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旧识
这一家子能为了自家孙女,劳师动众至此,显见是极疼爱小孙女的。 皇后听了薛神针的意思,心里也高兴,她自己是女子,自然喜欢别人家看重女孩子。 大周朝还算好的,女子的地位不是特别低下,但历朝历代都重男轻女,大周朝自然不能免俗,只看每年下头报上来,被溺毙的女婴数目,也足以说明男女地位之不平等。 皇后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没少因为这个抱不平,说出来的话逗得她的先生们哭笑不得,记得当年她一个女先生,听了她愤愤不平的话,只是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女儿是艰难,想过得比男人更好,就要做好吃十倍百倍苦的准备,还得是机缘,运气,一样不缺。” 这个女先生是家中长女,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她是个有见识的,虽然家中长辈,尤其是祖母重男轻女,可是她就是拼着一边做绣活,一边在书房门前偷学,也一定要读书识字。 她的兄弟们每天除了读书,就是玩耍,她每日帮家中做各种家务,要烧火做饭,养鸡喂鸭,学习刺绣女红,给父母兄弟缝制衣服,还是挤出一切空闲时间,拼命练字,讨好兄弟们,好能借读他们的书本,只要有空就站在墙壁上拿毛笔沾了清水练字,多年下来,家中读书读得最好的,不是家里人倾注心血的兄弟,而是她! 后来她自己报名考上女学,得了先生们的看重,之后又留下做了女先生,名扬远播,到比几个兄弟都出色,在家中的地位也从此不同以往。 人人都说这个女先生是个有能耐,有运道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能到今天这一步,她走得有多么艰难。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若是生为男儿,她的成就绝对不会局限于如今。 皇后年轻时不理解她的先生,毕竟她在家中一向受宠,比自家兄弟们都更得父母疼爱,可嫁了人,开始面对这一切时,见识得多了,终于明白身为女子的可悲。 “薛神针只管放心,我看你这孙女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个有福的面相,肯定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 皇后笑道,“至于大夫的事儿,你就不用cao心了,宫里御医要是治不好,京城也还有众多名医在。” 薛神针急忙郑重谢过,也松了口气。 得皇后娘娘这一句话,胜过她辛辛苦苦跪多少神医的门槛,那些神医,也不是想见就能见,想去求医,就能求得着的。 这会儿心中感激万分,对红尘的嫁衣的事儿,那是更上心了,不光一离开宫门就把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招来,自己虽然不动手,却还是愿意坐镇指挥,亲自去郡主府给红尘量体裁衣。 红尘也只能无奈地由着她们折腾。 很明显,皇后娘娘特意招了薛老夫人过来,除了确实看她顺眼,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 前阵子就听皇后娘娘数落,说礼部那边给她准备的礼服也好,嫁衣也罢,都俗气的不行,瞧着就不好看。 其实所有的嫁衣都是一个样子,端看做工和装饰罢了,又有什么俗气不俗气的。 到是一见薛神针其中一个弟子,红尘吃了一惊,这是个熟人。 要不是今天碰上,红尘可能都想不起来,毕竟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上辈子红尘流落江湖的那阵子,曾经见过这姑娘,只知道她姓吴,大概出师不久,在一个小县城的绣房里干活儿,当时红尘孤身一人,不光又累又饿的,而且还被本地的混混们sao扰,幸亏这姑娘本身是个仁义且热心肠的,收留了她一晚上。 