起来。因见林珩跟在自己身边儿，都是些女孩子，便朝贾母问道：“外祖母，听说珠大嫂子家里还有个小侄儿，与珩哥儿年纪相仿？”

    贾母笑呵呵道：“正是呢。你不说，我倒是也忘了，正是该让兰哥儿来陪着他小表叔一同说话的。珠儿媳妇。”

    李纨坐在几个小姑子的下首，听了贾母的话忙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兰儿在我们屋子里头呢，我这就去把他带过来。”

    说着，带了丫头素云碧月出去，一路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院子里头静悄悄的，只两个小丫头坐在廊下头晒太阳。看了她进来，都赶紧起身，垂着手叫了一声：“大奶奶。”

    李纨也不在意，点点头就进了屋子。屋子里头贾兰的奶娘黄氏正坐在窗户底下做针线，贾兰却是趴在小书案上看着一本儿书。他今年也不过是五六岁的样子，还没开蒙，就只李纨素日里无事教了他认得些字。

    看母亲回来了，贾兰跳下了椅子。旁边儿的丫头小蝶忙扶着，嘴里嘱咐道：“哥儿且慢些，看摔着了。”

    李纨笑着拉了儿子的手，问道：“午间吃了些什么？”

    贾兰偎在她怀里，掰着手指道：“吃了半碗儿粳米饭，还有一个翡翠虾仁，一只小丸子。”

    李纨点点头，朝黄氏道：“往后我不在的时候，兰哥儿吃饭你用心伺候着，也要叫他喝些汤水才好。”

    黄氏早就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在贾兰旁边儿伺候着了，听了这话，忙答应了下来。

    李纨因又叫贾兰去换衣裳，“你林家的表姑表叔留在老太太那边儿了，如今带你过去见见。”

    贾兰“哦”了一声，乖巧地过去换了衣裳。黄氏倒是很高兴，大奶奶才生了兰哥儿，珠大爷就过世了，因此，大奶奶的正经婆婆二太太，总是瞧着大奶奶和兰哥儿母子两个不大顺眼，平时根本连提都不会提这个大孙子一句。老太太那里也是淡淡的，不过好歹还念着大奶奶年轻守寡，大面儿还是过得去的。只是对兰哥儿就要差些了，若不是年节的，也轻易不会想起来这头一个重孙子。

    黄氏乃是李纨的陪房，后又做了贾兰的乳娘，自然对李纨母子很是忠心。听说那边儿叫贾兰过去见亲戚，不由得很是惊喜，“大奶奶，怎么老太太就想起了兰哥儿了？”

    李纨握着帕子，唇边儿一抹笑意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凄凉，轻声道：“你以为是老太太想起来的？”

    看贾兰穿好了，起身牵着他的手往前边去了。黄氏瞧着母子两个的背影，叹了口气，忙与碧月等人跟上了。

    到了贾母那里，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等都走了，只剩了迎春姐妹宝玉和黛玉姐弟两个。几个姑娘都在那里说笑，宝玉坐在一边儿听着，林珩却是独个儿一个坐在贾母的炕上，颇为无聊地把玩着一只九连环。

    李纨领着贾兰过去，先叫他给贾母行了礼，这才指着黛玉和林珩笑着引见：“这是你林家的表姑，表叔，快过来行礼。”

    贾兰便要跪下磕头，慌得黛玉赶紧叫林珩拉住了。贾母笑着说道：“你这孩子也太实在了，你表姑表叔年纪也不大，不必见这么大礼的。”

    李纨拉着贾兰手，嘱咐道：“陪着你林表叔说说话去，不许使性子，若是冲撞了你表叔，我可是不答应的。”

    贾兰很是听话地答应了一个“是”字，林珩却是心里大呼救命——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如今却要陪着小孩子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哄着小孩子，看着贾兰眼巴巴地瞧着自己，顺手便方才玩儿的九连环塞给了他，道：“给你玩吧。”

    贾兰也不客气，伸手就接了过来。两个人趴在那红木小炕桌上，头挨着头，林珩时不时地出言告诉贾兰一下，贾兰便依言而行，瞅着倒是很有意思。

    李纨大感欣慰，府里头与贾兰年纪相仿的孩子就只贾环一个，可惜了，养在赵姨娘跟前，也不大得老太太和太太的喜欢，况且赵姨娘为人粗鄙，李纨也并不敢十分放任贾兰与贾环接触。此刻来了个林表弟，虽然岁数和贾兰差不多，可是对贾兰还有个尽让，这便足以叫李纨感激了。再看向黛玉，眼中便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这边儿说着话，外头就有凤姐儿又来了，笑道：“我说今儿我必是忙的。老太太，姑妈那里打发人来给林meimei林表弟送衣裳来了。”

    说着，叫了人进来。

    来的是林家的二管家石信的娘子，进来给贾母等人一一请过了安，才笑道：“太太命我送了姑娘和哥儿的衣裳玩意儿过来。还有话吩咐姑娘和哥儿：只管好生住着与姐妹们玩耍，不许闹了老太太呢。”

    黛玉林珩两个都站起来听了应下不提。

    贾母便笑道：“我说敏儿也多心了。他们是我的外孙，我喜欢还来不及。”

    凤姐儿便笑着问道：“我一并都问了罢，如今晓翠堂那里虽是收拾了出来，只是若林表妹林表弟两个住，未免空旷了些，恐夜间害怕呢。不如另行安排了住处，老太太看呢？”

    贾母沉吟了一下，道：“就让珩哥儿住在我这边儿的暖阁里头，玉儿……”

    黛玉起身拉着贾母的袖子，带了几分撒娇，笑道：“外祖母，我就跟二表姐一同住吧，都在您这院子里，可好？”

    贾母想了想，“也罢了，二丫头她们屋子是连着的，还有一间空屋子。如今凤丫头立时去叫人收拾，让玉儿住着也好。”

    凤姐儿答应了一声自去叫人办理。林珩看了jiejie一眼，又低下了头去跟贾兰一起解九连环。黛玉知道他的意思，也抿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