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钱 （二）
陆府里的夫人本是京城名门望族之后，治家颇严，最讲规矩。不轮是家生子还是卖身进府的丫鬟，一律改了原来的名字，然后做上一年的粗使丫鬟。 一年之后选出伶俐些的升做三等丫鬟，经过一两年或是三年的教导，才有机会被分进各个院子里做事。投了主子缘的才有升做二等丫鬟的机会，到了一等丫鬟这道门槛，更是难上加难。 府里的一等丫鬟最多十几人，每个主子身边至多一到两个一等大丫鬟，在各院子里都是独挡一面的。极有机会做少爷们的通房丫鬟，要么就是小姐们的陪嫁丫鬟。 再不济也能配个体面些的总管、账房、管事之类的，以后继续做管事婆子。在老爷夫人面前都能说的上话的…… 她们这些普通的小丫鬟们，哪里有机会做到一等丫鬟…… 素心和素月可都是家生子，因着爹娘伺候得力而分外得了优待才早早的升做了二等丫鬟。若说相貌出众，府里的丫鬟至少也有上百个，难道真的就找不到更美貌的么？ 她们几个都是签了卖身契进的陆府，比起锦月和锦霞这两个家生子自然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锦茹沉默了半晌，露出了勉强的笑容，轻声说道：“嗯，我们姐妹几个都要努力，说不准几年之后都是府里的一等丫鬟呢！” 不管心里怎么想，几个小丫鬟们又恢复了说笑。 每日吃完饭后有一小段时间的休息时间，今日当然例外，发月钱一般都在午饭后。各个小丫鬟们都面露喜色焦急的等待着。 方婆子板的紧紧的面孔看来似乎也顺眼的多了。 “一个一个的站好了，点到名字的就过来领月钱，若是肆意吵闹的，明日后日的轮休就取消。” 这个威胁很是厉害，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小丫鬟们一下子都住了嘴。 一个月只有一天的休息机会，可以出府逛逛，也可以回家看看。谁不是伸长了脖子等着这一天？ 方婆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约二十的年轻妇人，挽着简单的发髻，头上插了一支银簪。那银簪乍看之下平常，细看却不一般，上面镶嵌的竟是细碎的玛瑙。再看那女子面容俊俏，一双凤眼斜长，嘴角似笑非笑，被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扫上那么一眼都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锦兰到底忍不住，飞快的低语：“到底曾是夫人身边伺候的，气派就是不同。” 锦绣观察了那女子两眼，心下揣测着这个女子的身份。锦兰说了曾是夫人身边的，那说明这个女子曾是夫人面前的丫鬟，现在又梳了妇人发髻，想来是已经嫁了人…… 方婆子转过身去，脸忽然笑做了一团花，和平日对着小丫鬟们的态度判若两人，说话时身子微微弯了下去：“挽翠，小丫鬟们进府时日不长，还不甚懂规矩，请你多担待些。” 挽翠盈盈一笑：“方嬷嬷无需如此客气，谁不知道你做事细心讲究规矩。上次岳嬷嬷还在我面前曾夸赞过你，说是这几年选的三等丫鬟都极是懂规矩守本分手脚勤快，这还不都是你的功劳。” 方婆子听了这话容光焕发，刻意的捧了挽翠几句。 锦绣侧耳倾听着两人说话，挽翠看来甚得夫人信任，府里大小丫鬟婆子们的月钱都从她的手里领。能管理账务的人必然是手握一定实权的…… 锦绣深深的看了言谈自若的挽翠一眼，如此相貌如此才干如此伶俐的人物居然只是陆府里一个管事丫鬟，就不知一等丫鬟们又都是什么模样了…… 方婆子点了名字，一个个小丫鬟们都上前去领月钱。因着只是最低等的粗使丫鬟，所以月钱也低，只有一钱银子，也就是一百文钱。 小小的铜钱被串在一根绳子上，拿在手里叮咚作响，沉甸甸的颇有分量。拿到了月钱的在一边等着不能擅自离去，碍着方婆子和挽翠没人敢大声喧哗，但是窃窃私语却是怎么也免不了的了。 锦莲兴奋的在锦绣耳边低语：“我这次领了月钱一定要出府去买对耳环回来。”还在对今天早上锦月的那对耳环心心念念。 锦绣哑然失笑，微微的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做声。那份沉稳在一堆小丫鬟们中很是惹眼。 挽翠不经意的看了锦绣一眼，心里对这个小丫鬟的秀丽容貌赞叹不已。小小的瓜子脸，杏目桃腮，脸庞晶莹剔透，小小年纪已有这等姿色，不知到了十五六岁时会是何等妍色。 挽翠笑着问了方婆子，方婆子对锦绣印象还算不坏，想了会儿说道：“这个叫做锦绣，平日里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做事倒还算踏实。” 对方婆子来说，这已是了不得的夸赞之言。 挽翠深深的看了锦绣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到了锦月领月钱，挽翠未语先笑：“这一定是素月meimei的亲妹子锦月了吧，啧啧，这脸蛋生的如此好看，比起素月可也不差。林嬷嬷倒是生了对好女儿。” 林嬷嬷就是锦月和素月的亲娘，在庄子里做着管事娘子，是沈氏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人物。挽翠哪有不知的，因此和锦月说话时分外的热络。 锦月被夸赞的满脸通红，小脸上都是兴奋。 方婆子连连附和：“谁说不是呢，锦月做事伶俐勤快，倒和她jiejie差不多。” 锦莲嗤笑一声，虽然声音极轻还是被方婆子耳尖的听见了，警告的瞪过来一眼。锦莲心里一凛，不敢再抬头。 素月长相娇美细致，确实和其母肖似，锦月却像其父亲，容颜粗糙些，单看也还不错，却比jiejie素月差的远。 说到伶俐勤快，就更谈不上了，随便挑出一个小丫鬟也比锦月要强上一些。也难怪锦莲听了这话嗤之以鼻。 只是因为锦月有个好母亲，方婆子和挽翠就对锦月如此另眼相看…… 锦绣心知锦莲在忿忿不平什么，悄悄的伸出手握住锦莲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似安慰又像是安抚。 锦莲感激的一笑，心下稍安。 锦绣看着神气活现抬头挺胸的锦月，不知该好气抑或是好笑。难道她就看不出方婆子和挽翠夸赞她的时候眼里闪过的那一丝不以为然吗？居然信以为真照单全收了…… 看来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好言应付几句就能敷衍过去，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