后来却出了事儿,红尘听鬼谷先生说,救了她一次的吴姑娘,因为亲手打造了一件鎏金软甲,刀枪不入,结果让举兵造反的玉天王抓去大寨,要她负责打造这等宝物。 但吴姑娘的师公是当世大儒,最恨那些不顾民生疾苦的恶人,所谓的玉天王根本就是个土匪头子,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实则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 那个玉天王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民众被搜刮一空,裹挟而走还不算,他还以食人为乐,尤其喜欢吃幼儿,曾经就说过,世间最美味的食物,就没有能超过人rou的。 这种人,吴姑娘自然不肯为他效力,数次逃跑不成,最后没办法,撞死在石墙上,一了百了。 红尘想起旧事,也不免有些唏嘘。 她记得这个玉天王当年还被朝廷诏安,好像多年之后,才让当时的皇帝,也就是现在那位九殿下找了个借口砍了头。、 他死的那一日,尸体被分抢一空,有百姓生啖他的rou,一边吃一边哭自己的儿子。 原来这人生下来不足三岁的孩子,让玉天王抓去,一半烧烤,一半清炖,还是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儿吃下了肚,吃饱喝足,又说这一家生的孩子挺合胃口,希望他们夫妻两口子再多生几个给他吃。 那人眼见自家儿子惨死,为了被吓疯了的妻子,愣是忍下这口气,溜须拍马,竟从玉天王手底下逃出一命来,但心中的愤恨痛苦,恐怕只要是人,都不可能不理解。 这一生,红尘没有刻意去改变那些大势,她也改变不了,不过,因为她的到来,到是避免了几次天灾,所以也就少了人祸,大周朝还没有天下大乱,这个玉天王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蛰伏。 红尘此时想起来,到有点儿后悔。 上辈子她是深闺妇人,像玉天王那种人,人人忌惮,没有人会在她面前提起,她也没想过多了解了解,到不知道这人出名之前究竟在什么地方。 不过这会儿见到吴姑娘,红尘觉得也是缘分,她上辈子没有报答人家收容之恩,这辈子总要弥补一二。 红尘的心思,这边师徒都不知道,但师徒两个对这位荣安郡主的印象却好得不行。 薛神针自己知道,她因为丈夫的缘故,到没有受过别人的白眼儿,但那些贵人们心里根本看不起她这等手艺人,她就是刺绣再好,再会制作衣服,在那些高人一等的贵人眼中,也就是个伺候人的。 自家弟子替人去做活,也没少被人轻视,不过都习惯了,只专注自己的手艺,到也没人计较,这次却不同,荣安郡主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可言行举止之间的敬重,却是自然而然,让人和她相处,如沐春风。 别的不说,至少薛神针带着弟子们给红尘量好了身体,收拾东西准备离去时,师徒几个都对红尘的印象大好。 薛神针也十分满意,她本来是个从不多话的,而且最近为了孙女的病,心情抑郁好久,总是带着愁绪,这会儿居然也开了几句玩笑:“荣安郡主的身段儿再标准不过了,就是随意找几个绣娘给裁身嫁衣,穿在郡主身上怕也要艳惊四座,咱们师徒几个的手艺到是无关紧要。” 两个弟子也是深以为然,她们做衣服也不知道做过多少,一看荣安郡主就有动手的欲望,这位主儿身量高,体型匀称,气势足,也不似有些贵女只求窈窕,显得单薄,能让她们尽情发挥。 要知道,做衣服也是个巧活儿,做出来的衣服必须恰到好处,不是说一身衣服做得好看,就什么人都能穿的,她们做出天衣来,让某些人穿,恐怕那人也不敢穿,但凡穿了,只能衬得自己黯然失色,衣服不可喧宾夺主,这谁都知道,但哪个有追求的绣娘,不愿意尽全力做到最好,做出最优秀的作品?只是更多时候,难免要为了穿衣服的人妥协一下。 红尘也失笑,客客气气地送几位出门,送到大门口,忽然想到薛神针的小孙女,不免关心:“宫里黄太医最擅长小儿症状,薛神针不如带着孙小姐去看一看。” 薛神针连忙应了,脸上也带出几分轻愁。 她孙女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前几日到不错,要不然她也不会带孩子进宫去,要知道,病人进宫其实是很忌讳的事儿,若非娘娘发话,她也不敢带着去,这几日孩子却真不大好,就是皇后娘娘传召,她也只能谢罪,不敢带孩子进宫了。
