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后悔
珠姐儿的脸上到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可是,明明表哥你,你……”明明你表现得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在家里也时常说自己学习很轻松,交际面广,交到很多朋友,一定能顺顺利利地考上好书院的。 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去,珠姐儿叹了口气,耷拉下脑袋闭上嘴。 徐宁恍恍惚惚,似乎完全没看到住她异样的眼神:“住在林家,林家上下都觉得我一定前程极好,来往的那些人也都羡慕的不行,说我将来有林家的人脉,加上自己的本事,从书院出来肯定能科举及第,为官做宰。” 三婶有些懊恼,苦笑道:“看来也有我们的错,我们给了你很大的压力。” 为了让徐宁在家里不让人轻慢,家里人对他都很看重,也一直表现得对他信心满满。 她和弟妹偶尔见一见以前的老朋友们,每次都夸赞这孩子,不说把这孩子给捧到天上去,也表现出足够的重视,却没想到,有时候过分看重也会造成损害。 红尘皱眉,她可一点儿不觉得三婶有哪里做得不好,也不觉得林家对这小子好有什么不对,难道整天打击他,或者不闻不问,他就能毫无负担了?恐怕到时候这人更是满心抑郁,又要想出各种借口直接恨上林家来。 再说——他那双鞋拿回家,想害的可是珠姐儿,是林家的小姐!怎么着,林家对他千好万好,他就这般回报?只凭这一点儿,便是现在弄死这家伙,林家都没必要惋惜。 “行了,请你说重点。”红尘声音冷冽。 徐宁低着头,不敢看林家的人,更不敢看武招娣,整个人缩成一团,声音哑的厉害:“那天我,我碰见了时任,心情很不好。” 三婶愕然。 时任他们都认识,也是林家熟人。 时家以前就和林家交好,一直到林家出事,也没落井下石断了关系,小辈们还经常有来往,虽然低调了些,可比起那些一见林家落败就倒打一耙的人家来说,时家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也是时家的家教好,一家子都是满身傲骨,从不为外物所迷,也因着这个,即便他们家的人天资出众,个个都是读书的好材料,在朝堂上却没什么势力,但凡有哪个子弟当了官,不是在翰林院的清水衙门里头,就是做了御使,想干旁的,一准儿没几年就气得自己去官远走,要不是家里底子厚,朋友多,恐怕就不只是丢官罢职的事儿了,这些年来,时家已经罕有人在朝堂,也许过不了几年,京城就要遗忘他们家。 没想到近些年却出了一个时任。 时任是时家三房的小少爷,小时候也看不出什么,就是比平常人机灵聪明,但也调皮捣蛋,经常把自家爹娘还有兄弟姐妹气得恨不得抄起烧火棍打死他了事,奈何这小子嘴巴也甜,闯了祸往长辈身边一躲,三言两语就哄得祖父祖母宠着护着,从没吃过亏。 没几年时任长大了,长得相貌出众,温文尔雅,而且特别聪明,可以说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从小那些书本他看一遍就记得清清楚楚,多看几遍倒背如流,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要不是他性子跳脱,家里人压着他再多沉淀沉淀,估计得一个进士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徐宁的脸色千变万化,时任现在和他在一块儿读书,是时家的家学。 他那么努力,还是看不到希望,时任天天瞎玩,今天去听个曲儿,明天去逗逗猫猫狗狗,可他什么都会,还一副特别大方的模样,家学里谁想问什么问题,他就给解释得清清楚楚,好多时家的族人,还有在时家附学的那些人都捧着他,特别崇拜他。 因为徐宁是林家的表少爷,时任对他也不错,时常会把自己的书本借给他用,但是,一天天下来,徐宁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得劲,看见时任就心里蹿火,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我讨厌他,可我凭什么讨厌人家?我连说也不能说,那天他又把自己的书给了我好几本,说可能以前的都看完了,这些看完了还可以管他借……我看不完,我根本就看不完,也记不住,更看不下去!” 徐宁整个人都暴躁起来,“我那天特别难受,借酒消愁,喝了好多的酒,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忽然想出城去看看,京城这地方和我气场不和,呆着难受,我走着走着,就进了山,还特别倒霉,碰见几个劫道的,我很害怕,正想着破财消灾,没想到忽然起了一层雾,接下来我就昏了过去。” 他脸上露出几分恐惧,小声道:“然后我就看见了那东西,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它跟我说,知道我的心愿,我想考上京城最好的书院,它答应我,如果和他签订契约,那他就愿意帮我弄到书院的所有考题,保证考试时顺风顺水,一点儿差错都不出……我一时害怕,就答应下来。” 听他说到这儿,三婶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来。 红尘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就这个?这是她见过的,最不公平的契约。 珠姐儿只觉得自家表哥简直是个大傻子——这得有多大的执念,才能想着走这等捷径去书院,可是去了书院以后呢?敢情他以为考进书院就没事儿了。 “眼下京城所有的书院都是末位淘汰,考得不好,只有三次机会补考,三次不好,直接走人。” 林旭苦笑。 徐宁却好像听不见,眼睛通红,使劲抓自己的头:“你们不懂,你们不懂,我没办法的,我是没办法了……要是我不答应,我肯定会死的,一定会死,就是那东西不杀我,还有其他人在,那几个要抢劫我的人肯定会杀人灭口。” “行了,既然是契约,对方要你做什么。”红尘冷声道。 