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林珩论玉
却说凤姐儿到底机灵，见了屋子里的气氛被林珩一句话忽然说的僵了一下，忙越众上前，笑眯眯地拉了林珩的手，脆生生道：“表弟有所不知，确是有两个二表哥的。不过呢，一个是大房里的二表哥，一个是二房里的二表哥。日后你只管叫了我们家里的琏二表哥就是了，如此便混不了了不是？” 贾母笑道：“正是你琏二嫂子说的了。” 贾敏听了这话，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见她脸上都是笑容，似乎并未觉出那琏儿媳妇的话有何不妥。再看看底下，不但王夫人等，就是大嫂子邢氏，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 贾敏捏着帕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紧。自己未出阁时候，正是荣国府最为煊赫之时。父亲本应降级袭爵，却是因为从小乃是皇子伴读，深得皇子信任。待得皇子登基，又因救驾有功被破格儿按着原爵位承了爵。同时袭爵的东府大爷，却是降了一级的。娘家祖上以军功起家，比不得那些绵延一二百年的望族世家。父亲本人文武兼修，也十分看重府里的规矩，这大房二房尚未分家，既是荣府男丁，便都应该按着排行来叫，哪里就能自己叫自己的？况且，就算是都叫二爷，那对外头提起来，也当是宝玉避了开去，让珩哥儿称一声“宝二表哥”才是。琏儿，那可是大房要袭爵的嫡子！ 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不会带出来，只瞧着儿子如何应答。 林珩被一个美貌少妇拉着手说了这一通话，心里早就不耐烦了，脸上却是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这位二表哥，原是二房里的二表哥。” 故意将“二”字咬得重了些，偏生凤姐儿并未听出这些，倒还弯着眼睛笑道：“正是了。” 黛玉在旁边儿听得险些笑了出来，又恐失礼，只抿着嘴强忍着。 她这个壳子生的原本就是极好的，两道罥烟眉，一双含情目，此时虽未有原著中黛玉的娇喘吁吁，却又另带了一股子灵动之气。 宝玉本就看的有些错不看眼珠儿，忽又见她嘴角微扬，眼中闪过几分俏皮的笑意，登时便如春花初绽，秋月才明，只觉得满屋子的姐妹丫头们都成了这个表妹的陪衬一般。 “林meimei……” 宝玉这一句声音不小，大半个屋子的人倒是都瞧了过去。他犹自未知，见黛玉一双妙目看向自己，喜不自胜，往前几步正对着黛玉，“meimei可也有玉没有？” 听他一张口，黛玉心里便知道不好——这块儿石头怕是还得将那经典话语问出来。又见他跨到了自己跟前，与自己挨着极近，心里更是不喜，稍稍向后退了两小步，眼睛貌似不经意地向底下扫了一扫，却发现迎春姐妹并李纨等人都是面色如常的，看来是习惯了。自己的两位舅母，那大太太脸上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二舅母却是一副平静无波。 心里冷笑了两声，黛玉略偏了脸，轻声道：“玉簪玉镯之类倒也有几副，身上往常配着的环佩也大多是玉的。” “哎呀！”宝玉跺脚道，“不是问meimei这些个俗玉，是，可也有从胎里带来的玉？” 这话一出口，贾敏也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老太太写信给她提及二玉之事，她原本看母亲将宝玉说得那般聪慧温柔，心里也是有点儿犹豫的。只是从打进了荣府的门开始，除了与自己上来请安时候瞧着宝玉还算知礼，不是大家子公子的做派外，余下时候竟是只剩下了盯着黛玉看的！说好听了这是表兄妹头一次见着，不免有些个好奇，说的不好听了，这与外头的登徒子有何区别？因此她心里先就有些不喜了，只是这多年来头一回回来，却不好摆在脸上，强自忍了。 此时再听见宝玉这话，心里登时怒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竟被人说是俗了！ 黛玉咬着嘴唇，罥烟眉轻蹙，含情目带泪，委委屈屈地低了头下去。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只能瞧见两排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着。 宝玉大急，他，他可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要让林meimei伤心啊。 顾不得别的，忙冲着黛玉作下揖去，口内道：“林meimei，林meimei，我不是说meimei的玉俗了，我的意思是……” 黛玉抬起头，嘴角儿一抹冷笑，道：“二表哥的话我自然明白。只是表哥有那从胎里带来的玉，我却是没有的。想来那原就是个稀罕物，岂能人人皆有？” 林珩乖巧地点头道：“珩儿也并没有的。” 宝玉听了，一时脸上涨的通红，忽而一把扯下了自己颈间挂着的通灵宝玉，咬牙朝地上砸了过去，怒道：“什么通不通灵！连人都不识，还说是宝！” 林珩早就防着他这一招呢，见他一动，便抢上前去接那块儿通灵玉。他学了些日子拳脚，身手算是比同龄人灵活，宝玉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便是使了大力气，在林珩看来也是软绵绵的。因此不待那通灵玉落地，便被他接了个正着。 贾母王夫人等没防备宝玉忽然发作，都惊得站了起来。及至看见林珩接住了那玉，才都松了口气。 贾母将宝玉一把搂在怀里，又是气又是急，却又舍不得责骂，口里只叫着：“孽障！你何苦来摔那宝贝？原是你命里带了来的，岂是能够如此摔打的？若是那玉出个好歹，你可怎么着呢？” 宝玉抹了一把眼睛，泣道：“它不是好的，若真是，怎么就不投到那些钟灵毓秀的姐妹身边儿，偏生来到我这浊物这里？” 王夫人看着儿子因黛玉一句话便如此作态，心里将黛玉骂了不止一遭，恨不得能拉过来教训一番才是。又想到小姑贾敏在家里时候，便时常是这样牙尖嘴利挤兑自己，新仇旧恨齐涌上来，心里恨得咬牙不止，却还要强自忍耐，过去拉了宝玉，也拿帕子一蘸眼角，涩声道：“傻孩子，这怎么能一样呢？你meimei原也是有玉的……” 黛玉林珩都是脸上一冷，这时候母亲还在呢，看你还能编出来随着母亲入殓的话不成？ 王夫人也说不下去了，倒不是别的，实在是不知道到底说什么好。 “当真？”宝玉看着黛玉，似是希望她能点点头。 黛玉只做未见，依偎在母亲身边不语。 贾敏冷眼看着这闹剧一般的场面，回到娘家的喜悦早就一扫而光了。她骨子里本就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只淡淡道：“你表妹自然有的。珩儿。” 林珩会意，上前一步，两只小手负于身后，一张白嫩的脸上已换作了正色，朗声道：“古人说，‘君子比德与玉’，玉之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勰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父亲曾说，jiejie和我名中带玉，都是望我姐弟以玉为榜，修德为上。” 贾敏看着儿子一团稚嫩，却偏生说的头头是道，站在那里小大人一般，对面的宝玉只剩下了目瞪口呆，心里不禁出了口气，笑道：“就是了，算起来你表妹表弟名字中也算带了玉。”自然，这玉乃是心中之玉，又岂与那身上挂着的相提并论？ PS：梅子今天更新早，求表扬，求收藏，求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