不只是怕孩子再受凉,万一传上宫里的贵人们,他们恐怕真要万劫不复。 江南大儒的名头好听,平日里皇家也要敬上三分,但要是他们不懂规矩,让宫中疫病流行,那万岁绝对容不下他们一家子。 薛神针想起孙女,叹气道:“多谢郡主挂念,哎,今年天太冷了,孩子忽然染了风寒,这一直不好,我和老爷也很着急。” 红尘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客气了几句,目送薛神针离去,她却迟迟没有回转,忽然想到什么,面上带出几分严肃:“罗娘,你马上去一趟李国公府,找文杏儿小姐,请她把自己贴身的东西拿一件给我看看。” 罗娘愣了愣,还是领命去了,按说未出阁小姐的贴身之物,不可能随意给旁人,但红尘想要,想必那位文小姐不会迟疑。 果然,没多久罗娘便取了一方绣帕过来,是文杏儿娘亲留下的东西,她随身携带了十几年。 红尘拿过来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下,皱眉摇头:“虽然不完全一样,但还真有几分类似,奇怪,好像天底下的禁术邪术忽然全冒出来了。” 她也就念了一句,心里也没太当回事,说是禁术邪术,其实也不过是术法罢了,怎么使用,端看个人。 像她认识的人里,就有一个专门修习邪门之术的家伙,也没见他做出什么让天下大乱的事来,到是自己如丧家之犬,只能躲在别人的庇护之下。 “走,去一趟薛神针那儿。” 红尘沉吟片刻,从家里拿了几张符纸,顺便又拿了一壶灯油,就带着两个丫鬟追着薛神针而去。 薛神针家在江南,在京城却是没有宅子,一开始租赁了个小院子住,后来皇后娘娘为了方便,派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离红尘的郡主府挺近的,走了没多一会儿便到了。 这一家子的人显然没想到刚刚分开,荣安郡主就登门拜访,很是慌乱了一下。 幸好高家多是那等从容冲淡,不慕名利的性子,也不至于进退失据,薛神针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亲自迎出来,心下也是惊讶:“郡主怎么来了?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说着,便连忙去叫自家的两个弟子。 “我这两个徒弟都不是蠢笨之人,若是郡主不放心,不如就让她们暂去郡主府呆几天?” 红尘失笑摇头:“不必劳动两位师傅,我这次过来……”沉吟了下,红尘才轻声问,“不知孙小姐可在?能不能让我见一见?” 薛神针不由愣住,不过这种要求,她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小绣在房里,郡主请。” 她连忙亲自带路,领着红尘到她孙女的房间,推门而入,里面就冒出来一股子刺鼻的药味。 两个丫鬟正熬药,帐子落了下来,薛神针的孙女显然还在休息,薛神针不觉放轻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只是更加忧心忡忡。 “小绣刚刚用过药,怕是正睡呢。” 红尘的目光落在帐子上,下一秒就变了脸色,两步冲过去,一把撩开帐子。 薛神针被吓了一跳:“郡主?” 红尘一伸手把被子掀开,伸手探了探小女孩儿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身体,脸色凝重至极,薛神针被她吓到,匆忙窜过去,一低头就见自家孙女躺在床上,脸色煞白,气息奄奄,再一探鼻息,居然似有若无。 她这些年为孙女cao碎了心,久病成良医,再说,就是不懂医术,看到孙女如此,也觉得不好。 那两个丫鬟更是不知所措,差点儿打翻了火炉:“婢子,婢子刚刚还瞧过小姐,小姐刚才还好好的。” 薛神针哪里顾得上追究她们,叠声吩咐叫大夫过来。 大夫就在家里住着,来得也很快,只是一见这等状况,也是个个满头雾水,把脉也把不出病因,齐齐摇头不语。