徐宁轻轻抬头,迷迷瞪瞪地道:“它想要几个女人,每月给它送几个,有些要求,容貌,气质,生辰八字什么的,一开始也不是特别严格,只要是年轻力壮的女子便足够,不光是我,其他人都签订了契约,要一起为它做这些事……”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徐宁呆呆地道:“我考虑过的,良家妇女不能祸害了,青楼里的那些女人就无所谓了,反正她们那些人出个什么事儿也没什么人关注,我只是个文弱书生,那个东西要求处理那些女人的手段很暴力,我做不来,大家商量好,我负责物色,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后来就慢慢熟悉了。” 武招娣浑身发抖。 红尘也无语。 徐宁似乎并不觉得怎么愧疚,声音渐渐平稳:“那些女人挺好诱拐的,我先选定目标,就去光顾她们,和她们聊天,慢慢熟悉起来,然后联系那边的人动手,从没出过差错。” 他那么平淡。 武招娣的双眼紧紧地锁定他,这个人……他做了那么恐怖的事,把她和来娣推入了深渊,可是他却毫无愧疚,一瞬间,武招娣的指甲疯狂地变长。 “啊啊!” 一直躲在一边不敢露头的夏通吓得脸色雪白。 红尘叹了口气,还是拦了武招娣,这会儿杀了这个家伙又能有什么用?要他死,起码也要让他把话说完。 武招娣被拦着不能动,却是浑身黑气直冒,满面狰狞,怒吼:“你个混蛋,我诅咒你,你下十八层地狱,你还我来娣,还我来娣!” 徐宁愕然,一抬头就对上武招娣充满仇恨的双眼,登时吓得他两股战战。 红尘打出一道气,平复武招娣动荡的魂魄,冷冷看着徐宁:“你也许看不起青楼女子,认为她们可以随意轻贱,但是在我看来,你更肮脏,至少她们还是活生生的人,还知道什么叫恩义,你呢?你现在害到珠姐儿头上,难道不觉得羞耻?” 徐宁浑身一颤,终于露出破败的表情,脸色涨红,连看也不敢看三婶和珠姐儿一眼,眼泪啪嗒啪嗒流下,大声哭嚎:“我后悔了,那天我去了那地方,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一样,竟然还敢去……它,那个东西说对那些女人很不满意,说我越来越敷衍,弄的都是些劣等货色,要我马上给它一个顶级的,最好的,我浑浑噩噩地出来,手里就拿着那双鞋,紧紧攥着,我吓了一跳,当时就把东西扔了,可是等我一回家,那双鞋居然还在我的怀里,就在我怀里待着,我试过了,我烧过它,扔过它,把它扔得老远,可都没有用,它死死地缠着我,一步也不肯离开,我就偷偷,偷偷去问了,问了朋友。”
说着,他忍不住转头看了夏通一眼。 夏通没吭声,耷拉着脑袋,连耳朵都垂下来。 “我问一个朋友,如果遇见这种事应该怎么办,他说,那样的话,只能给那东西找一个合适的主人……我就鬼迷心窍了,把它给了珠姐儿!” 一抬头,见到三婶惊骇的表情,徐宁哭道:“我后悔了,这两天我特别后悔,也特别害怕,我想告诉珠姐儿,可我又不敢,我真的悔啊,我恨自己为什么要去山里,为什么要碰到那东西,为什么要和那东西签契约,我想反悔,我不想干了,我真不想干了!呜呜呜。” 红尘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怪不得鬼契会反噬,你一旦心思动摇得厉害,鬼契自然会惩罚你。” 徐宁脸上闪过一抹害怕,到真像是特别后悔的模样,只是不知道他后悔的是自己的反抗,还是自己没有坚定到底,认认真真地去完成契约。 红尘这会儿也不在意他怎么想,冷声道:“带我过去?” “去,去哪儿?” “去你见到的那东西那儿。” 徐宁浑身发抖,欲言又止,红尘冷笑:“现在怕已经晚了,走吧。” 三婶她们都有点儿担忧,张了张嘴却只是叹息道:“小心点儿,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徐宁没办法,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红尘出门,又上了车,马车一走,红尘向后看了一眼,就见到一开始在徐宁那儿捣乱的那个夏通,居然也灰溜溜地跟出来,骑上马跟着。 林旭扫了一眼:“他是灵师?” “……不是。”红尘皱眉,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挺危险,多这么一个人可不是好事儿,这人胆子似乎不是很大,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敢跟上来。 林旭挥挥手,他身边就有人过去问话,后面纠缠了一会儿,夏通还是没走,还是跟着。 “那家伙死活说是他学艺不精,误导徐公子,非要将功赎罪,属下看他目光闪烁,想来是另有隐情。” 红尘无语,半晌道:“算了,随便他。”事实上这会儿恐怕那鬼物已经开始察觉不妥,说不定警觉起来,最好快点儿结束这一切,没时间跟闲人纠缠不休。 一路去往山中,山路越发崎岖,到后面红尘一行人都开始步行。 林旭看了浑身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的徐宁一眼,轻声道:“你居然能走这么远,也不容易。” 红尘若有所思:“看来那鬼物有些能耐,大概是施加了影响。”要不然徐宁这样的文弱书生,恐怕不会入深山这么远。 越走越疲惫,红尘他们还好,都会些功夫,后头夏通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是硬咬着牙拼命跟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红尘也不禁失笑:“这人到有些毅力。” 不多时,前面就起了雾。 雾气笼罩过来,带着一点儿诡异。 红尘还没说话,一直吊在他们身后的夏通像被火烧了尾巴似的,蹭蹭蹿到她身边,期期艾艾地道:“小,小姐,咱们不会遇见鬼打墙了吧,我听说,听说在荒野遇见鬼打墙,人多一些,阳气重一点儿还容易过去,要不然就原地不动等天亮,那个,咱们要不等等?” 此时夏通满头冷汗,一脸的惶恐,手和脚都在发抖,显然是吓得厉害。 红尘心下好笑:“你不是灵师?区区一个鬼打墙有什么好怕的?” 夏通一愣,猛地挺了挺胸口,硬气地道:“我是担心你们,我才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